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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chapter.059 ...

  •   如前面每一个早晨一样,她八点起床,刷牙洗脸,穿上办公室的套装。“你又不吃早饭?”现在的先生一脸黑线地看着她光鲜亮丽的从房间里走出来,穿着围裙抱怨道。“抱歉,起晚了嘛。”女人对他敷衍地笑笑,“算啦,给你打包放在门厅啦。”男人背过身:“你们这些OL,真是宁可把时间匀给化妆,都不匀给吃早饭。以后身体的反馈得不偿失,看你怎么办。”

      “我刚来这家公司嘛,当然要早点到。以后早起就是啦。”她穿上被擦地一丝不苟的切尔西靴,拎起牛皮纸袋:“你呢?上午又没有课?”
      “嗯,那我也会早起,不会像你一样不规律。”
      “是了是了,我怎么能跟大学教师的作息和自我管理比呢?”她拎上牛皮纸袋转身开门:“晚上见。”背着身对他招招手离开。“真是…”门内的人蹙眉,最终笑了笑摇摇头,没有说话。穿着西服套裙的女主人合上公寓门,穿堂风吹过她的外套,她打了个哆嗦,裹紧,没有回头,向电梯口走去。门的左上角赫然印着门牌:

      不二周助
      不二凛

      这是重新搬回东京的第一个月。凛快步走向办公室,“经理早上好。”实习生看见她,向她微微欠身。“早上好。”她打开电脑,流动的数据从眼前淌过,这家东京都有名的广告公司,时常要出差与加班。与先生清闲的大学教师不同,凛的工作的快节奏似乎更跟拍东京这个城市。“你真是无缝衔接上了呢?”偶然不二接她下班,看她在副驾昏睡的样子,心疼道。

      “干嘛那么说?”她把眼睛眯开一条缝,问他
      “时髦、大都会、快节奏,但也好像要榨干你们这些年轻女孩的精力似的。你倒是正中这个城市的下怀,往这个坑里跳的义无反顾。”
      “有你们传输新血液就好啦。”她笑了:“对了,今天还有一个新实习生是你们学校的。”
      “难道不是你的学校?”
      “这不是你还在东大工作嘛…当然是’你’的学校啦。”
      “嘁。”

      晚上六时,凛打开电子信箱,照例检查着甲方发来的合同时,在信箱底部发现了一封未读邮件。署名:寄给凉宫学姐的一封邀请函。她停了几秒,点开。

      亲爱的凉宫凛学姐:

      展信悦。

      您还记得十年前,冰帝九十周年校庆时,您曾作为合唱团的领唱,赢得当年校庆的最佳文艺节目奖项吗?相信看到这里您也猜出来了,今年为止,我们冰帝学园已经一百岁啦。

      岁月如歌,沧海桑田。本周日就是冰帝学园一百周年的校庆,感谢您曾经作为冰帝学园的学子为母校的付出,或许,您是不是也想回忆一下当年的难忘的青葱岁月呢?无论您现在身处何处,从事哪个行业。在这样烂漫的春日里,我们都真诚地希望您能回家看看。

      校庆定于三月二十日,届时学园全天开放,仪式将于下午二时在东区礼堂进行。
      恭请光临,不胜荣幸。

      冰帝学园国高部学生会
      2019/03

      已经,这么久了吗?她望着冰帝学园国高部这几个字,记忆如同开闸放水。凛关掉网页,把头枕在办公椅背上。这些年,没有那个人竟也跌跌爬爬地过来了。她很久不敢再想过去的事了,从东京离开后,她在家睡了三天三夜。惊奇的发现,其实在当下这个时代,换掉手机卡和常用的社交软件账号,就可以瞬间与过去的交际圈失联。醒来的第四天早晨,父亲敲敲她的房门,她说进。

      “不回去了吗?”父亲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
      “应该是吧。”她没有哭,也没有哭过的痕迹。
      “那要在大阪找工作吗?”
      “嗯。”
      “加油哦,下面是新的人生了。”凉宫琦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沉默后说出这句话。
      “我会的,爸爸。”她柔软的笑了,如同十四岁一样。

      生活回到了最初的状态,投简历,面试。七年不在大阪,惊异地发现走了后,其实这个城市虽然没有首都圈那么日新月异,却也在平淡里产生着微妙的变化。刚去东京时,每年回到大阪,会觉得这个地方土气、乏味,连走在路上的女孩们都不如东京女孩精致美貌。但现在回到这里,倒也发觉不管怎样,这才是她的城市,有她熟悉的每一家店,消费范围里的每一个商场,去哪里也不必临时查地图。她像从一个大梦里走出来,也好,终于脱身了。

      “凉宫小姐是东京人吗?”每当被HR问起这个问题时,她会笑答道:“不是呢,只是在东京上过几年学,但我是土生土长的大阪人。”在东京时被问是不是大阪人,在大阪时被问是不是东京人。慢慢,竟然也不知道谁才是自己,哪边才是故乡了。凭借优秀的学历和工作履历,她被一家上升势头很好的五百强公司录用,从普通职员做起,从基础工资起步,与周围初入职场的年轻人一样从底层打拼,却心安理得了很多。在过去几年,她攀附着那个人的肩膀,插队享受了无数本不该属于她的,总算,现在也有可以脚踏实地时候了。

      中午和同事们去公司食堂,晚上有时坐地铁回家,有时父亲来接。忽然发现,凉宫琦也不如过去年轻高大了。她和同事们去出差,回来时带了巨大的箱子,父亲把她的箱子扛上楼时竟然有些吃力。从此,凉宫也没有再让他接送过。不再有佣人和司机,也不再和礼服和宴会,更不会有王子和公主。心中偶有凄惶,但不是为物质凄惶,终归是失去了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样想,就不会觉得不甘。

      二十四岁生日那天,她回家和凉宫琦一起吃晚饭。她很久没过生日了,从母亲走后就再也没过过生日。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她把车停定,上楼。客厅开着一盏吊灯,父亲给她买了蛋糕,上面插着24的阿拉伯数字。“呐,爸爸下次不用再麻烦了。”她蹙眉道:“我都说了以后不用过生日啦。”十七岁、十八岁、十九岁…在二十一岁到来之前,每一个生日都被迹部景吾安排的光辉盛大,二十一岁后,又急转而下。不敢过生日,也怕这一天到来。每年的五月底,返潮的不仅是丧母之痛,还有迹部景吾带给她的闪光回忆。

      在东京这些年,什么都没剩下,唯有一身伤痕,一生禁忌。

      吹掉蜡烛,许了心愿。其实她根本想不出当下的人生她有什么想要的。物质和精神,她都曾得到极致的满足,但最终都失去了。现在她呈现出了一种无欲无求的状态,活得毫无希望和期盼。她只是随着父亲的心意,闭上眼睛片刻罢了。

      “小凛,找个男朋友吧。”凉宫琦看她心不在焉地咀嚼米饭,缓缓地。
      “……”她放下碗笑道:“怎么了?爸爸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吗?”明明是笑着说出口的,心里却隐隐地疼痛。
      “不是,我只是觉得,总要有下一个。”

      “如果我遇到合适的,我当然会开始下一段恋爱。”凉宫凛重新将米饭塞满口腔,但哪会有这个人呢?这样想来,过去的人生里,迹部景吾的出现已经透支了她未来能遇到更好的可能性。五月底的大阪雨水丰沛,她走进房间关上门,看水珠在窗户蜿蜿蜒蜒,她心里空落落的。离开那个人后,她把他亲手做的戒指串成项链,抛光打磨后放进盒子里再也不曾打开过。偶然会在早间新闻听到那个人又攻略了什么商业壁垒的新闻,父亲会实相地换台,凉宫不语,只是划滑过一点隐忍克制的心痛。他应该很恨自己吧?她想。毕竟那个人的脾气,有时几乎有些孩子气,单方面被抛弃,骄傲如他一定不能接受。

      也不是坏事。

      **********************************

      在二十五岁的冬天里,她在大阪的一场画展上,遇到了不二周助。

      她对艺术与审美一窍不通,在审美塑造的阶段里,一切交给成熟的设计师打理。她只要坐着,安静成为女主角就好。重新回到一个人的生活后,她开始执迷于黑白灰,衣柜里很少再出现别的颜色的衣服。然而广告公司,需要对审美的认知和对艺术的初步了解,她冲着这一点,冲着这场画展会有莫奈的名头,买了票。

      她停在《花园的女子》的复刻画前,这个故事她小时候听父亲说过。似乎曾经,也有人给她说过毕加索的故事,但那个人终归也走了,像水珠一样在生命里蒸发了。卡米尔就是莫奈本人的缪斯,莫奈一生钟情于她一人,为她画过无数名作。她站在这幅画前,描写到细致入微的色泽里,女人一身白裙站在左侧。这一幕像激活了她过去人生中的某一处记忆。她收回目光,表情一下暗淡下来,不敢再回忆,也不能再细想了。

      “呐,这是名作啊。”她掉头准备走时,被一个温柔的东京口音叫住。凉宫停下脚步,截止现在,她已经两年没有再去过那个城市。
      “您在跟我说话吗?”她停下脚步,露出疑惑的脸。
      “嗯呐。原来你也是关东人啊。”他笑了,蜂蜜色的头发,比穿着高跟鞋的自己高一些,皮肤很白,大衣裹着修长的身材,格子围巾环住脖颈,有种淡淡的文弱感。
      “我,我不是。”她摇摇头:“我就是大阪人。”
      “啊,真的吗?我以前也有认识大阪人,关西腔很重呢。”
      “嗯,可能因为我在东京上过很多年学吧。”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男人离她半米距离,礼貌地。这样的搭讪,对于她这样容貌的人来说,经历过很多次,是无聊又浅薄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把人生每一次相遇说成久别重逢一样,单向的熟络,又有什么用呢?

      但她或许猜不到,不二周助说出这句话,无关搭讪,或许有,但也只占一成,而是他真的见过自己。

      凉宫凛摇摇头,诚实地:“没有。”
      “见过吧?”男人偏过头打量她:“你过去,是不是冰帝的学生?”
      “。”高中已经过去很久了,十几岁,像蝴蝶一样翩然而过。
      “那就对了,我们好像在景吾的生日会上见过呢。”

      景吾。

      这个名字,只要他说出口,她就会疼痛。

      那一天,因为浸透在那个名字带给自己的回忆里。她话很少,但这样的缘分却也少见,也不好过分冷待。得知他过去是也是青学网球部的正选,高中毕业后也考上了东大,硕士毕业后留校,现在是东大的讲师。这次来大阪,是调研和出差。她在剩余的短短几个小时里,听完了他过去的百分之八十。是一条干净、明亮、又前路无阻的人生轨迹。剩下的时间里,他匀给了莫奈和卡米尔,将莫奈凄婉地爱情故事绘声绘色地讲述给自己。

      “你知道吗?莫奈的一生只画过卡米尔一人。卡米尔早逝后,莫奈再也没画过人物。”
      “是吗?好像很多大画家都有这样的痴情人设呢。”她漫不经心地回应道
      “噗,也不一定。据我了解,更多的是风流呢。”
      “说了这么久,小姐的名字我还不知道。”又走了几步,见她没有回应,他继续道
      “很重要吗?”她淡淡地——反正也是不会见面的人,又何必。
      “嗨嗨,很不公平呐。”
      不公平?可是,是你自己要让我知道你的人生的,哪怕只是一问一答,都没必要你来我往吧。她冷淡地想。“哎。”但最终叹口气,“凉宫凛。”她和他走出美术馆,大阪飘下软糯潮湿的雪,很像和迹部景吾相遇的十六岁。

      “啊,我猜对了。”只要他认识迹部,他就必然听过自己的名字。
      “果然,是东京都那位’第一财阀的逃婚新娘’呢?”他笑的看不见瞳孔,月牙眼可爱又稚嫩。“不二学长,就不要嘲笑我了。”她垂下眼睑,雪花飘落在她的睫毛上。不二心中一动,他想,迹部当年也看过这怦然心动的一瞬间吗?
      “哪有嘲笑,很厉害啊。”他停下身,认真地说道:“要挣脱迹部家的荣华富贵,选择自己的人生,很不容易、很厉害。”

      凉宫没有多语。这段历史,被埋藏在血肉里,不提,是因为不敢提,提了就会哭、就会失态、就会流泪。她说:“不二学长,时间不早了,改日再见面吧。”她站在巴士站,对他。

      “呐,或许,我们可以留一个联系方式。”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凉宫知道,是他在留住维系自己的渠道。就像自己当年,把手机号写在那个人的手心一样。

      没有用的,不要救我出来了。在离开他的时候,我就已经是无心的人了。

      她输入自己的号码后,回家的那辆车摇摇晃晃驶来。她对他浅浅地笑了:“再见。”
      “嗯。”
      “你不走吗?”
      “我看你上车。”

      凉宫没有再回过头,投身于人群的漆黑里。晚上五点半,天早早的暗了。下雪,但达不到有积雪的程度,她把头靠在窗边。手机叮咚一声推上一条信息:“注意安全哦。”,没有别的内容,也没有新的话茬。她看了一眼,轻轻略掉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快收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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