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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心意缠绵时 ...

  •   容臻来时是骑马,走时却直接上了楚醉寒的马车。
      并不甚宽敞的车厢里,他能够清晰地闻到师兄身上淡雅的沉香气息。一别半年,原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到了此时,反而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相对而坐,容臻一双眼睛只在楚醉寒脸上打量了一遍又一遍。那清澈的眉眼,温润的脸庞,是多少次梦中萦绕不去的,如今再见,一时竟有些不知是梦是醒。
      楚醉寒微微一笑:“数月不见,不认得了?”
      容臻无端端一阵心虚,忙转开眼,扬眉笑道:“怎会?纵是十年不见,也能将师兄一眼认出!”
      “如今已是定国大将军了,说话却还是这般孩子气。”楚醉寒微笑着摇头。
      “师兄还不是一直将我当作小孩儿?”容臻不以为然地道。
      “在师兄眼中,你永远是需要照顾的小师弟!”楚醉寒眼神温柔地看着他,“这半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你的安危。战场上瞬息万变,凶险无比,你虽然熟知兵法,却毕竟实战经验不足,怎能教人放心?”
      容臻心中苦涩,这份温暖的情谊令人沉迷,但是,他却并不愿自己永远是被照顾的那个孩子。不经意间便流露出几分犟强,说道:“师兄多虑了!现下我不是大胜而归了么?今后我手握重兵,他们定然要有所忌惮,再不敢轻易动你。”
      “可是,小臻,”楚醉寒轻声地道,眼中透出忧虑,“你要知道,树大招风!站得越高,跌得越重。今日你得此嘉奖,朝中不知有多少人在眼红。”
      容臻哼笑一声:“今日所得,皆是战场上用血汗换回。我行得正,站得直,不怕他们眼红!”
      楚醉寒轻叹:“朝堂远比战场凶险百倍,小臻,你莫要掉以轻心……”
      “师兄,我懂!”容臻打断他的话,郑重地道,“正因如此,我才要站得更高,这样的话,师兄你,才能走得更远。”认真与坚定在他闪亮的眸子里焕发光彩。
      楚醉寒薄唇轻抿,静静地向他凝视片刻,忽地一笑:“多谢你!”
      容臻微怔,眼中的神采黯淡了一下,很快又笑得明朗起来:“师兄何必要说谢字?你和师父是我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我不帮你,还能帮谁?”
      “好,那就让你我师兄弟并肩而行,携手向前!”楚醉寒的手轻轻地握住了他,那温润的触感,令容臻忍不住心头一悸,心跳猛地加快了。
      他不敢流露出丝毫异样之色,却又贪恋着这片刻的温存,只得一动不动,掩饰地笑了笑。
      所幸楚醉寒只是轻轻一握便即松开,旋即道:“你天性纯良,我只担心你适应不了这朝堂纷争,如今看来,小臻,毕竟已经长大了。”
      “师兄难道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只知道埋头练功的傻小子么?”容臻笑道,“师兄莫要忘记,这朝中的争斗再如何凶险,我也已经呆了四年了。”
      楚醉寒笑着点点头:“既如此,适才父皇赐婚,你为何要拒绝呢?”
      他的声音很是平和,语气间流露着兄长的关心,容臻却促不及防地心头一紧,笑容变得不自在起来。
      楚醉寒又道:“你若能娶了凌霄公主,无疑是多为自身争取了一份保障。凌霄自幼便最得父皇宠爱,就是看在她的面上,将来若有人对你不利,父皇也会回护几分的。”
      他的话句句在理,容臻对他向来知无不言,但唯有这一件事,心中真正的原因又如何能说得出口?只得苦涩一笑,支吾道:“师兄,我……”
      忽听外面马儿一声长嘶,马车猛地停住了。原来,不知不觉,已到了贤王府外。
      楚醉寒抬手,止住了容臻未说完的话,轻声道:“回去再说!”
      **
      下得马车,便见楚醉寒的管家老胡愁眉苦脸地迎了上来,行礼道:“参见殿下!”他猛一抬头,忽然见到同行的容臻,先是一怔,随即便惊喜地道:“容将军回来啦!听闻将军大胜而归,已被皇上封为定国大将军啦!老奴给将军贺喜!”
      容臻扬眉一笑:“多谢胡伯。”
      三人一同往府里走,楚醉寒淡淡地道:“出了什么事?怎的如此神情?”
      这一问,老胡又想起适才的烦心事,顿时眼角眉梢又愁了起来:“回殿下的话,前几日殿下寻得的那块和田玉璧,老奴今早已将它送去了丞相府……”
      “哦,如何?唐小姐可曾看过了?”
      老胡很是忧愁地叹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道:“看过了……”
      “然后呢?她有没有说什么?”楚醉寒停下脚步,侧身而视,脸上笑意温雅动人,似乎很是期待。
      老胡咽了下口水,艰难地道:“唐,唐小姐说,和田玉开采不易,此等玩意只会劳民伤财,然后……然后就将它摔,摔碎了……”
      楚醉寒一怔,笑容消失了,眉心轻轻蹙起。老胡忐忑不安地觑着他脸色,以为定要大发雷霆了,谁知,楚醉寒只是略略沉吟了片刻,便又舒开眉头,微笑起来。
      “好,我知道了。”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继续向前走,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老胡瞠大了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快步跟上,小声问道:“殿下,那……那就这样了吗?那玉璧可是殿下寻了一年多才寻到的……”
      “不这样,还能怎样?”楚醉寒慢条斯理地道。
      老胡哑口无言。
      容臻在旁听了个仔细,此时冷哼一声,道:“这位唐小姐是不是也太过挑剔了一点?”
      楚醉寒转头,不紧不慢地盯了他一眼,眸色间似有冷意。
      容臻微微一怔,却见他已经转回了头,仿佛刚才的一瞥只是错觉。
      “不过是一块玉罢了,她若不喜欢,那就和一块破砖也没什么区别。”楚醉寒缓缓地道,“是我没有弄清楚她的喜好,才送错了东西,难道却要怪她挑剔不成?何况,她说的话也很有道理,若不是世人皆求,百姓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山中采玉。此等玩意儿,确实伤民伤财!”
      容臻心中如针刺一般,抿紧了薄唇不再言语。
      昌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右丞相府的大小姐唐瑞雪,是贤王殿下心尖上的人。自从一次偶然相遇,贤王对她一见倾心,便放言非她不娶,从此展开了长达数年的追求。
      楚醉寒性格温文尔雅,为人外宽内严,处事进退有度,又是风度翩翩,容貌俊美,文武双全,南宣国不知有多少女子为他倾心。说也奇怪,却唯有这位唐小姐,一直毫不动心,就连对待他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难得有个好脸色。但偏生楚醉寒就是个细水长流的性子,多年以来碰壁无数次,却是毫不气馁。
      此时他想了一想,又向老胡道:“你再去打探一下,近一个月来,唐小姐逛市集的时候都买过些什么?”
      “是!”老胡拭了拭头上冷汗,正要转身去办,忽听楚醉寒又道:“等等,先去将那盒化雪膏拿来。”
      “啊?”老胡一惊,“殿下受伤了?!”
      楚醉寒摆摆手:“去拿来再说。”
      说话间已行至前厅,楚醉寒当先步入,转身看时,只见容臻还立在檐下,背光之下,脸上有些神色不明,不禁疑道:“怎么了?”
      容臻此时正思人度己,心中苦涩难言,闻言只得勉强一笑,说道:“师兄对唐小姐倒是一片真情!”步入厅中落座时,已垂眸掩下眼中所有的落寞。
      楚醉寒眼色温柔,轻声道:“瑞雪是个极好的女子。”
      “是,”容臻低低地道,“师兄与唐小姐郎才女貌,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楚醉寒一笑:“其实,你与凌霄何尝不是如此?”
      容臻默然不语。
      “小臻,你刚才在朝上,委实应该应下这门婚事。除去我之前所说的原因不提,你年岁渐长,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一下了。凌霄身为公主,自幼得宠,虽然偶尔有些小脾气,却难得是真心地喜欢你。无论从哪方面看,你二人皆是天作之合。你究竟有何顾虑,不妨说出来,让师兄替你拿拿主意?”
      容臻心中苦笑:师兄啊师兄,除你之外,我心中还会有何顾虑?口中却道:“师兄,你自己还比我大四岁呢,我怎的就年岁渐长了?”
      “适才是谁在说自己不是小孩儿了?现下倒是装起稚龄来了么?”楚醉寒失笑,“何况,你我如何相同?我似你这般年纪时,虽未成亲,却是已经遇到了瑞雪……”他似想到什么,转口问道,“你莫不是已有了心上人吧?”
      容臻心中格登一下,抬眼只见楚醉寒态度极是自然,并无半分异样,这才微微一松,然而又似乎略感失落,涩然道:“师兄,你还不知道我?除了出征这半年,这数年来咱们一直同进同出,我哪里来的什么心上人?只是,我身为武将,便注定一生征战,随时可能血溅沙场,马革裹尸,公主若是嫁给了我,能有什么好处?凭白只是耽误了她的青春。”
      “照你这般说法,那么但凡是从军者都不要娶妻了?”楚醉寒不以为然地摇头,深邃的眸子紧紧盯了他片刻,缓缓地道,“倘若不是心有所属,那么凌霄确是极佳的人选。我希望你能娶她,其实还有另一层用意。”
      “什么?”容臻一怔。
      “你可知,三个月前,陈述已被提为内阁大臣?”
      “淑妃的父亲?凌霄公主的外祖?”
      “不错……”楚醉寒正要再说,见老胡已取了化雪膏来,于是伸手接过。
      容臻皱眉:“师兄,你受伤了?”
      楚醉寒走近他身前,微笑道:“受伤的是你,不是我。”
      容臻愕然。
      “半月前你肩上不是中了一箭?如今伤口虽已长合,想来并未好得彻底,这化雪膏正是合用。”
      “师兄……”
      楚醉寒笑意清浅,伸手抚上他肩背。“是这里?来,把衣裳脱了。”
      “师兄,”想到要在他面前除衣,容臻竟感到微微窘迫,“我,我还是自己来……”
      “这地方你自己如何上得了药?若要教别人来,我终归是不放心。来,让我看看!”楚醉寒的声音柔若春风,仿佛带着令人不忍抗拒的诱惑。
      容臻回过神来的时候,肩背上的衣服已被轻柔地除了下来。
      楚醉寒的手指白皙修长,却绝不文弱,指腹上一层薄薄的细茧,显示出这是一双常年握兵器的手。天下间除了师父,只有他能将一套桃花剑法使得出神入化,神鬼皆惊,这一点容臻比任何人都清楚。
      此刻,这手正轻柔而有力地落在他肩上。清凉的药膏被浑厚的内力化开,温热的指腹抚过肌肤,所经之处,冷凝酸痛的感觉渐渐被暖洋洋的舒适所代替,一直以来缠绵不愈的伤,似乎一下子好了大半。
      容臻的目光在那化雪膏的盒子上流连。这一盒药,是八年前楚醉寒离开兰陵谷时,他亲手放入他行囊中的,没想到,时至今日,仍被师兄放在身边。
      转眼就八年了!
      他多希望回到幼时的光景,与师兄幽居兰陵谷中,不问世事,逍遥度日,永远也不要改变。然而,楚醉寒的身份注定了拥有不同寻常的命运,而他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兄独自陷在朝堂纷争的泥沼中举步维艰,甚至是没顶而亡。
      不是早就下定决心,只以师弟的身份护他左右,竭尽所能助他得偿所愿吗?
      反正,他早已为他一起入了这污沼,泥足深陷,再难脱身!债多不压身,横竖无非是个死字罢了!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犹豫呢?
      但虽则如此,他却仍然忍不住问道:“师兄,你是真的希望我娶了公主吗?”心中隐隐有一丝隐秘的期盼。
      背后的手突然顿了一下,很快又再继续,楚醉寒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淑妃长久以来就很得圣宠,与容妃几可分庭抗争,可惜却只有凌霄公主一个女儿。大概正因如此,父皇才对她愈加宠爱。内阁之中皆是父皇亲信,之前十人之中有四人主张立长,四人主张立嫡,另两人态度不明。如今多了陈述,咱们若是能把他争取过来……”
      容臻一颗燥动的心,渐渐地冷寂下去。
      当今天子尚未立储,三位皇子中,襄王最长却非嫡出,但因生母容妃得宠,极受皇帝喜爱。三皇子楚逸飞乃是皇后嫡出,在朝中所获的支持也很多。究竟立嫡还是立长,南宣一众大臣已争执了多年,偏生皇帝也一直犹豫不决,因此此等大事竟长期难有定论。
      楚醉寒非长非嫡,在朝中也不乏支持之声,但他,至少目前来说,却是站在立嫡这一派的。
      倘若能在内阁中争取到更多的支持者,其结果不言而喻!
      猛地压住楚醉寒的手,转头缓缓对上他讶然的目光,容臻深吸口气,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吐出一句话:
      “师兄,我愿娶凌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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