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棱镜》天侍

3、下面

　　北平村，坐落于A市B县仙女峰边界的一个山涧小村，这里一直以来只有这一个村庄，人迹罕至。村民们也一直过着简单又平静的生活。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放弃了简单的农耕生活，开始到大城市了去寻找工作，北平村也和众多孤寡村一样，变成了老人和小孩的村子。当然也有不去城里工作的，俺就是其中一个。
　　俺叫卢鹏飞，和大部分的人不一样，俺从小就不愿意大大咧咧地说话，也不愿意和人争执，在北平村这样一个“激烈”的村子里，俺这样的，就叫做“懦弱”，也有人叫俺“傻子”。但俺不这么认为，俺觉得北平村是个好地方，山养人，水也养人。俺特别喜欢干完农活的时候去山上的树上躺一会儿，看看天空，有时候一看就是一天，有时候可以看到晚上。娘总说俺不思进取，娶不到媳妇儿，俺也不恼，俺娘是个农村的娘们，不知道俺的想法，不单是俺娘不知道，整个村的人都不知道，要说有人知道，恐怕也就是俺媳妇。
　　对，俺娶到了媳妇，媳妇是三叔那里买来的，三叔每次去县城都会带几个女人回来，这些女人多半是被捆着的，眼睛上蒙着布，只看得出身材。挑媳妇是个技术活儿，俺不懂，俺娘也不懂，但是娘还是塞了三叔一些钱，让三叔给俺挑了一个。
　　俺第一次见俺媳妇儿的时候，她就被绑在凳子上，嘴上缠着纱布。眼神中带着凶狠，直直地看着俺，虽然俺有些害怕，但是还是按照三叔教俺的方法把她的嘴解开了。
　　“快放了我！你们这是绑架！”这是她和俺说的第一句话。
　　俺按照三叔说的，解开了绳索，没想到她立马就窜出房门，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就不见了，不一会儿，俺就听到了哭喊声和三叔打骂的声音。俺连忙跑了出去，只见三叔正拿着木棍打俺媳妇儿，俺一个箭步上去就是一挡，木棍重重打到了俺的身上，三叔一看是俺，就不动了，俺见三叔不打了，弱弱得说：“三叔，别打俺媳妇儿。”
　　三叔一愣，撑着木棍说：“三胖子，这个妮子烈得很，也就是模样生得俏，本来是要给狗子家的，看在你老娘的面子上才给的你，不过看样子你也驯服不了啊，要不三叔给你换一个更好的吧。”
　　“不要，”俺不知道为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受惊的女人，“俺就要她。”
　　后来俺才知道，原来媳妇身上有好多伤，俺看着心疼，就去村口的李大夫那儿拿了些药来，给她抹上。
　　她好奇地打量着俺，问了俺很多关于家乡的事情，俺说这里地很偏，俺也不知道在哪儿，只知道是A市的。出村的路只有一条，每天有一辆车，都是村里人开的，一般女人是不能出村的，出去一趟得一天。媳妇儿不高兴的样子，似乎对俺说的东西不是很感兴趣。俺就问了她的事情。
　　“我是学园艺的，是艺术学院的学生。”她就说过这一句关于她的事情，我知道了，原来她还是个上学的孩子。
　　媳妇儿不让叫她媳妇儿，要喊老婆。自从媳妇儿来了之后，那些平时和俺闹的人都很少找俺闹了，媳妇儿说把你东西丢粪桶里不是和你玩儿，是欺负你。俺以前不觉得，但自从媳妇儿和俺说了之后，还真是，俺越发觉得以前村子里的人是在欺负俺。
　　媳妇儿很能干的，她把家里弄的整整齐齐的，东一花篮西一花盆的，媳妇儿说这叫园艺，俺不懂，但是俺娘似乎很喜欢她。村里的人也慢慢注意到了媳妇儿，也有人跑来说要拿媳妇儿和俺换的，有一换一的，也有二换一的，俺当然是不肯，因为俺喜欢俺老婆。
　　老婆知道俺不喜欢干农活，于是不知她怎么搞的，居然能够让俺混上了司机的活儿，村里的司机要么是村长的人，要么是三叔的人，俺也不知道老婆是怎么搞的，据说老婆为了这事儿经常去村长家求村长，俺有时候在想，有这样的老婆，真是没有了遗憾。俺开车的第一天，三叔跑来找俺，说开车可以，千万不能带上媳妇儿，不然她跑了你都不知道。俺当然不相信俺老婆会跑，但是俺也害怕，所以尽管老婆总说要去镇上买东西，不过俺都是亲自给她买回来的，从没有带她去过。
　　最近村里不知道什么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听说是有人要来拆村，俺当然是不愿意的，也去闹过几次，但是每次看到的都是村长，然后一帮人喊几声，没看到什么人来拆村啊，去过几次之后也就不去了。直到有一天，老婆过来和俺说：
　　“老公啊，你知道么，政府要征我们的地，每亩才给2000块，说是为了挖矿。”
　　“知道，决不能让他们拆！”
　　“什么啊，村长都决定拆了，只是赔的太少了，我以前在A市的时候，每亩都是赔三五万的。”
　　“三五万！？这么多！要是赔给俺们，那不是发了！”
　　“就是啊，明天村长要和村里几个干部去A市，想去省政府闹事儿”
　　“是该去闹闹，怎么能差这么多！”
　　“他们那样没用，这事儿只能找别的路子。”
　　“你有路子？”
　　“我大学同学，她的远房表哥在HG当主任的，HG又是这次挖矿的公司，我们明天去找他，到时候假装是他的表妹和表妹夫，让他帮忙。”
　　“这哪行啊，不是骗人么！”
　　“两千和五万。”
　　“额，可是，三叔说……”
　　“三叔又不在，”老婆说，“何况明天这么多人都去，我是你媳妇儿，这点你都不信我？算了算了，就当我没说过，一辈子受穷挨饿好了！”
　　“别别别，好吧，俺带你去还不行么。”
　　这一夜媳妇儿对俺是特别的好，比以往都更加热情，服侍得俺也很舒服，果然这即将有钱了就是不一样。
　　第二天，到A市已是晚上，村长把几个女人都分配到了一间房，还把房门锁着，说是安全。俺也就只能和狗子睡一张床，想起前一晚的温存，实在是天差地别。
　　醒后俺们直接和大部队分开，去了HG公司，进公司之后，媳妇儿和俺在十八楼等着，一会儿她去了厕所，俺继续等着，不愧是大公司，空调都是这么猛烈，吹的自己好舒服。好一会儿之后，媳妇儿还没回来，俺心里有点着急，起身想去找她。只见一群人喊着“唐主任好！”
　　是他来了。媳妇儿不在，俺有点紧张，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按照媳妇儿教俺的。
　　“二狗哥！”
　　他显然是怀疑俺了，脸上很不好看，但是俺还是鼓起勇气。
　　“俺是二丫的妹夫啊，唐二丫，俺是北平村的。”
　　说完这段自我介绍，他的脸更不好看了，难道是俺说错了？
　　“我听俺老婆说，她姐的表哥是当大官的，也正好是这会子管我们北平村的，俺这次专门和俺老婆来城里就是来找你帮忙的。”
　　这段话也是媳妇儿教俺的，这些大人物都忙，说话要尽量直接，不然就会被搪塞过去。
　　说罢我想给他送礼，他不收，媳妇儿说了，送礼不收的话，就直接搬出老娘，说是老娘让送的，这样准没错。
　　果然说是老娘让送的之后，他的回答和媳妇儿说的一模一样，媳妇儿真是神了！
　　“要是他既不收礼，也不答应帮忙的时候，就吓唬他！”媳妇这么说。
　　果然他不愿意，媳妇儿真是料事如神！俺吸了一口气，准备握拳，吓唬吓唬他。就在这个时候。窗外一个人影坠了下来，大头朝下，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秒钟不到，但是俺清楚地认出。
　　那是我老婆！
　　“老婆！”
　　俺大喊一声，疯了似的冲过去，捶了几下，这该死的大窗户居然打不开！俺急忙跑到电梯那儿，乘电梯下楼去了。
　　十八楼啊！
　　到了楼下的时候，老婆已经面目全非，浑身是血了，不但如此，嘴里还在吐着血。俺上去抱着她，眼泪夺眶而出，脑子瞬间就僵了！
　　“老婆！老婆啊！”
　　“唐……唐……”
　　老婆看着天，嘴里挤出一个“唐”字。
　　“唐什么？唐什么？”俺看到老婆还没死，又急切地想说些什么，立马上去听，可只能听清一个“唐”字。
　　媳妇儿送往医院的路上就死了，大楼也被封锁起来。警察问了俺一些话，俺都听不进去，脑中只有和老婆在一起的愉快岁月，和她死前那个满脸是血的恐怖模样。
　　唐……唐……唐显耀！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杀了俺老婆！
　　俺脑中不断回响出这个声音，俺的意识一直在打转，如果不是这个唐显耀，俺和老婆也不会离开北平村，如果不是这个唐显耀，俺的北平村也不会被拆！
　　我要杀了他！！
　　“这么大的领导居然还坐小巴车。”
　　“就是，这个叫唐显耀的肯定是得罪了领导。”
　　俺的思绪一下子被“唐显耀”三个字抓住了。抬头一看，原来俺已经回到了公交站的调度室。
　　“你们刚才说什么？！”
　　“小卢，听说你老婆……哎，你节哀顺变啊。”另一个司机说着。
　　“我问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唐显耀？”俺抓住他的肩膀，凶狠地问。
　　“就是HG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唐显耀啊，他明天要坐老赵的车去北平村。我刚听售票处的小楼说的。”那人说。
　　老赵，那个总是把他的鞋丢进粪桶的家伙。
　　好，很好，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俺要杀了他！
　　是夜，凌晨十二点。公交车停车站。一个人躺在一辆汽车的车身下面，不知在做些什么。这人，是卢鹏飞。
　　俺从车下爬出来，美滋滋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只要这辆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开着，一个猛烈的震动，方向轴就会脱落，在那样的山路上，没有了方向，几乎是致命的，而这辆车，就是老赵明天要开的车。
　　你们都去死吧！！欺负俺的！欺负俺老婆的！都去死吧！！
　　第二天早晨，俺一宿没睡，看着老婆留下的衣服，睹物思人，心里十分难过，一直哽咽着，突然房间的电话响起。
　　“小卢啊，这样，今天加开一辆去北平的车，要麻烦你开了。”
　　俺揉了揉眼睛，假装镇定的说：“加开？为什么要加开？”
　　“有个叫唐显耀的领导没赶上早上的车，然后我们领导说加开一辆，你过十分钟过来啊。”
　　俺脑子嗡的一声！没赶上！？那……
　　俺突然意识清醒了起来，遭了，那辆车。老赵虽然可恨，但是，毕竟也是同乡，何况那辆车上的都是乡亲啊！俺立马拿起电话，打给了服务站。
　　“老沈啊，俺是小卢啊，那个，今天那辆去北平的车，你帮俺看看那车的方向轴吧，对，昨天老赵让俺看俺给忘了，你再帮俺看看，对对，安全第一嘛。”挂了电话，俺开始思考自己的事情，车是一定要开的，但是不能让唐显耀看到自己，杀他的事情，只能路上想办法了。
　　俺到楼下的小卖部买了墨镜和口罩，打扮了一下就去了车站，唐显耀不在，俺就进了调度室。突然跟进了一个人，询问了一下今天的车谁开，俺举了手。
　　他上来给俺递了烟，俺没抽，他说：“等会儿有个领导来，你应该知道了，我有事找他帮忙，但是不好直接说，所以我要假装你们北平村的小卖部的老板，到时候你别揭穿我啊。”说罢，拿出一打钱给俺。俺接过钱，很多钱啊，点点头，心想，这么有钱的人还要找唐显耀办事么？反正钱也是要用的，俺就接下了，一数，了不得，足足有五千块那么多！
　　等了很久，唐显耀来了，还是那副可憎的嘴脸。俺上去开车，一声不吭，他没有认出俺。没想到的是车上还有三个人，一个是他助理，一个是那个给俺钱的人，还有个不说话的小伙子。给俺钱的那个人和唐显耀聊的很欢，看起来确实像是找人办事的，俺一直暗暗关注着这些人，车开得很慢，直到遇到了北平开出到B县的车。
　　“吃了么？”俺问。
　　“吃了，和服务站说了，你们去有的吃。”
　　“前面的车还好吗？”俺想确定老赵的车是否开进了服务站，有没有出事故。
　　“老赵开车，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一切安好就行，俺续一边注视着后面的四个人，一边慢慢地开车。
　　到了服务站内，俺想找老沈，老沈不在，俺囫囵吃了一些饭，为了不被看见，俺偷偷在角落吃，直到唐显耀从包间出来，老沈才回来。
　　“怎么样？”俺凑上去问老沈，“那车你修了吗？”
　　“修？修什么修？”老沈奇怪地看着我，“就一点磨损而已，我上了点润滑油。老赵就说今天车比往常抖了不少，其他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啊，还有，你今天这什么打扮啊？”
　　“没啥，俺感冒。”
　　怎么会这样？车是俺亲自动的手脚！怎么会……
　　俺突然背后一凉，难道老赵把俺的车开走了，俺开的是他的车？俺连忙跑到车后一看，没错啊，这是俺的车啊，车号250绝对不会错的！保险起见，检查一下车吧，刚要低头，就听见一声叫喊，
　　“师傅，什么时候开车啊，这车出问题了吗？”
　　说话的是那个给俺钱的人。
　　我心虚，立马站直了，看到老沈在看这里，害怕老沈知道什么，就连忙说：“没，没啥，马上开车。”
　　虽然确定是俺的车，但是俺还是害怕自己搞错了车，于是一路上越开越慢，越开越慢，生怕出问题。唐显耀似乎睡着了，由于心思都在车上，俺竟然忘记观察他，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睡去的。
　　“师傅，停一下车，我去方便一下。”说话的是那个沉默的年轻人。
　　俺停了车，紧靠着山边。那年轻人下车，走到山后边去了，许久没回来。
　　“怎么这么慢啊，我去看看他。”说话的是唐显耀的助理，他也下了车。
　　又过了很久，我看着唐显耀似乎睡的很死，这个时候不杀，更待何时？
　　“他们走了很久了，你要不要去找他们一下。”俺试探性地询问那个给我钱的人。
　　他没接话茬，连看都没看俺，只是在包里搜寻着什么。
　　“你去找找吧，俺不放心他们。”俺又一次敦促他离开。
　　他还是在找东西，没理我，可是这次，他似乎找到了什么。他慢慢地走了过来，双手背后，不知道拿着什么。
　　“俺只是……有点不放心他们啊，”俺警觉地靠后，总感觉这个男人想要做些什么。
　　“哦？”男人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你不放心？那你就去陪他们啊！”话音刚落，他手上突然掏出一个扳手，狠狠地朝我砸来！
　　“啊！”头上突然遭了一下子，感觉整个脑子嗡嗡的响，俺第一时间想逃下车，可是右腿小腿被抓住了，感觉一阵很大的力气，由把俺抓了回来，接着后脑勺又是一阵剧痛。俺不断地挣扎，可是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俺只能不停的躲防，大声地叫喊唐显耀帮忙。可是唐显耀一动不动。
　　刚开始俺还能察觉车子剧烈的晃动，接着就感觉眼前的光慢慢地淡了下去，俺知道，俺要死了……
　　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自己被拖着走了好几步，然后一下子没了重心，接着是胸口、膝盖，总之各种关节都有剧烈的疼痛。当疼痛一阵阵袭来的时候，意识又清醒了一会儿。俺吃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在山涧下面的石子地里，四肢歪七扭八地折着，摆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应该是骨折地非常严重了吧。俺完全没有力气动弹，头上涌出来的血液糊住了眼睛，原来死是这样的感觉。这时候，突然一阵巨响，接着又听到东西滚落的声音，只见一辆小巴车从天而降，就砸在俺面前不远处，整辆车支离破碎。
　　俺张开嘴微微地一笑，这应该是俺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个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