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棱镜》天侍

2、上面

　　A市，HG国有公司。
　　“这点儿事儿你都解决不了，要你有什么用！？拆个什么都没有的破村子，一帮破刁民想钱想疯了吧！”
　　只见一个中年男子，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走进HG公司的大楼。
　　“但是什么但是，做不好滚蛋！还有，叫小周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男子气势汹汹，满面愁容，周围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避让三分，一些避之不及的，只好迎面喊一声“唐主任！”然后低头溜边而走。
　　男子名叫唐显耀，HG公司办公室主任，享受相当于副局级待遇。HG公司主营的业务是资源勘探和采掘，也是A市重要的支柱型产业。唐之所以气急败坏，是因为HG最新在A市B县的仙女峰镇一个叫北平村的地方，探明了可能存在的大量稀土矿。原本对HG和A市来说都是个天大的好事。但是由于北平村实在太过偏僻，和B县的连通仅有一条山间石子路，交通十分不便。如果要进驻大型的挖掘器械，则需要耗费不少的财力物力。更要命的是，尽管整个北平村只有不到50户人家，但是不知怎的，一听说政府要迁移整个村子的人，个个都贪红了眼。不但驱逐所有进村的先头勘察人员，还组织了村民到市政府和HG公司，一定要政府和HG补偿大量的“拆迁费用”，才肯让勘察部队进入。唐烦恼的，正是村民上访之事。
　　唐气冲冲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突然不知从哪个角落，跳出了一个人，吓得立马向后跳了一步。
　　“二狗哥！”
　　这个浓重口音的声源，来自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男子，一身麻质的衣服，尼龙的裤子，一双黄旧的布鞋，显然，这是个偏远而又贫困的标志。
　　“二狗哥！你是二狗哥吧？”
　　唐显耀眉头一皱，不是因为这农民当着这么多人就如此粗俗地称呼他，而是因为这个农民确实喊的就是他乳名！
　　唐二狗，是奶奶取的名字，唐也是农村家庭出生，不过是个村长的儿子。二狗子这个名字，打从他上大学之后，就很少听到了。自从奶奶去世之后，也再没有人这么叫过他。
　　“你是？”
　　“俺是二丫的妹夫啊，唐二丫，俺是从北平村来的。”农民一抹鼻子，憨厚地说着。
　　二丫是唐显耀的远方表妹，不怎么见过面的，因为长得奇胖，所以唐显耀还有点记忆。不过唐在意的并不是二丫，而是“北平村”三个字。
　　“听俺老婆说，她姐的表哥是当大官的，也正好是这会子管我们北平村的“爱吃鸡”公司的领导，俺这次专门和俺老婆来城里就是来找您帮忙的。”年轻人继续说着，同时从身后拿出一些农家土特产，不好意思地递给唐显耀。
　　唐面带微笑，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人一番。心里想着，自己的村子早就拆迁，村里人也都住进了楼房，断不会有北平村的亲戚。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尽管如此，他还是礼仪性将土特产推了回去，“都是自家人，不必搞这些。”
　　“都说现在不兴送礼了，俺娘不信，非要俺带着，”农民随即把土特产随手一收，“那行，二狗哥，你真仗义，难怪村里面的人都夸你人聪明。那赔偿的事儿找你也准没错。”
　　赔偿？呵，政府征你的地还用得着赔偿，那叫补偿！唐知道这人来的目的了，于是笑眯眯地说：“小兄弟，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俺叫陆胖肥。”
　　这是什么破名字？还有人叫这个的？唐显耀心想。“小陆啊，这个征地补偿的事情是政府负责的，我只是个做事儿的，恐怕插不上话啊。”
　　一听到这话，年轻人脸上立马不悦，“啥插不上话，你们都是大官，大官之间有啥插不上话的，李大妈她们去政府闹事儿就听到这几句话，俺找你这亲戚，竟然还是这几句话，都说当官的没好东西，果然是这样的！”说罢，年轻人撸起袖管，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唐显耀见他一副要动手的样子，感觉不对，往后退了两步，还是满脸微笑，“你这是干嘛，有话好说嘛。”同时也暗示身边的人叫保安。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从落地窗外闪过！笔直地从上往下坠了下去！
　　“有人跳楼了！”议论声马上传了出来。
　　“老婆！”
　　喊叫的是那个年轻人，他疯了似的冲着落地窗跑去，一下子撞到了玻璃上，楼层太高，根本看不见，他立马一个转身冲到电梯口，坐电梯下楼去了。
　　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不过好歹眼前的这个人不见了。他拿起电话，“喂，小周么，上来的时候帮我看看楼下出什么事了。”
　　唐显耀办公室。
　　“唐主任，刚才由一个女人坠楼了，死了，不知道是自杀还是他杀，警察已经来了，封锁了顶楼天台，现在正在挨个调查大楼里的人。”一个约莫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斯斯文文的，带着一副眼镜，模样有些俊俏，面无表情，穿着正装的他显得十分笔挺，他正拿着一本小记事本，和唐显耀汇报工作。
　　“哼，为了点钱就要死要活的，这帮刁民。”唐显耀一脸不屑，转过身来，“小周，我让你去对面唐狮店提意见你去了吗？每次一到这个点，那块广告牌就反光，照的我眼晕。”
　　“说过了，只是他们说要找领导决定。”
　　“什么狗屁东西，这点事情还要找领导，对了，昨天的会上都说了什么？”
　　“上头说要一个人明天去北平村安抚情绪，协调工作，特别指定了您。”小周看着笔记本，按上面写的说道。
　　“去北平村？！那个破地方！”唐显耀好容易压住的怒火又点燃了，“他们怎么不去！？坐车都要十几个小时！他妈的！你给我拨通老张的电话，我跟他说！”
　　“主任，”小周停顿了一下，“是赵总特别推荐的您。”
　　唐顿了顿，不置可否。
　　“主任，有件事，明天公司的车都有安排了，领导的意思是，让您自己坐小巴车去……”
　　“什么！”唐一拍桌子，样子恐怖得吓人。
　　“唐主任，要不……”小周欲言又止。
　　“算了！”唐眼神一收，心里盘算着什么，“你去给我买两张票吧，明天陪我一起去。”
　　第二天，唐晚起了一个小时，但是他依旧不紧不慢地起床，慢慢地洗漱吃早饭，尽管小周催促了很多次发车来不及了，但是唐显耀就是不肯，说这是领导视察，领导有公事耽搁了车可以重新开一辆嘛。果然等唐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两个个小时，车已经开走，但是公交公司还是重新备了另一辆车。唐知道，进北平村每天只有一趟小巴车，早上出发，傍晚才能到。若是和一些村民挤一辆车，定然不得安宁，另一方面，若是单独开一辆车，□□的金额也能开得大一些。
　　唐上车的时候，发现车上竟然还有两个陌生人，后来知道是没赶上头班车的，占了唐这个便宜。唐本不悦，但是看这两人，一个年纪轻轻，头戴棒球帽，一副时尚的□□镜挡住了大半的脸，耳朵里塞着耳机，一身运动打扮，不理周遭世事。唐觉得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和“北平村民”这四个字匹配不上。而另一个，三十多岁，一脸的投机倒把，看样子就是听说了北平村的事情，想去看看有什么好处可占的，唐暗暗地判断着这两人的身份，虽有不爽，但是毕竟不是北平村人，也算是一种欣慰。
　　“您就是领导吧，这路上过来辛苦了吧，早上的车是有点堵的，您这么大领导还受累坐我们这车，实在是太委屈自己啦。”“投机倒把”走了过来，点头弯腰。
　　唐显耀一听是个拍马屁的，心里美滋滋的，“哪里，倒是让乡亲们久等了，实在是工作上的事情拖延了。”
　　“都是为人民服务嘛，能理解，能理解。”
　　不一会儿司机就来了，司机带着口罩和墨镜，全副武装的样子，径直走到驾驶座，直接开动汽车，没有多话。
　　“这车多久能到啊？”唐显耀问小周，还没等小周说话，那谄媚的人就搭茬道：“七个半个小时吧，有时候更慢。”他继续说道，“这车其实一天只有一班，早上出发傍晚到，村里也有一辆也是同样的时间开出来的。今天的那辆其实已经走了，因为领导有些事情耽误了，所以才另外开了这辆车，专门给领导工作的，我们两个是没赶上的，也是托了领导的福啊。”
　　唐回以微笑。
　　这一路上，那个谄媚的人嘘寒问暖的，问了许多的事情，都是些不打紧的，唐只是依依呀呀的应着，大概也只记得这家伙叫做姚远，不是北平村人，在北平村小卖部当个小老板，这次出来是进货的。其他的什么照顾的话，听不下，也记不住。
　　开了三个小时左右，一路崎岖孤独的山路迎面多了一辆车，是一样的小巴车，一定是村里开出来的那辆。只见司机鸣喇叭河对方示意，然后用方言在交流。
　　“吃过了？”
　　“吃过了，和服务站的说过了，你们去有饭吃。”
　　“前面那辆车还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老赵开车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这样的对话对唐来说根本没意义，他也不关心。
　　果然过不了多久，车子开进了服务站，虽然过了饭点，还是看到服务站里有人在准备吃食。唐要求单间吃饭，一个人享用四菜一汤，但味道确实不怎么样，唐也没怎么动筷子，胡乱吃完便吆喝着赶紧上路。只看见时尚的小年轻早就在车里闭目养神，这一路上小年轻都没有说话，倒是侃爷姚远还在和小周侃大山，司机则不知道在哪儿。
　　等唐坐上车后，见司机和服务站的老板很认真的在聊天，居然没摘墨镜和口罩，难道他吃饭也不摘？但即使这样，唐还是看出了他面带疑惑。而且，还有些似曾相识。
　　司机和老板聊完，面带狐疑的走到汽车的后面，似乎想低头看看什么。这时候姚远突然开腔：“师傅，什么时候走？这车出问题了？”
　　司机突然站直了，急忙摇摇头，然后立马走向驾驶座，一句话也没有，继续开车了。
　　车子重新出发。还是那么崎岖不平，车子开得非常慢，虽然这样颠簸地少些，但是唐还是觉得有些难受，眉头紧锁，似乎有些晕车。
　　“唐主任，我这里有晕车药，你要不要吃一些？”小周一边说，一边拿出药片和矿泉水。唐显耀没有说话，接过药片和矿泉水，服了下去。一会儿便有了效果，不那么难受了，但是眼皮子有些沉，竟抵不住睡意，默默地睡了下去，睡着之前，还看到姚远和小周在聊着天，而那个沉默不语的年轻人，却一直看着自己。
　　一阵沉睡之后，唐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啊！”
　　唐吃力地睁开眼，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觉得身体重心一歪，似乎整个人向车子右边倒去，“啊！”唐以为是自己的叫喊声，可是自己并没有张开嘴，难道是自己的声音超过了自己的意识了？不对，这是别人的叫喊声！就在这时，车窗的玻璃顿时碎裂，破碎的玻璃碎片猛地刺向自己，根本来不及躲闪。唐这时才反应过来，不是自己摔倒了，而是整辆车翻了！
　　三秒钟左右，唐显耀的意识彻底灰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