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1.0之时代起源》天侍

28、我就是吴为

　　王颜并没有为吴为的过世停留太多的情绪，因为情绪这种东西，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不值一提。就在王颜饮鸩止渴地烧掉一直保护着自己的皮毯子的那一刻，这个年轻的新历人对自己进行了最后的告别。自己的一生并不算完美，也许是因为太短，短到好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做。自己的爱好中途而废，自己的爱人不知所踪，自己的奋斗目标甚至都没有出现。死亡，这个早就在学院课堂上重复多次的生命过程的体验之一，这一刻清晰无比。所有的模拟和分析还是过于简单，真正的死亡，比模拟的，恐怖一万倍。
　　不过，王颜还是命不该绝。
　　当王颜意识到自己已经得救的时候，身体上的重感压得知觉顿失。全身上下只有思维意识还算清醒，别的体感全部化成重量，就好像自己不留缝隙地完全贴到了床板上。正在往体内输入的，可能是生理盐水。在眼前晃荡的这个古董叫点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用上这个老家伙，而自己的小兄弟也被插了管子，那玩意儿叫导尿管，如果尚磊知道自己被用上了导尿管，怕是能笑出眼泪来。床边审视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在没有搞清状况前，王颜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这个人是吴为教授吗？”
　　“好像……”
　　“是！他就是跑掉的吴为！我百分之百确定！”
　　“是吗？”
　　“啊……啊，对对对！这人就是吴为！”
　　“你俩看清楚，只有你们两个见过吴为，根据白二站那天的记录，那个房子里关着两个人，一个是飞机事故的幸存者，一个就是逃跑被抓的吴为。现在白二站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已经冻死了，那个房子里就剩下一具裸尸和这个神志不清的人。如果这家伙不是吴为……”
　　“是是是！长官！一定是他！我俩拿性命担保！这人就是吴为！社会学教授吴为！”
　　王颜这些天断断续续听到这样的对话，吴为是在自己面前死去的，自问长得并不像。也就是说，来认人的两个家伙说了谎，他们应该就是当初扭送吴为去地下密室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那里是没有监控的，只有这两个人能做证明。可能是因为怕担责任，所以这两人异口同声断定自己就是吴为。也就是说：
　　现在自己的样子是神志不清的，而“飞机事故幸存者”没有“社会学教授吴为”来得重要。
　　王颜不敢多躺，如果那两人真的一不做二不休，找个机会弄死自己，来个死无对证，那才是冤枉。
　　身体不再沉重的第一天，王颜坐了起来。医生的反应非常夸张，不断感叹T细胞的强大。也许自己之前的样子，在旧历医生眼里，已经是必死的状态了吧。
　　“我就是吴为。”
　　一句话拯救了那两个押送吴为的人，也拯救了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里，王颜接受了也许是最好的治疗——放任T细胞治疗自己。王颜想过怎么逃离，但是发现自己并不是在一个正常的医院里，自己是唯一的病人，整个医院层层围住，管理者不间断巡视。
　　军事化管理。
　　王颜想到这个曾经在书里看到过的词，如果这个管理存在，应该就是这样。但是王颜想不通，在吴为的故事里，他只是众多被骗来的学者之一，并不应该如此被看重。
　　这天，王颜在房间里发呆。不知道吴为具体生活习惯的情况下，发呆，是最好的伪装。门外传来声音，那是有访客了。每次王颜有访客，来人都会在门外和医护人员有一番对话，而这些对话，王颜都能听见。最开始王颜怀疑是对方故意的，可是每次来人都是如此，说话的内容也都是极为重要的，所以王颜只能相信是自己无上的演技和新历人单纯的标签让对方相信了自己。今天来看王颜的人，之前从未见过，如果说王颜一直期待着有个说得上话的大人物来见自己，那么一定是这个人。这个男人的模样看着稚嫩，气场却老成得很。按理说这样的气质应该是个新历人，但俊俏的面容下，那深不可测的双眸，如浓雾弥漫，看不出一点痕迹，实在让人很难认定这是个新历区的人。从身边的人对他的态度和称呼来看，这人比之前所有来见自己的人，职位都要高。
　　“首长，吴为教授现在的情况，恐怕还不能……”
　　“没事，他们外来人的生命力顽强得很，只要脖子不红，就没不会有问题。”
　　“……是！绝对服从组织安排！”
　　门打开，原本只能看见门窗上的一个脸，现在是完整的身体。如果说这人的脸足以让尚磊趋之若鹜，那么配上这修长的身体，王颜也有些把持不住。男人穿的是笔挺的军装，这衣服在新历得算是古装了。带着一副很大的□□墨镜，看不清脸，腰间居然还配着一把长剑！冷兵器独有的肃杀，好笑但是不敢哼唧。王颜觉得此人来者不善，也不知道要对“吴为”做什么，只能持之以恒地装痴呆了。谁曾想这家伙一大跨步冲了上来，拔出腰间佩剑，朝着王颜笔直刺去！王颜应激躲避，却发现对方的剑在到达自己之间就已经停住。
　　试探！
　　“吴为教授，你好了。”
　　王颜一阵胆寒，恐惧感由脚底窜到天灵盖。手臂的肌肉因为突然施力还有些颤抖，好不容易聚拢的眼神，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涣散。
　　“你……你好……”
　　“鄙人商榷，网军司令部少将，奉大元帅商徵羽命令，诚邀吴为教授回归，共商大事。”
　　男人声音很低，但是明显音色还很稚嫩。王颜搜索了自己的知识库，没有记得爱城里有军队，更没听过“网军”。少将官阶非常高，这人如果是旧历人绝不会超过20岁，居然是少将级别！还有他刚才说“大元帅商徵羽”，商徵羽活到现在恐怕得近160岁了！没有T细胞根本不可能。也许是商徵羽的名号太过响亮——人类第一次大叛逆的主导者，第二次大叛逆的旗手，现在有个秘密组织借用了他的名号？仅仅是一句话，王颜就分析了多种不同的可能性，包括自己逃离的可能性。
　　“五分钟后出发去伊甸，你的私人物品我们已经帮你转移。现在伊甸正有喜事，吴教授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我们晚会再见。”
　　王颜不敢说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说的每个字都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在近期内王颜已经经历过两次死亡威胁，虽然最后都化险为夷，但死亡的压迫感却一直萦绕在自己的每个感官上。
　　怕死，还是怕死。
　　王颜随即被另一批身着军装的人带走，临走时被蒙上了双眼和双耳，说明对方不想让自己知道去往伊甸的方向。接下来，王颜像一个玩偶一样被摆弄着，上车下车，进门出门，顿失听觉和视觉，很多事情并不真切。但是王颜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度的失重感，感觉很轻，但是仍旧存在。这种失重的感觉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久到王颜都快适应了失重，直到缓慢的加重感，王颜知道，自己已经到了。
　　重获双感的王颜适应了一下光线和声音，一种压迫感涌上心头，那是信息过载的恐惧反应。
　　城市，一个巨大的复杂的城市！
　　“吴为教授，欢迎来到伊甸！”
　　伊甸，传说中人类诞生的地方。在传说里，那是个无忧无虑的田园。而眼前这个城市，高楼鳞次栉比，人群摩肩接踵，道路在天空中有序地排列，车辆稳健行驶，且完全无人驾驶。高楼之间，每一层几乎都有互通的管道，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个完整的建筑。巨大的全息影像在楼层见穿梭，播放着巧克力和饲料的广告。抬头看去，就算是进入过真实世界的王颜，都感叹此地高楼之高，已经接触到了天空！天空？不对，那不是天空！那种暗淡的颜色，还有着也许的裂纹，那是……冰层！
　　联系之前的失重感，王颜顿时明白过来，自己现在，正处于爱城的冰盖之下！
　　爱城底下有个城市！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母亲只给爱城提供了穹顶和地铺，每年的爱城扩张也是在冰盖上扩大，从未听过有向下延伸的。如果不是母亲，那就是旧历人自己做的！利用领地原则，法网不会监控旧历区的天空和地下，偷偷在爱城下建立了一个根据地吗！那也可能！如此庞大的工程量，需要的资源和技术，都不是爱城具备的，爱城甚至连供电技术和救援技术都那么差，用着老式的飞机（魏承礼的飞机是新历制造）和淘汰的电线。如果不是母亲，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完成这样的工程！
　　“吴为教授，首长吩咐，您将参加晚上的喜宴，现在时间已经有些紧了，请随我们去您的新家，您随行的物品，我们已经放在新家了。”
　　王颜的震惊情绪被客客气气的押送人员一句话带回。喜宴，仔细看，界面上红色的元素较多，颇有一副喜事将近的感觉。能够让一个城市为之庆祝的喜事，恐怕是什么大人物的喜事。
　　王颜被带进一辆全身漆黑的车，这辆车的设计让王颜捉摸不透。他不是王颜记忆中四个轮子的旧历轿车，也不是没有外形的新历飞车，而是一个完全不符合力学原理的大黑匣子。黑匣子虽然奇怪，但是好在外型的黑色烤漆还算漂亮。王颜等五人进入后，，自己则端坐在一个靠椅上，身边的四个押送人员两两对坐。忽然王颜从内部感觉到了黑匣子的变形，原本的正矩形，前部似乎变得狭长尖锐，而后部则稍微宽敞了一些。四周的黑色留出一条透明带，可以从内部看到外面。车进入空中道路后，飞速前进，原本流畅的车辆突然停住，为自己的车让开道路。
　　王颜有些害怕，自己好像完完全全低估了对方的实力。离新历区越来越远的自己，不知道还能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