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之国花城中的那些人和事》在没有巧合的时代

25、蟑螂里的留言

　　锐利的石头割着她的脚，那些酷似荆棘的野草刺着她的小腿和脚踝，但是辛悦没有停下来，继续走着，直走到能看到山下那万家灯火的城市。城市里的灯光璀璨，象满天的繁星。可天上却看不到一颗星星。辛悦深吸了一口空气，意识到这空气比起20年前，已经差了太多。也许再过20年，钱财和权利上富有的人会象现在买瓶装水一样，购买纯净的空气来使用，而没权没钱的人就只能吸着充满毒气的空气，烂了肺死掉了。
　　“如果你不是一个在所有事上都能享有特权的人，那么你的一生除了过自己的私生活，你还应该力所能及地去改变这个社会，让它成为一个可以让普通人也活得好的环境。只有这样，你这个普通人，非特权人士，才能活得好。如果你不去努力，人人都只死守着自己的私生活，那么作为一个普通人，你会时时感到你的私生活，因为别人的私生活对你的私生活的侵略而丧失了它本该有的美好，而你最终努力挣扎所换来的私生活，它并不可能美好，它只会成为那些别人私生活的殖民地。公众利益，很多人都觉得这概念太老套太俗，但没有公众利益，只有私人利益的社会，一个普通人，一个没有特权的人，永远也不会成为一个幸福快乐的人。因为私生活是很容易被滥用的，私能力强的人，总不勉是以入侵并牺牲他人的私生活，来扩张和美好自己的私生活的，这不是道德，也不是人品，这是自然的本性。这也就是为什么，当一个国家一个地区经济或社会情况不好的时候，土著就极容易产生排外情绪。也就是为什么历史上会有那么多对非本族人的剥削，驱逐与屠杀。当然私人之间的侵略不都是这么显而易见的。当你感到日常生活中，别人对你的侵略，因为公共规范或律法的保护而被抑止的时候，如果你明白到这一点，你会感谢这个社会在公众利益维护上的进步，但它还有更大的进步空间，正是我们所应该努力的方向……”辛悦想起这些话，这也是高加转述给她的辛教授说过的话之一。
　　当辛悦望着那因为空气污染而看不见一颗星的夜空陷入沉思的时候，她觉悟到辛教授的话是对的，因为花城空气的污染程度这么严重，并不只是本国的污染源造成的，而是奔岛查城涂岛等众多的周边国家污染源合力作用的结果。
　　想到这儿，辛悦叹了口气，这时她口袋里的蟑螂飞了起来。它在辛悦的面前绕了个8字。这个飞行舞是在告诉辛悦，高加有消息经由高加的那只蟑螂传到了辛悦这只蟑螂里。
　　高加遇袭的那一天，高加的蟑螂离开了英诺后，从那喷薄如血的三角梅丛中穿过，趴在了一扇仿古雕花的窗户上，看到窗内有两个男人。一个是李定，科技大学生化学院院长，坐在沙发上品着茶。另一个是苏美尔中学全课老师李稳，他坐在椅子上，斜对着李定坐着，手边放着一杯咖啡。
　　“你儿子再不到半年就毕业了。”李定喝了口茶，心平气和地说。“到时候你老婆和你儿子就从美国回来了。现在你也收收心吧，别再胡搞瞎搞了！”
　　“我不可能被一个女人绑死的。”李稳喝了口咖啡，语气和表情很是平静的回答。“她回不回来，我都会继续我的方式生活。”
　　“为什么！”李定重重将茶杯放在茶盘上。“怎么，怎么你就不能节制你自己！自控是一个人起码的修养！”说这话的时候，李定显得既无奈又痛苦。
　　李稳静静地看清茶杯里的热茶溅到了李定的手上，而李定浑然不觉。他知道此刻的李定已经想要发飙了。李稳淡定地站起身，走去厨房。
　　再返回来时，李稳的手里多了一个袋子。复又坐在沙发上，李稳稳健地将手里的袋子倒置过来。哗，一袋豆子洒在了地上。
　　李定一见这情形，惊地从沙发上跳起，以最快的速度奔向豆子，跪在地板上，弯下腰，一粒粒地捡拾起来，嘴里边抱怨：“你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你这是在干什么！？”
　　“哥，你为什么一定要捡它！”李稳没动，依旧平静的口气。“你应该知道你这个样子看起来很蠢，一点儿都不符合你大学教授的身份！可是你为什么还非得要作呢？”
　　“我也不想啊！我不是有强迫症嘛！”李定边低头专心捡着豆子边回应着。
　　“是啊！你有强迫症啊！只要有豆子散在地上你就会去捡！你是无法自控的！我也一样！”
　　“这怎么能一样！我只是捡豆子！我没有伤害别人！”
　　“你没有吗？不，你有！你当初就不该让我特别照顾辛悦！”
　　“我只是让你照顾她，我没有让你！”李定没有往下说。“唉！一切都怪我！怪我不该想利用辛教授的名望坐上校上的位置！”
　　“你瞧！你在实践着你所有的欲望！而我也不过是在实践我的欲望罢了！哥，你慢慢捡，我走啦！”李稳起身往外走去。
　　快到门口时，李定叫住了他：“那么起码不要再跟查城的那些商人往来了吧？”这样带着恳求的语气说。
　　“这个真不是我想干的！我又不是商人，我对这种贸易战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我也是被那些商人胁迫的！你以为我想么？人生有时免不了要拿出点儿随遇尔安的精神！哥，你还是好好捡豆子吧！”李稳脸上的表情倒真的有想要摆脱什么事的厌烦与坚决感。
　　从房子出来之后，李稳钻进了一辆代步。高加的蟑螂跟着也飞到了那辆代步上，跟着代步一起飞走了。高加的蟑螂跟着那代步去到了李稳与有雯约好的地方，并在李稳同样不知情的情况下，记录下了李稳与有雯对高加的诱骗与袭击……
　　结束了同高加的电话之后，英诺才发现高加卧室的房门大开着，辛悦已经不见了。英诺的心慌乱起来，迅速在屋内各处找寻辛悦，怕她出什么事情。在一通急速而又慌乱的找寻之后，英诺的心终于得到了一些缓解。隔着客厅的落地窗，他看见窗外悬崖边上的辛悦的背影。英诺急速地冲向客厅通向外面的大门，向着辛悦狂奔过去。
　　冲到辛悦身边，一把将她扯进自己的怀中，紧紧地抱住她：“你别吓我啊！不要再吓我啦！”声音略带颤抖地说。
　　此刻英诺抱着辛悦的手臂和他的身体也都止不住地瑟瑟发抖着。他想对辛悦说“我怕！”，又觉得自己是一大老爷们，这么说不合适。但在英诺把辛悦抱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刻，他察觉出自己是多么害怕她也离开自己。他突然觉得辛悦是他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依恋的人了，因为他离开英年这么久了，英年都并没有找过他，甚至打来一个电话。这证实了他当初对英年的怀疑，同时也让他越发清晰地感觉到了，什么叫孤苦无依。作为一个没有爱自己的亲生父母陪伴的小孩，英诺无论多么装强大，实质上的内心都是有着根深蒂固的脆弱的。
　　突然被人的温热紧紧包裹，仿佛在辛悦内心那块孤独而坚硬的冰上浇了一桶热水。冰化了，化作眼泪，从辛悦的内心涌出来。辛悦伸出自己的手臂，环抱住拥自己在怀里的这个人，好实在的一个人。辛悦可以感到他身体的柔软又有力，温暖的人的体温微熏着自己。辛悦把头贴着英诺的胸口，感到了有人给自己的支持与安全。
　　就这样，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只是享受着彼此身体所给予的温暖与安全感，然后慢慢地恢复清醒与镇定。
　　“你来的正好，高加也留了话给你！”当辛悦的理智重新返回她的身体，她慢慢从英诺的怀抱里脱出身来，温柔地对英诺说。
　　说完后，辛悦将蟑螂机器人的信息发射默认值作了调整，这样一来，英诺的半帽镜也就能读取蟑螂内的信息了。于是他得到了两个他从未去想过的真相。
　　“英诺，我选择留言，而不是直接跟说的方式是因为，很多事都来的太突然，我需要冷静一下，所以想一个人待一阵子，不想与任何人联络。等我调适好了，我会跟你们联络的。不解释那么多了，越解释越感到说不清楚，所以还是进入正题吧！首先我向你说抱歉，我利用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送给你我的蟑螂，其实是利用你在学校与李稳的接触来收集关于李稳的信息！对于这一点我很抱歉，希望没有让你感到受伤害？好啦，就不多说些有的没的啦！不过你先别走开，因为还有一个人留了话给你！”高加的留言。
　　还有的那个人是老大，这是不仅令英诺感到意外，最初高加发现时也是回想了好半天，才想起应该是他们当初被老大他们绑架在船上时，老大留下的。
　　“英诺，如果你比我更早地分解为无机物，去宇宙漫游！我不想为你感伤，因为有时候我觉得那是一种解脱！我是一个坏人吗？我想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可惜的是在涂岛，普通人普通都是这样，为了保住自己什么人也会出卖！因为如果我不出卖你，我就完不成他们交待的任务！而完不成任务，我就会变成一颗人肉炸弹，一颗不知会被投放到哪里的人肉炸弹！瞧，我不想死，我就是这么自私而卑鄙的人啊！虽然我从小就出生在那么一个地方，只能过着猪狗一样的生活，可是我就是不服，我就是想活下去啊！我想象你们一样，有尊严的，有爱的，有快乐的活下去！所以虽然我现在正在送你去死，可是我不想跟你说抱歉！因为从来也没有人跟我说过抱歉！因为抱歉这样的话对我来说不过是不痛不痒的话！是你们这些过着好生活的体面人才需要的语言罢了！我不说！不过我真的很感谢你，给了我一段我人生最美好的回忆！谢谢！无论你接不接受，我都要对你这么说！哈哈，我就是这么任性的人……”老大的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