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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最初的九间房 ...

  •   “吃粥!凉了不好吃。”旭一碗鸡粥把他的话头怼回去。

      “不对。”

      旭跟杨河心里跳了一把,生怕别人发现在这个秘密。这一次说话的是杨留。

      杨留弯腰抱紧杨河。他似乎是哭了。嗓音有点沙哑。“我去找安夫人求情的时候,安夫人问我,你就是跟阿日住在一起的男孩子?我从前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问。我如今懂了。只恨当初的自己为什么这么笨。”

      “对啊!”

      松一口气的杨河趁机打蛇随棍上。食指一下下戳着他脸蛋,愤愤不平地数落他。

      “你还把我当你姐夫?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一点!与世无争!对象是我你也不打算争一争?静在病床上都晓得给我下药为自己谋取幸福。你咋就这么傻呢?”

      杨留咬着唇,“姐姐喜欢你。她给孩子起名杨阳。就是希望杨阳能招回日哥哥你这个太阳。”

      杨河反问他:“那你不喜欢我?”

      杨留咬唇,说不出喜欢。

      “他娘的!气死老子了!那会儿,静还有了我的孩子。你喊我什么你还记得不?”

      “姐夫!”杨留很老实。眼泪也很老实就下来了。

      “我去你的姐夫!”杨河在他怀里给他一肘子。

      “姐夫会生病时嘴对嘴给你喂药?姐夫会怕你做噩梦抱着你睡?姐夫会亲你吻你只对你起反应?我是你丈夫!得了。静有了孩子。这会儿更解释不清了。死了算了。反正这一声姐夫我是听不下去了。冤枉我?好呀!冤死了我。我看你小子这木头疙瘩开不开!我后悔死你!”

      “不要。日哥哥。是我错了。姐姐死之前全部都告诉我了。”

      “你别抱那么紧。我要被你勒死了。她说什么了?”

      “你跟她说过的话。”

      杨河懂了。嘴角坏笑,转身单指挑起他下巴。踩在他腿上,居高临下步步逼近他的脸,含情脉脉把当年那些话对着当事人再说了一遍。

      “我挺喜欢小洋流这孩子的。可我不知道他怎么想。我可以跟你保证,现在我不会动他一根头发。我会等。等十一年,等十三年。等他长大。我等他的这段时间,我会住在你们杨家。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可不能放着自己的猎物不管,被别人觊觎着。”

      杨河笑笑。“小洋流,小傻瓜,我喜欢你。你高兴不高兴?”

      “高兴。”杨留再一次,抱住了他的日哥哥。

      45年前遗留到现在的心意啊!错过了一次,错过了一世。幸!天不负你我。18年后,你我再续前缘。

      “这一次,换我来等你长大。”

      杨留为人老实,腼腆。说不出太好听的情话。他的爱,跟他的等待一样,实实在在在每一分每一秒之中。

      他怀中,杨河脸上洋溢着的都是幸福。

      “小洋流,你不会说好听的话,可你会说真心话。我最喜欢你说真心话。”

      “只要日哥哥喜欢,我以后多说。心里想你我就说。惦挂着你我就说。”

      “好呀。逮着人就说。向全世界宣布:你,小洋流,我的。”

      杨留脸上有点发烫。小声嘀咕:“我也就跟阳阳说一下。”

      “不听。”杨阳拒绝得十分干脆。“十八岁再说。”

      “你又来!”杨河瘫软在杨留怀里,一脸无可奈何。

      十八岁就像一个杠头,把两人压得死死的。这两父子还在拌嘴。杨留夹在中间很认真地试图说理。忙得焦头烂额。

      旭在这温馨的吵闹中拿火钳子试了试锅下的小块头。察觉够软,正打算把这煨好的番薯取出来吃。

      杨河叫住他。“干什么?”

      “好了。”

      “还没。”

      “软了。”

      “听我的。”杨河说着,自己动手夺过火钳子,左右倒腾两下地上的土,把还在燃烧的火灭了,把那些煨番薯连同炭火一同埋进土里。

      “等一会儿才能吃。”

      等吃的这段时间,他瘫在杨留怀里,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继续说着宁日跟那些孩子的事情。

      “我跟钱将军南下之后,”

      过得很不好。意外分开之后,钱将军扎根安居岛,宁日宁正流浪东山。

      宁正不止一次在他们被窝说起那些山上打猎砍柴、忍饥挨饿的日子。

      宁正随手抄到什么都能作为武器的本事就是当年东山打野兔抓山猪练出来的。

      然而,深山老林总归不是好住处。终于,小宁正打野猪不小心撕裂了左手。

      “爸爸,你不饿?”小宁正再一次把烧好的野猪肉推到宁日面前。

      宁日看着他用破布简单包扎的伤口,说着不吃,推回去给他。“谁让我是你爸爸。”

      “那你是饿还是不饿?”

      一个脑镚儿。“笨笨的。”

      “了不起吧?谁让我是你儿子。”

      小宁正是真的饿了。吃得很开心。

      “正,我们一定会有大口吃肉的一天。爸爸答应你。”宁日抬头,向着星星许诺。

      小宁正等不到。受伤的手臂发炎流脓的小宁正半夜高烧近乎昏迷。

      山野没药,宁日背他下山取海水浇灌。日出时候,咸咸的海水浇下去那翻开的烂肉。小宁正疼得在宁日怀里打滚,嚎叫的声音撕裂了宁日的心脏,疼得他眼角微湿。

      宁日咬咬牙,给小宁正彻底洗干净伤口,嚼碎了药草敷上去,暂时止住了血。

      宁日知道,他能在东山无欲无求活着。小宁正不能。他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打劫一队山贼。拿着黑吃黑的钱下山进城给小宁正买药。

      宁日那时候战斗的身姿那般英勇,在无数个夜晚闪烁在宁正口中,在旭两兄弟崇拜的眼中。

      下了山,有本事,小宁正的日子好过了一些。宁日的手很巧。小宁正想尝一口店里的蛋糕什么味道。入夜,宁日开门,开灯。国王一样展示他的藏品。随便挑。

      宁正很惊讶。其实晚上打折促销,蛋糕店也没卖剩下什么。小宁正惊讶的是此人的手。铁丝一塞,一转,什么门都能打开。

      小宁正吃过蛋糕,宁日被店家解雇。

      1969年,宁日3岁,宁日19岁。

      宁日清晨卖菜,中午收破烂。没空理他,把他跟钱放帐篷里养伤。

      流氓来抢,都被小宁正打回去,反而贡献出自己的钱。

      宁日每日累得很,没有在意。就这么四处流浪,流浪了四年。

      1973年,宁正7岁,宁日23岁,捡到了当时8岁的西瓜。

      “西瓜偷到一只油鸡,烤着吃,特香。”

      宁日手一指地上他们啃剩下的鸡骨头。笑道:“比这一只还要肥美。热土煨番薯的本事,也是瓜娃子教我的。”

      他还分给宁日一份儿。宁日藏起一条鸡腿。两人聊起天来。宁日问他:“你怎么这么会烧鸡?”

      “我除了会烧鸡我还会抓虾蒸蟹烧鱼汤。”

      “真了不起。”

      “我妈才算厉害。一条鱼到了我妈手里,除了鱼胆全都能吃。”

      “你们家是捉鱼的?”

      “算是吧。抓到什么吃什么。我们只是需要换衣服什么的才多抓一点去市场卖。大多数时间就在海上撑着船唱着歌儿晃悠来晃悠去。我家在安江、清河交汇那个入海口。黄沙码头你晓得吧?天池发大水,冲毁了码头,淹死了许多人那个黄沙码头。”

      “你爸妈~”

      “淹死了。淹死大半年了。我娘抱着刚出生的我弟弟落水。我爸下去救。我一个人抓着碎木板漂了两天才被兵哥哥发现救上岸。”

      西瓜指指南方远处。“我的木板卡在了西樵那些礁石中间。连青木山都没到就算漂了两天,我大概是被海水耍了,原地转了好几十圈。转的我头晕眼花的。补给都没拿就往青木山走。”

      “你去青木山做什么?”

      “我想去看看天池。给那个害我家破人亡的混蛋扔两颗石子儿。”

      “哼哼,真幼稚。”

      “我还是个孩子。幼稚怎么了?还不许了?你以为自己是谁呀?饭都不会做的大人。”

      西瓜一个人,要走到青木山,也许可以,也许饿死。水里的孩子上山,总归不利。捞鱼捕虾要能用,他也不至于沦落到偷鸡的地步。宁日想救他。

      “不敢不敢。您老人家爱咋咋地。小年轻饭都不会做,没资格说话。”

      宁日作势准备离开。西瓜拉住他裤脚。

      “饿了几天光吃鸡太油腻。肠胃会吃不消。尤其是小孩子。你把番薯也带回去吧。”

      宁日看着他变魔法似得从熄灭的火堆下扒拉出几个煨得喷香的番薯。肚子又不争气地唤叫起来。

      宁日没有接过番薯,“你怎么知道我家里还有小孩子。”

      “你肩头那儿白了一块儿。就是有人每天趴在你肩头睡觉,还流口水闹的。这样的笨蛋不是小孩子难不成是你女人?”

      “确实是我儿子。”

      “番薯。拿着。”

      “你拿着吧。”

      “那算了。反正是我的东西。饿死儿子~你干嘛?”

      宁日擅做主张把这个小胖子扛了起来。捡起地上掉落的番薯塞他手里。“番薯,拿好了。你亲自给他。”

      “我又不认识他。”

      “一会儿就认识了。我跟你说,我儿子可厉害了。在东上的时候,那森林里密密麻麻都是树,空气里都是湿湿的水味儿。他那狗鼻子能闻到猎物的味道。他会抓蛇,会打野熊。你别以为他有勇无谋,他还会挖陷阱坑山猪呢!虽然把自己弄得一身伤我不是很喜欢。”

      “哦!”

      “你会喜欢他的。”

      “笨蛋爸爸。”

      “什么?”

      “我家孩子那么可爱。谁都会喜欢我家孩子的。你跟这些炫耀宝贝儿子的笨蛋爸爸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办法嘛!谁让我家正那么可爱!”

      “他那时候,笑了。大概是在笑我这个晒儿子的傻爸爸吧。我想做他的爸爸。没别的。这么一个会做饭能照顾自己照顾别人的好孩子,需要一个家。”杨河说着,眼里有火光。那是希望。

      于是他们的流浪结束了。宁日给他们在草地上,用人家工地上的钢铁木板废料搭了个棚子,造了一个家。

      西瓜这个小胖墩,肉多的让人宁愿相信他娇生惯养长大而不是像他这种有一顿没一顿的遗弃儿童。

      这个一点儿都不像被遗弃的小胖子被宁日提着背上衣服吊在半空中。一抹鼻涕,“我叫西瓜。”

      “正儿会喜欢他的。我知道。正儿看着瓜娃子那白花花的肚子,忍不住下手按下去,又被弹回来。”

      “好软。”小宁正笑出声来。

      杨河从记忆里的孩子笑声抬起头来。“没有被子,我就把外套解下来给他们披上。棚子搭好的那一晚,瓜娃子跟正儿一人拽着我一个胳膊取暖。睡得比任何时候都要香。”

      往后,宁日又陆续捡了井、张忌惮等人。宁日到码头搬货,小宁正和最会哄孩子的西瓜就待在帐篷里照顾一大帮弟弟妹妹们。

      宁日没事儿捡到一些破了的拨浪鼓,糖果纸,拿回来逗他们玩儿。

      除了宁正和西瓜,他们竟然都对这些破烂充满好奇。

      兔子最喜欢脂粉。小时候就是喜欢玩弄面粉。

      蝎子喜欢在西瓜背上环视四周,回来用破烂还原。

      宁正跟宁日学打斗。

      “起初,我以为男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不算什么。鸡蛋跟田基没东西都能互相打一天。可是正儿不一样。我记得,正儿最疼爱兔子。”

      兔子吃东西的时候是一口一口嚼着吃的。不像他们,一整个鸡蛋往嘴里一塞,一昂脖子,咕噜吞了。逃命的时候也没法嚼着吃是不是?

      宁正常常一筷子打在他们交叉的中心。把锅里唯一一块猪皮给了兔子拿着嚼。猪肉太贵他们吃不起。抢肉就是个功夫活活儿,谁抢到谁喂兔子吃。他们总不能让最小的孩子饿着。

      久而久之,把兔子养成了个吃饭最慢的家伙,偏偏最能吃。他还长不胖。肉就那么多。吃再多也不会再胖下去。

      宁日也成天嚷嚷着不能让兔子再吃了,多浪费。嚷嚷着把隔壁李婶那里坑来的喜饼掰了一半喂他嘴里。

      兔子就是这么被他们惯着长大的。

      宁正的功夫也是在这餐桌上抢来的。

      后来,钱将军找到宁日。请他做八万钱家军总教练。庶女安绣球钱粮宁日同住九间房。

      钱将军被覆灭。绣球姑娘托孤。

      “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团团圆圆。”

      宁日于是给两个女娃娃起名团团圆圆。隐姓埋名开小店卖零食,店里让西瓜这些孩子看着,安置好钱家旧部,他仍旧出去码头做苦力上工地搬砖。

      孤儿院以团团圆圆为公主。男孩子也不能冷落了。

      杨河星子亮的眼眸看着将近熄灭的火光。大概,那日子也跟着这将熄未灭的火星子一般,半死不活。

      “我要存钱。买檀香木。男孩子戴檀香木牌,女孩子挂玉佩。儿子女儿都是我的宝贝儿。团团圆圆有双鱼玉佩,我的儿子们也不能委屈了。但是,檀香木很贵。还好,我认识了老古董。

      老古董,家里就是做古玩的。很懂行。我存够了钱交给老古董,在古玩市场坑了卖家一块大的,回来自己有时间就磨,刻上孩子的名字。

      我没什么设计的才能。按着日升昌高干木牌的款式,给七个儿子做了一个。”

      杨河没有说明白当时一个码头工人是如何存钱买到檀香古木的。旭想,辛苦存的钱,一下子全部给一个陌生人,被骗了怎么办?宁日大概会恨恨地抽一晚上水烟,第二天上码头更加玩命儿地搬货吧。幸好,古老板没有骗他。

      井田鸡张忌惮都很喜欢宁日的礼物。只有宁正,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有一次,我打了他。

      打完,手心都是火辣辣的。大半夜的,正儿直接扔了木牌跑出去了。他心里必定是恨着我的。

      从前,在东山,他只有我一个。日子苦一些,至少我还陪在他身边。

      下了山,我天天在外面忙。忙着养他跟别的孩子。

      我好久没有陪他练拳了。他闹别扭也是应该的。

      我那时候也生气。我那时候,刚答应了收养无名。

      无名,懂事得让我这个大人都要惭愧。正儿,任性不下去了。”

      无名11岁。和正儿同龄。大半夜的,宁日下班。无名衣衫褴褛地来了。

      站在他们小卖部门前,揪着衣角低着头说自己爸妈不要他了,听邻居阿姨说这里要孩子,什么孩子都给饭吃。

      宁日心软想收养他。宁正指着门外那堆捡回来的废铁说,我们也是要干活才有饭吃的,你有手有脚年纪也不小了,完全可以自己生存。言下之意就是我们收养婴儿是因为他们脆弱到需要别人照顾才能存活。至于你?胳膊腿哪儿都不缺。我们养一个吃闲饭的年轻人做什么?

      无名哭着跑开了。宁日气坏了,难得的骂人了。骂宁正没有良心。

      “再大的孩子到了父母面前都是长不大的,都需要照顾。主动来别人家里做别人的子女,那是要舍弃得了他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他可以做到这么绝也要离开自己的父母?除了那些人不配做父母还有其他理由吗?你也要和他们一样做一个抛弃他人,辜负孩子信任的没良心吗?

      你也是我捡回来的孩子。如果没有我,他不知道现在是哪个垃圾堆里的尸体,被野狗撕扯身体分吃骨肉。

      我没打算说得这么狠的。说完我就后悔了。

      正儿比我更倔强。扔了木牌,大半夜跑出去。还特意跑去跟无名相反的方向。就是要逼我去追他,不管无名。

      我当时,真是气坏了。我竟然去追一个素未蒙面的孩子,跟正儿赌气。

      还是瓜娃子懂事。我们兵分两路。我去追无名。”

      最懂事的西瓜把木牌捡起来追上小宁正。“你不要?那很好啊。那以后我就是老大。爸爸最记得我,最喜欢我。因为我听话又不像某人总是要人家哄。”

      小宁正听了,不舍得,要抢回木牌。

      西瓜仗着个子高,举高木牌逗他一把才揉着他头发还给他。

      “我看到这样。还暗自庆幸瓜娃子捡回来是算捡对了。没想到,瓜娃子说。”

      西瓜坐在小宁正脚边,认真告诉他:“正,照爸爸那软性子,不会拒绝,孩子只会越来越多。你要做好准备。至少你可以庆幸,爸爸没有要找媳妇儿的意思。

      看你这一脸害怕的。安心。你看你这么成天往外爬的野性子爸爸也没说什么。可见他对你是真的特别,特别能容忍。”

      “什么叫成天往外爬?瓜娃子不是带着正儿好好呆在家里看店吗?这俩孩子之间,让我心生怀疑。当时我刚找到无名。被无名感动得一塌糊涂,没想太多。无名那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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