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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将死之人2 ...


  •   在前往男孩家的路上,阿单没有觉得过于安静的气氛会尴尬,而另外一个人,他在医院里已经习惯了这种安静。
      或者他一想到接下去要见的人,也不得不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到时候要如何解释自己从医院里出来?
      这个烦恼,在下一秒被阿单快速的解决了,她不知道从那掏出一顶假发盖在男孩头上。

      原本瘦弱文气的男孩戴上假发就特别像女孩,还不等他发起反抗,肩膀披上了一件衣服,盖住他十分明显的病号服以及手腕上的手环。
      “你可不想被人注视吧?”阿单若有所指的扫视过往的路人。
      每一个路人的穿衣打扮都不一样,但没有一个会穿着医院统一的病号服,手里也没有医院发的姓名手环。
      瞬间,男孩停下了所有反抗,像一只木偶,任阿单整理他身上的衣服。
      只是,他垂眸沉默的模样,有些可怜。

      阿单站在一个小区门,男孩没有告诉过她,但阿单知道是这个地方,就像她能顺顺利利从医院里出来,自然她也能像主人一样,自由出入男孩的家。
      右手准备打开防盗门的时,轮椅上的小孩伸手拽住她的衣角。

      瞥了一眼垂头的小孩,阿单安抚道:“他们不再里面。”
      拽住衣服的手一颤,松开被捏皱的布料,阿单推开了门,将轮椅抬入玄关。

      一直保持着安静的男孩双眼带着怀念划过鞋柜,嘴里喃喃着,“变了。”
      那里本来摆放着许多他的鞋子,甚至鞋柜旁还有一个小小的挂钩,以供他放钥匙。
      每次母亲都会说他是一个粗心鬼,老是丢三落四,所以在鞋柜旁按了一个小小的挂钩。而鞋柜后那一片比其他面更白的墙壁让他的心一咯噔。
      不用阿单推,男孩将手放在轮子上,迫不及待地推动轮子往那面最白的墙去。

      指腹挨着和他脸一样惨白的墙,男孩在墙壁上寻找着什么。
      他摩挲了半天,在七十公分的位置找到了一道小小的划痕,像小老头一样皱起的眉头松了一些。
      也仅是一些。
      “有一次为记录身高,笔头不出水了,妈妈就用挂在挂钩上的钥匙轻轻划了一道,当时我还嫌弃她,用钥匙划的痕迹一点都不清楚,以后要用黑笔补上,但不知怎么的,一直忘了补。”
      说着,说着,他眼角微微泛红,声音哽咽,缺透着一股嘲讽的语气。
      “到现在,其他笔画过的痕迹统统不见了,只剩下这到划痕。”
      指腹不断抚摸刻痕,男孩的心情十分复杂。

      就在阿单犹豫自己要不要安慰他的时候,他又收回了手,往里屋去,脊背挺得直直的。
      若不是他眼眶还红着,或许谁也发现不了他沉默之下的脆弱无助。

      他的家,就像每一个普通的家庭一样,该有的每样都有,整个屋子充满着温馨的气氛。
      只不过,墙上有几个方形的地方比其他要白一些,还都着一根钉子,像是之前挂着什么东西。

      阿单能看到的地方,男孩也能看到,他握住轮椅的手一紧,咬紧下唇不敢再看,直接向自己的房间所去。
      到了那扇贴着小狗门,他又不敢伸手推开。

      除了近乡情怯,还因为那小狗的贴纸边缘,有着不注意看,就无法发现的扣过痕迹。
      轮子上的一根根钢丝陷入指腹,但男孩就像没有感觉到一样,默不作声看了一会门上的小狗贴纸,松开手,吃力得握住门把往下一按。
      咯吱一声,门开了。

      地上铺满了ABCD及小动物花纹的泡沫板,床头也放着许多娃娃,还有哆啦A梦的被套。
      甚至桌上,是男孩最喜欢的超人与小车,还有他最不喜欢的胡桃色书桌,里头塞满了爸爸给他买的各种书籍。

      这些,他讨厌过,他喜欢过的,都只存在过往的记忆里。
      而现实,所有带来美好回忆的事物都披上了一层白布,他推开门的手也举在半空中,久久没有放下。
      心中被一根根尖刺扎过的男孩不由脱口而出,“为什么?”
      虽然在父母不再来医院看望自己后,男孩早有所料,可还忍不住存有幻想的他声音闷闷的,要将人压倒。

      阿单摸摸他光溜溜的脑袋,“他们还有三分之二的人生要走。”
      “我知道。”男孩一直忍住不流泪的眼眶中终于渗出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泪珠,那是他无法道出的委屈与无望。
      咬紧下唇,小手抹去泪珠,他轻轻将门带上,“我们回去吧。”
      原来挺得笔直的脊背此刻已经弯了。

      阿单没有拒绝,双手推着轮椅,从这户人家出去。
      在下电梯的时候,两人碰到了一个打算坐电梯的女士。

      抚住腹部的女士见到电梯里有一个坐轮椅的孩子,下意识停下了往前走的步伐,后退了一步,让阿单两人方便出来,也将自己的五官露在两人面前。
      男孩的瞳孔骤然缩小,随即快速低下了头,假发盖住他更为惨白的脸孔,双手紧紧抓住扶手露出一根根纤细的青筋。
      将男孩颤抖的身体收入眼帘,阿单对女士弯了弯嘴角,说了一声,“谢谢。”像街上遇到每一个陌生人一样,在擦肩而过后,越行越远。

      直到没有感应到人的电梯门合上,女士才从阿单婀娜多姿的背影之中回过神来,她没有按下电梯往上的按钮,视线落在阿单推着的轮椅,有几分憔悴的容颜浮现几抹迷茫。
      但想起肚里的孩子,又按下了往上的电梯。

      此刻已经走出小区的阿单动作轻柔地将男孩头顶的假发取下,“她没有认出来呢。”

      “嗯......没有认出来。”
      始终低着头的男孩轻轻应了一声,伸出纤细的十指抚上自己的脸颊,虽然一直被病痛折磨,但他的肌肤并没有像老人一样松垮干枯,只是对比普通人而言显得惨白了些,和普通孩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在他身上,最明显的区别大概是,他的眼眸,并不像其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那样充满星光,永远是亮的。
      他像风浪过后的海面,平静、美丽,也有着海面下无法忽视的汹涌。

      “或许她已经忘了我长得什么样了。”
      “也是,她有六十七天没有来看我了。”十指从柔软的肌肤滑下,垂在膝盖上,男孩自说自话,“我又带着假发......”指头圈起长发,抚过肩膀的女士风衣,“还披着一件女士外套......”
      “而且......”
      “而且......”

      男孩而且不下去了,他能给对方找再多借口,却始终连自己都欺骗不了。
      “可我是她的孩子啊......那么近的距离,为什么她没有发现?甚至没有起疑?”手指再次抚上自己的眉眼,“难道我和她不像吗?”
      “可奶奶说我眼睛不像爸爸更像她,以后一定会招很多小妹妹。”男孩用一种即哭又笑的表情说出来。
      他不想这样,可他无法不这样。
      他谁都可以欺骗,但自己的心却骗不过去。

      从两个月前,在自己每日最期待的饭盒变成医院里的营养套餐的时候,他就有几分明了。
      即使他可以为他们编出满满六十七天的借口来骗自己。
      他每天都听护士的,乖乖的吃药,但越来越糟糕的身体,无时不刻告诉男孩自己,他不相信。

      有什么理由,可以让父母不去看望自己饱受病痛折磨的孩子,甚至连通话都十分吝啬。
      尤其是在这一刻,他所见到的一切,将他说给自己听的谎言撕破。
      原本压抑着的委屈,绝望,甚至有一丝埋怨与愤恨一瞬间从心底冲上大脑。

      男孩猛地抓住轮椅的扶手,一点一点用力,负面的情感撑着他从轮椅上站起来。
      明明在医院里,他连屁股离开板凳都做不到,现在却直起了腰肢,看到了自己的脚掌,喜悦之感油然而生。
      可他无法体会这种喜悦,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那间房子,质问里面的女士,“你是真的不认识我吗?”
      “隔壁床的玲玲她妈给她买了最喜欢的娃娃。”
      “你上次和我讲的睡前故事还没告诉我结局。”
      “你知道化疗有多难受么?”
      “感觉身体里面像火烧着了一样,医院里的营养餐我吃了吐,吐的满嘴的药水味,可还是要吃。”
      “因为那样才能活下去,活着等你们来看我。”
      “可,妈妈,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是我做错什么了?”
      “所以你们......不要我了吗?”
      “妈妈,你告诉我,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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