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安书院的日常》兔子萌moe

26、茂才与表妹（4）

　　当天晚上，贾青天翻书时发现了云晓星为他画的那副画像，画工极差。

　　他本是一双桃花眼，却被云晓星硬生生画成了牛眼，还画得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一张没痘没疤的瓜子脸，也被她给画成了方脸，不知是手抖还是笔尖上的墨不小心滴下来，嘴角硬生生被点了个“黑痣”上去，远看更像个媒婆。整幅画，也就嘴巴画得最像，颇有他平日里温润含笑的样子。

　　画的右上角写着一排歪歪扭扭的小字：今年画得不像，以后我多练练，你别嫌弃。

　　贾青天笑着提笔，在这排小字后又加上一排：无妨，我可以等。然后在画上记下今日日期，将此画收放在床下的一个带锁的小木匣里，继续回到桌边批阅学生们的论判。

　　长夜漫漫，贾青天批得累了，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无意间转头看见床下的小木匣，一时兴起，拿出一张新纸，开始在上面勾画起来。

　　第二日清早，他推开房门，兴高采烈的拿着手中的画像去找云晓星，却发现她早就已经起来了，正在院内为阳泉之画像。

　　等等，阳泉之？这个臭道士怎么又回来了！

　　院内树下，阳泉之正眉飞色舞的对着云晓星吹嘘：“……当时我身上只有一把桃木剑，并且身受重伤，眼看着就要被那九头怪物吞入腹中。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跟头翻到怪物身下，闭着眼睛举剑向头顶胡乱刺去。世人都道它背皮如城墙般坚硬，却不知它的腹皮比纸还薄，一捅就破。我闭着眼睛捅啊、捅啊，大量液体从它肚子里流出来浇在我的头上，也不知是血还是什么，反正当我最后睁开眼睛的时候，那怪物已经死透透的，而且连肠子都流出来了……啧啧，忒惨……可谁让他遇上我了呢？还有一次，我一个人进山……”

　　贾青天阴沉着脸步入院中，正在絮絮叨叨吹牛的阳泉之猛然抬头瞧见他，立刻抬手招呼道：“嗨！贾先生，我回来了，你这儿可还有空房？”

　　“此处是书院，不是客栈，阳道长还是去外面问问有没有空房吧。”贾青天冷声说道，背手走到云晓星身后，悄悄往她面前的画纸上瞄了一眼——不错，画得比自己那副还要丑。

　　阳泉之还像以前一样厚脸皮，虽然看出来了贾青天不悦，却也没多大反应，依然贱兮兮的腆脸笑道：“别，咱俩谁跟谁呀，客气啥。我看你这儿多了许多学生，你就当聘我在书院内做先生如何？小孩子不能光读死书，天道、咒法、占星、算卦什么的，也可以都学上一点嘛，你说对不对？”边说边向贾青天身边走，想和他套近乎。

　　贾青天向旁边撤了一步，拉开二人之间距离，依旧板着脸说道：“阳道长说笑了，书院清贫，恐怕雇不起阳道长这个大能人。”见阳泉之张口欲言，又立刻接上，不给他机会插话，“说起来，之前那只狐妖可是已经被道长降服了？”

　　阳泉之一听，立马泄了气，也不再和他纠缠聘用之事，皱眉抱怨道：“欸，别提了，狐狸就是狡猾。我追着眼前的狐影跑了八百里，才发现那是个假替身，狐妖真身还躲藏在荆州城中。这不，我就又回来了。”

　　“狐妖还在城里？”云晓星听见他们说话，也撂下画笔凑了过来，“那她会不会还藏在醉芳楼？”

　　阳泉之摇头，“一回来我就上那儿找了，没有。”

　　云晓星听罢垂下头，神色失落，“原来连你也有办不成的事啊……”

　　这话贾青天听着颇为刺耳，阳泉之却很是受用，眯起眼睛伸手摸上云晓星的头，像捋自家猫的猫毛一样，轻轻帮她顺头发。

　　“谁说我办不成了？虽然醉香楼没有，但我却在别的地方寻到了她的踪迹。你们这儿附近有家裁缝铺，那家人的儿媳妇怀孕了，可惜肚子里的是个死胎，没有魂魄。我在他家的墙根地下发现了狐妖留下的臭味，想必那只狐狸是想借着这个死胎转生，所以才总在他家附近打转。可惜，她棋差一着。我上次来荆州时，那孕妇的婆婆就来找我求了驱邪避妖的咒符，贴在院内四周，狐妖进不去，哈哈！”

　　阳泉之说话时，贾青天的视线一直盯在他摸云晓星头顶的那只手上，眉头紧锁，目光灼灼，最后终于忍不住一把将云晓星拉到自己身边，并出手挡开了阳泉之想要继续摸的贼手，张口道：“就算是这样，你不也还是捉不到她？”

　　阳泉之贱笑着看了贾青天一眼，伸出的手没有收回，顺势落在后者的头上，在头顶胡乱揉了一把，这才继续说道：“只是现在还没捉到。我已经算过了，明日申时孕妇临盆，羊水带来的煞气会破坏我咒符圈出的避妖结界，狐妖一定会趁那时冲进去，附身于死胎完成转生，而我只要守株待兔即可。”

　　云晓星亮着眼睛赞叹：“你可真聪明！”倾佩之情溢于言表。

　　这下可好，贾青天不仅头发被阳泉之揉乱了，心中也乱成一团乱麻，恰好此时学生们都已经来的七七八八，贾青天甩袖转身，留给阳泉之一句：“如此甚好，待明日捉住了狐妖，阳道长便请回吧。”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学堂，给学生们上课去了。

　　阳泉之耸耸肩，正打算继续给云晓星讲自己过去的英勇事迹，云晓星却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阳道长，你可知道《通天宝典》和贺秋逸？”

　　“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个名字？”阳泉之立刻皱起眉头，浑身肌肉也紧绷起来，不安问道。

　　云晓星将唐茂才想要投胎、邓良家下面藏着的宝箱和那本日记的事都对阳泉之说了，最后补充道：“此事虽已过去千年，但你们观里应该还有关于这本书和这件事的传言吧？”

　　阳泉之听后松了口气，抱胸斜靠在树干上：“你自己都说了是传言，自是些没甚鸟用的说法。有人说，贺秋逸最后还是被吕青找到了——哦，下山追他那人名叫吕青，是他的大师兄——可是他用巧言骗过吕青，不仅再一次带着《通天宝典》逃跑，还设法抄出许多副本，山脚茶馆老板向路人神秘兜售的便是。这话一听就是茶馆老板放出来的，谁信谁就是傻子。”

　　他换了种姿势靠在树上，继续说道：“还有人说，吕青找到了贺秋逸，不仅销毁了《通天宝典》，还留下了另一本《醒世宝典》，上面记载着吕青根据《通天宝典》而写的各种驱魔方术，山脚铁匠铺那里就有一本此书副本——这话，自然也是骗人的。”

　　云晓星有些泄气，“说来说去，这两个人的事迹完全已经被你们那里的人当成了赚钱的法子，专骗路人啊！”

　　阳泉之挑眉，“不尽然。师尊曾与我说过，那本《通天宝典》虽然记载了大量邪魔之术，但最为恐怖的还是书中最后一章所写内容——虚极金丹。‘冲三清，出五浊，乘陵虚极，与造物者为伍’，这是一种能令人长生不老、甚至一跃成神的丹药，是以观里才会派吕青下山销毁此书。私以为，这个说法靠谱。”

　　云晓星听后还是提不起精神，“就算真的是这样，我也还是不知道唐茂才当年是怎么死的……”

　　“说起来，原来那位身怀死胎的孕妇就是上一世唐茂才的表妹啊，啧啧，真是可怜……”阳泉之喃喃道，这句话恰好被从此处飘过的唐茂才听见。游鬼心中一惊，下巴掉在地上，从嗓子眼里喊道：“哩缩蛇啊！”

　　他这一声嚎的学堂内贾青天手里的书都掉了，白龟也不适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幸好书院内其他学生听不见，不然就他这一嗓子，肯定会造成极大恐慌。阳泉之心疼地走过去，帮他把下巴安好，掩嘴小声道：“你上一世的表妹，这一世怀了个死胎。”

　　唐茂才白眼一翻，向后倒去，在空中转圈翻了个跟头才又立好，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胸膛一起一伏，立马冲着阳泉之悬空跪下。

　　“白薇表妹上一世就过得辛苦，这一世无论无何都请道长帮忙，一定要让她幸福！”

　　阳泉之看着唐茂才，想扶又不知道该怎么扶，而且对方这番话说得着实没头没尾。“不过只是一胎死婴而已，以后还能再怀。就算是以后怀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庵里的尼姑不能喝酒吃肉、没有孩子，不也照样跪在佛像前一生幸福？”他疑惑说道。

　　这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是违和得很，云晓星小声提醒他：“道长，你可是修道的……”

　　阳泉之回过味来，补充道：“哦，自然我们道门中人也很幸福，也没有孩子。”

　　唐茂才还在跪着，虽然看不见眼泪，身体却一抖一抖的，似在抽泣。“道长此言差矣，不同人有不同人的活法。不会有人逼着庵里的尼姑结婚生子，亦不会有人逼着大宅院里的当家主母削去满头青丝。表妹白薇孕时，我一直在旁边守着她，她是如何时时刻刻扶着肚子温言轻语、如何起早贪黑为腹中的孩儿缝制衣裳、如何与旁人谈起腹中胎儿幸福微笑，这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确实，幸福不能单凭膝下有无孩儿定论，可……可表妹上一世过得着实辛苦，我只是不想让她此生也受此失落打击。求道长助她！”

　　“话是这样说……”阳泉之摊开双手，“可我真的没法子帮她，你还是先把眼泪擦擦……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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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冲三清，出五浊，乘陵虚极，与造物者为伍。”——唐朝 独孤及 《梦远游赋》

我感觉，贾青天应该是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