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有凰》芙拉赫萨

1、第一章

　　太初有道，化生阴阳二气，清浊自分。这便是我们所知的天魔二界。阴阳交感，氤氲相合，诞出日月星辰、花鸟虫鱼，继而分出善恶正邪。其后万物各自修行，修出神仙妖魔，还有血肉之躯的凡人亦可修炼。

　　我愿入魔，肆意而活。不必嫁给自己不爱之人，无需去爱别人。

　　但凡修炼者，总会有个奇遇。我能在这深山老林中捡回一只烧焦的凤凰，也是奇了。我非慈悲心肠，捡它回来纯粹是因为我还没有吃过凤凰肉。

　　我将它摆在桌上，只等它咽了最后一口气，便能将它吃了。

　　凤凰乃神鸟，我若屠神，必遭天谴。瞧它一团漆黑，伤势沉重，我若救它，定要耗费半生的修为。不如任它自生自灭，我也好一饱口福。

　　我不做坏人，却也不是好人。

　　一日过去，这凤凰的一口气竟缓了过来，在我的眼皮底下现出了人形。

　　啧啧，还是个男人的形，赤条条地半躺在那，有碍观瞻。我生怕长针眼，不得已掀了一床被要将他盖住。我才靠近他，一双手就被人捉了去。

　　“何方小妖？”

　　此人力道之大，令我动弹不得。

　　他既醒了，便是坐在桌上。我倾身向他，被困于双腿之间，只隔了床薄被。孤男寡女，如此姿势，未免暧昧了些。我用尽全力从他手中挣脱，淡淡地道：“我不是妖。”

　　拉开了距离，我发现这凤凰生的极好，唇红齿白，眉目生辉。

　　他面无表情地望住我：“蛮荒之地，你一个女子孤身在此，不是妖，难道还是仙？”

　　我指了指一旁，浮起一抹笑：“门在那边，好走不送。”

　　他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般快地就下了逐客令，态度反倒软和了下来：“是你救了本神？”

　　我实话实说：“不是，我只是将你捡了回来，放在桌上。”

　　提到桌子，这凤凰双手一撑，低头一看，终于露出了几分神情来。我瞧着，颇为精彩。只见他将薄被拉了又拉，一双长腿盘回桌上，故作镇定地道：“你这女子，莫非不懂男女有别？如此放肆，成何体统！”

　　我甚不以为然：“首先，不是我脱了你的衣裳。至于男女之别，不过皮相罢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一只公凤凰？”

　　他双目一敛：“你知道我是凤凰之身？”

　　废话，你要不是只凤凰，我早把你吃进肚里了。

　　我叹气，懒得与他纠缠，诚恳地问道：“你可以走了吗？”

　　他裹着薄被跳下桌，我赶紧站到门边指了路。他走到门前，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天：“天色已晚，本神还是明日再走的好。”

　　说完，转身又踱了回去，将我的屋子看了个遍，似是在找什么。

　　我忽然一个激灵，猛地朝屋里唯一的长榻扑过去，将将与他同时坐下。

　　我提醒他：“这是我睡的榻。”

　　这凤凰十分厚颜，生生霸了一半地方，似笑非笑地道：“你不是说男女不过皮相而已，一起睡啊。”

　　呵，我只能比他更加厚颜了，倒头便睡。

　　凤凰傻了，僵坐榻上：“你！”

　　我不忘朝他身上的薄被望去，权当不耻下问了：“我也只有一床被，也一起盖吗？”

　　他将被子抓得甚牢，俯视于我，面上的表情，何止精彩。

　　论道行，我肯定是比不过他这只天生神鸟了。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没个一万、八千年的，断不可能。能将一只凤凰烧成焦炭，除了涅槃之火，不做他想。我苦修千年，却连真身都不得，不过一介凡胎。但凡胎有凡胎的好处啊，红尘俗世里滚了又滚，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有句俗话说的好，不怕不要命的，就怕不要脸的。

　　我侧身卧在榻里，面对着那凤凰，毫无睡意。毕竟，我是打不过他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一直静坐榻边，大概是在调息养气。我瞧见他后背几处皆有疤痕掩在长发之下，这凤凰怕是没少跟人打架吧，原来神仙也会留疤的。我鬼使神差地就伸出了手，伸向他肩下的一处伤疤，碰了一碰。

　　凤凰立刻偏过头来，凌厉地问道：“做什么？”

　　我缩回手来解释：“我就是看看你这些疤是不是真的。”

　　他瞪着我，仿佛不相信。

　　我索性坐起身，望着他的后背问：“你不是神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疤？”

　　他不答反问：“你以为神就不是血肉之躯了吗？”

　　“哦。”我还是不解，“可是神的灵力高强，自愈能力应该更强才是。”

　　他转回头，不再看我：“行军打仗，时间紧迫，哪有功夫疗这些小伤。久了便忘了，自然会留下些痕迹。”

　　我有点惊讶：“你还会打仗？”

　　他轻哼一声，明显不愿搭理我。

　　我抱膝在他身后坐了一会儿，只觉得无趣，复又睡下。这一下，真睡了过去。醒来时，薄被盖在我的身上，屋子里没看见那只凤凰。我想，天亮了，他该走了吧。

　　“一只会打仗的凤凰，估计在天界的地位不低吧。可惜我对成仙没有兴趣。他要是魔就好了，他要是魔的话……”

　　“你便如何？”

　　我朝门口一望，金丝战甲，凤羽镶边。一身气宇轩昂，是凤凰。

　　他再次问道：“若我是魔，你便如何？”

　　我便跟定你了！

　　看着与昨日判若两人的他，果然是人靠衣装。然则我一向淡定，只将他上上下下一番打量，脱口道：“你怎么还没走？”

　　凤凰脸一黑：“你就这般着急要赶我走吗？”

　　我兀自思量着他不走的原因，思量不出来：“可你并没有留下的理由，我连你的救命恩人都算不上。最多你我萍水相逢，相识一场而已。”

　　他却说：“你我连彼此叫什么都不知道，怎算相识？”

　　其实我没打算真要与他相识，只是嘴上那么一说，原以为他会那么一听就完了。

　　“本神旭凤，天界火神。”

　　我一愣，尴尬地望着他，憋了良久：“巧了，我叫无凰。”

　　凤兮凤兮非无凰，山重水阔不可量。梧桐结阴在朝阳，濯羽弱水鸣高翔。

　　旭凤眉梢一挑，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气势与之前大不相同，看样子已然是恢复了所有的灵力。他可能是误会了我：“凡间修行清苦，不如本神这就将你提去天界，在我的栖梧宫中做个仙侍也好。”

　　我只好澄清道：“诚然，我没有出力救你，但我也没害了你，更不曾诓你半分。倘若你怀疑我是胡诌一个名字来与你套近乎，那便是你想多了。”

　　他只问我：“那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我断然拒绝：“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