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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颗青梅 ...

  •   这赏钱来的莫名其妙,甚至连正主的面都没见着。
      时盈正纳罕呢,留下侍从认出她的官服,尴尬之余,连连赔罪,“我们将军寻常不去内宫,不认识您的官服,无心之失,您多担待。”

      的确不太像话,虽然他位高,可同样的官身,轻轻一句赏,往深究,有瞧不起她的意思,时盈不计较这些,反而笑道,“难怪你们将军说家财不丰,动辄就要赏人,手头太大方,自然存不住钱财。”

      侍从额上冒汗,拿不准她的意思,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正犹豫着,时盈已经伸出手,“赏钱呢?”

      将军既放了话,谁还会嫌钱多?时盈接过赏钱掂量,十分高兴,“替我多谢你们将军。就说他鸿运当头,今年必有大喜!”

      办完差事不逗留,回宫复命。将军府的人出手阔绰,她也舍得散财,体谅赶车的内监辛苦,分了几锭银子与他,小内监得了赏钱喜笑颜开,自然十分殷勤。

      途径西一长街,两旁商铺林立,熙熙攘攘,各色杂耍小吃从这头蜿蜒到那头,热闹没被大雪影响分毫。

      小内监是个懂得投桃报李的机灵人,途径炒货店门口,停缰勒马,跃下车去,“大人您宽坐,小的去给您称二斤热乎乎的糖炒栗子。”

      还没等时盈回话,便一溜儿的跑进店里。撩帘子抬眼看,这一排都是吃食儿,难怪打老远就能闻见食物的芳香。

      旁边是个果脯店,梅蕊爱吃这些零嘴,既走到这了,挑些她爱吃的带回去,还有话梅糖……给她姐姐吃,累了乏了含一颗,说不定能提提神。

      店家是个热络妇人,木抽屉里一格一格取出果肉请她尝,拍着胸脯保证,“没有一个坏的烂的,您只管放心吃,包您吃完了下回还来买,这是桃子肉,您尝尝看…”

      果肉香甜,时盈刚送到嘴边,还没咬下去,右手边有人挤过来,惊喜道,“四妹妹,真的是你啊?”

      来人一脸的笑,牙都龇到了耳朵根儿,跟遇上多大的喜事一样。时盈挑挑眉,也觉得意外,“是我啊,您今儿休沐?”

      他说不是,“裴家老太太入冬犯咳疾,请我来看诊,恰好路过这里。你说是不是缘分,我错眼一瞧,心说这背影像你……且说呢,你瞧我这眼力,是不是还行!”

      江畔是个太医,是个一心想要弃医从戎的半吊子太医,老实说,他医术很好,跟着他父亲在北庭历练了许多年,是个颇有名望的军医,前两年因为他父亲病重回京,他才一起回京入了太医院。然而回来了也不消停,自己的差事当的平平,专爱上大理寺,都察院去转悠,有时候还管闲事,摩拳擦掌要给人衙门断案。

      江家跟赵家一样,根基都不在京里,发迹前,两家曾经做过几年邻居,墙头挨着墙头,一颗桃树结了果,得两家分着来吃。十来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时盈还小,隐约有那么一点儿印象,可是他记得清,那回偶然在宫里遇上了,絮絮叨叨续上了旧时的情分,也才有了他对赵甘棠的穷追不舍。

      这个人,怎么说呢?长得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北庭呆了多少年,一点也没耽误他白净,光致致的好皮肤,是个引无数宫女竞折腰的英俊儿郎。

      可就是总有股火急火燎的劲儿,总像是脚底板烫人,不够踏实稳重,也毕竟年轻嘛,笑起来朝气蓬勃,“妹妹呢?今儿个休沐?”

      “不是,出宫办差,顺道来的。”时盈边说边挑着杏脯包起来。

      他瞧见了,连忙殷勤张罗,“妹妹喜欢吃杏脯?还喜欢吃什么,多包一些。就是杏肉属寒性,不能贪多,慢慢吃才好。”

      时盈笑着觑他,专挑了青梅干,递过去,“喏,尝尝。”

      他在时盈殷殷的目光中咬了一口,整张脸皱成了包子褶,捂着酸倒的牙根睁不开眼,“太酸了,妹妹还是挑些别的吃吧。”

      时盈乐不可支,“我这是专门给你挑的,青梅竹马,你不是就爱这个嘛。”

      江畔这才反应过来,遭她笑话了。瞧她笑意盈盈的,也不恼,一样一样替她把果脯蜜饯称重付了钱,提着往外走,“那些信……你看了吗?”

      开什么玩笑!写给她姐的信,她看什么?时盈斩钉截铁说没有,“我可是正人君子!不过你既然提到了,我少不得要替我姐姐的意思带到。”

      店门外人来人往,江畔很贴心的拉着她避开人群,到了一处略僻静地方,“你说,我听着。”

      时盈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不兜圈,不绕话,就事论事,“你托我递的信,统共能有十来封吧?不瞒你说,除了第一封信姐姐拆开看过,并且回绝过你。余下的还在我那里原封不动放着呢,我跟你说过这些,你只是不信,坚信金诚所致金石为开,可我姐姐不这么想,她是女尚书,有大胸怀,普天下女子的表率,也许男女之情在她心里,尘土都不如。所以我劝你,还是趁早算了吧。”

      他是太伤怀了?迟迟不出声,时盈扭头叫他,吓了一大跳,他有琉璃样的黑眼珠,既清且透,这会怔怔望着她,入定了一般。

      “您倒是说句话呀,”时盈嘟囔道,“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点挫折也经受不住吗?”

      他回过神来,长长叹气,“四妹妹,我只问你一句话,请你如实告诉我,你觉着我怎么样?”

      “好啊,很好!”

      江畔的神情有些哀伤,“四妹妹你是哄我的,真要觉着我很好,怎么会劝我放弃,不应该是摇旗呐喊,乐见其成吗?”

      时盈早料到他会有这么一问,眨巴着细长的眼睛看他,“你这么不自谦吗?你又不是我姐夫,哄你有糖?”

      她允诺过赵尚书,帮她解决后患。江畔又是个黏糊人的高手,看来不使劲儿,是说不明白了,于是她抄着两手站定,语重心长道,“您也是个官身,将心比心,知道在宫里当差不容易。何况我和姐姐还是女流。是,姐姐位高,你这么冒冒失失的送信,容易给她招惹是非,所以退而求次,三番五次来找我。我就想问问您,这么做,我就不会惹人非议了?咱们两家早些年有过交情是不假,或许我那时还吃过您给的糖呢,可如今咱们都大了,十来年没见,京里走动遇上了,点头之交,不好吗?非揪着莫须有的那点小暧昧,对,您这锲而不舍的,是把自己感动了,可给我们姐妹俩添的麻烦,不止一星半点儿!”

      话说的辛辣,好比大耳瓜子抽他,江畔脸上火辣辣的,不敢看她,喉中滚了几滚,才敢结结巴巴辩解,“对不住……是我考虑不周,你别生气,别生气。我写的信,从来都规规矩矩,你大可回去看,开头我称赵大人,谈着幼时趣事,说说我这几年在北庭的见闻。真的!绝没有半分不妥当。”

      “谁管你写了什么!”这不是重点,时盈忍不住要翻白眼,“你给人写信这件事本身就不对,是错的!大错特错!”

      也不知道他真傻假傻,在哪想的出馊主意,竟然还笑的大言不惭,“那我不写信了。我去找你说话,你有空跟你姐姐谈天说地,再把话传给她。”

      “隔山打牛?”时盈目瞪口呆,“你拿我当山,还当我姐姐是牛?”

      他笑的十分灿烂,“当你是牛。”

      家里也算有些脸面,打小嬷嬷就耳提面命,说姑娘家不许骂人,不成体统。可是嬷嬷没有教,不许打人吧?她认真想了想,好像教过,言行举止要文雅端方,更不能随意喝呼打骂。

      她是个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的人,怎么办呢?不许动手,那就动脚吧……

      脚上力气真不小,比用手强多了,踹在江畔小腿肚上,鲜明的一个脚印,疼的他跳出去八丈远,这下不敢再贫嘴了,委委屈屈叫四妹妹。

      “打住!”时盈远远朝他竖起手,“我自己家里有两位哥哥,不稀罕别人家的哥哥。咱们的交情到此为此,今儿你是挨我打,再有下回,就请你尝尝我两位哥哥的铁拳。”

      她扬长而去,留下江畔楞在原地,起先神情惘惘的,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又灿然笑起来,春风拂面,颇为自得。

      时盈隔着车帘子看得莫名其妙,别是头脑不好吧?懒得再理他。

      回宫的路上想起来,又觉得好笑,他这个人……说好听了叫不着调,骂人的话得叫二五眼,一根筋儿。

      半年前她刚进宫,老受人挤兑嘛,天天张牙舞爪斗法,免不了把自己气的头疼胸闷,偷着空上太医院瞧病去。

      不比寻常宫女瞧病,打杂的药童都能断诊,她不一样,牙牌四角镶玉,堂堂正正的七品官身,太医院里的侍官,客客气气请她坐,上内堂去请太医。

      已经交了夏,天气颇有些热意,时盈本身心里头就发闷,偏偏窗底下药童又在熬药,咕嘟嘟的翻滚,恍惚热浪直扑到面上,越发让她心浮气躁。

      江畔就在这时候掀帘子出来,手里一方雪白的干净帕子,窝着一捧金银花,他正低头挑拣,手指匀停修长,人也又高又瘦,又白又净,像白玉,像凉风,穿堂过室,周遭霎时便凉爽多了。

      医者瞧病,望闻问切么,谁知他一眼望过来,自己倒先不好了,倒抽一口凉气,“哪里的天仙下凡来了?”

      有这么一句开场白,霎时便亲近多了。把脉问诊,时盈也肯同他多说几句,“原先没有这些疼痛,估计是怄气多了,化解不开,迟早要把自己气死。”

      他笑道,“你既知道,又何苦折腾自己。如今倒没有大碍,无非是肝火郁结导致,不妨事,日常吃些逍遥养容丸,少动气比什么都好,”又切切叮嘱些日常保养之事,收了手回来,话锋一转,“大人瞧着眼熟,咱们是不是见过?”

      这话问的倒有意思了,时盈整理袖口,拿余光瞟他,“大人的路数不新鲜了。”

      姑娘太直白,他有三分被戳破心事的尴尬,七分真的辩解,急急忙忙道,“你别误会!我说真的,总觉着咱们见过,眼熟,真熟悉。”他指指自己,“我,江畔,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印象?”

      “没见过,”时盈站起身告辞,“大人医术不错,讨姑娘欢心……”她直摇头,“真不怎么样。”
      他说你别走呀,跟她后头喋喋不休,“你误会我了不要紧,万一错过故人呢。我前几年不在京里,刚回的太医院,你想不起来也正常,总之我肯定见过你……真的,你别不信,赵大人你知道吗?那位女尚书,她跟我还是邻居,原先一起玩的,我还领她放过风筝,也是替她看诊才相认,你瞧,是不是缘分啊……”

      时盈停下脚步,“赵尚书?”他迫不及待点头,就听她说,“那是我姐。”

      他愣了愣,又惊又喜,还来不及反应,就见时盈很遗憾的摊手,“她是她,我是我,对不住啊,我真不记得您。”

      谁知他没完没了了,有空便来找她,没话找话,一会儿问她赵大人在哪,忙不忙,累不累,一会儿又说我给你多带了药,时盈没好气的,“咒我呐?你见谁没病没灾,还整天泡在药罐里,吃完得续上的。”

      忙里偷闲见他,多少双眼睛专盯着要逮她错处,她着急,跺着脚催问,“到底什么事,你快说!”

      他双手背在身后,支支吾吾,不好意思,一副害羞的小媳妇样儿,憋半天问赵大人在不在。

      时盈狐疑道,“你来送东西?”

      “嗯。”

      “送什么?拿来我看看。”

      他从背后伸出右手,手里提着一包药,“赵大人前几天咳嗽,上我那看诊,这是给她配的药。三碗水煎一碗,一日三次,两天就能见好。我还包了几颗话梅,吃药嘴里苦,含一含就好了。”

      时盈接过来,“那只手里呢?是什么?”他不给,时盈眼疾手快夺过来一瞧,登时便笑了,“可以啊!左一句赵大人,右一句赵大人的,原来是打这个主意。”信在手里掂量,“字也写的不错,配得上你的人……”

      “不好意思给她,请我转交?”她很仗义,“看在你这么心细如发,还给她预备话梅的份上,我就帮你这一回。先说好了啊,我只包你把她信到她手上,成不成的两说啊。”

      他还在犹豫,欲言又止,时盈可没功夫跟他耽误,把信收好,提着药便去了。

      后来………赵甘棠严辞拒绝,他却不肯善罢甘休,频频写信交给时盈,但是呢,也不白请她帮忙,今儿枣明儿瓜的,总不会空手就是了。

      如今呢,不好再这样糊弄下去,皇后说的很明白,擢升赵甘棠是迟早的事情,不服气的人那么多,擎等着使坏,真要是被人知道了,是个可以小题大做的大把柄。

      话说的那么狠,也不是存心的。只是这样说清楚,对赵甘棠,对他,都好。

      时盈觉着自己真是用心良苦,等到以后,他一定会感念她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点喜欢这个江畔耶,写的时候,自动代入胡歌脸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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