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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奉旨出差 ...


  •   皇后住在明光宫,藻井彩画,鎏金的匾额,单看门脸儿很阔气。拐过影壁朝里走,院子里种石榴树,树上还架着秋千,织锦的门帘子一挑,又是很家常的味道。

      因为她姐姐的缘故,皇后对时盈也很亲近。轩窗下,净瓶里一簇红梅艳艳盛放,雪团似儿的帝姬正扭股糖似儿的叫母后,又软又糯的小声口,直甜到人心窝里。

      原来帝姬咳嗽,皇后正哄她吃药呢,见时盈来了忙叫起来,“都说宫里的水土养人,几日不见,小赵大人越见标致。”

      皇后是个磅礴大气的美人,有手腕有柔情,跟皇帝情笃,历经风雨,携手开创这个盛世。时盈对她有种莫名的敬仰,“微臣蒲柳,娘娘面前,自惭形秽。”

      皇后听惯了赞美,却依旧夸她嘴甜。她坐在云头椅上,有盛气凌云,又有亲近的从容,“天寒地冻,外头雪又深,小赵大人怎么亲自来啦?”

      皇后口口称她大人,时盈对着她的抬举,竟觉着十分内疚,撩衣行礼说惭愧,“微臣失职。今儿娘娘派人取帝姬的大氅,出了库送去熨烫熏香才发觉比平日的衣裳短,微臣有罪,差事没当好,特来请罪。针线嬷嬷也在外头侯着,请帝姬尊驾,重新量体裁衣。”

      皇后笑说不是大事,“你先起来说话,”招手让人把衣服呈上来,抖开在惊鸿身上比一比,刚好到脚脖,“是有点短,大氅不必贴身穿,披在外头御寒的,不碍事。”笑盈盈请她坐,“不过你倒提醒我。惊鸿长的快,多少衣裳没穿过就小了,白放着怪可惜的……”

      时盈拱手落座,小心翼翼接话,“那……不如赏人?”

      宫里过日子也是一日三餐,日升日落,宗族里的人情来往也要精心思量。皇后胸怀天下,同时又细心体贴,她摇摇头,“虽说惊鸿没穿过,等闲送出去也不好。谁家也不少这二尺布,回头再嫌我小气,不赏金不赏银,赏人家不穿的。”

      时盈往常见她,一问一答,中规中矩回话,头一次离这么近听她说家常。没有身份的差距,就像是寻常人家的美妇人。

      下了雪的天光,透过澄心窗纸落进来,屋子里莹莹的一片光,馨香满室。时盈抿出浅浅的笑,皇后瞧见了,不免好奇,“小赵大人笑什么?”

      总不能实话实话,笑您有意思吧?时盈斟酌着回道,“微臣笑,是想起来以往在家里,母亲也跟要好的姐妹互赠衣物首饰。微臣以前也穿姐姐的衣裳,看上她漂亮的襦裙不撒手,那时候个子矮,穿到脚底板,拖拖拉拉的下台阶,绊个大马趴。如今想起来,很是臊得慌。”

      分明是给皇后出主意,关系好的送东西叫互赠,皇后多聪明的人,岂能听不出来,于是道,“允郡王妃家的四姑娘比咱们惊鸿小半年,正好能穿,你既管着,便请你回去把衣裳收拾出来,给郡王妃送去。你懂我的意思,自然能把话说的圆融。郡王妃是个热心肠,估计还得留你吃饭。”

      皇后手底下多少可使唤的人,偏偏让她出宫?

      “微臣遵旨,”时盈起身领命,却有些迟疑,“只是……微臣的牙牌可以行走内宫,出入外宫,还得请娘娘的旨意。”

      “我自有安排,”皇后看出她的疑惑,和声道,“从我创立兰台馆至今,已有五年,这五年来,有我的心血,更有你姐姐的心血。她扶持我,扶持着兰台馆一路走到今天,眼看着兰台馆成了气候,兰台女官成了天下美谈,”

      她的目光澄净,洞若观火,“女尚书不是顶峰,她配得上更好的。只是如今馆里人多,机锋也变多,她的处境不太平,连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幸好你是个沉得住气的,处处体谅她的不容易,不要怕,只要你们姐妹同心,必然可以断金。”

      皇后坐镇中宫,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没有什么能逃过她的眼睛。时盈听得心头一跳,要是没猜错,这是要擢升她姐姐的意思?让她出宫,也是别有深意,她连忙一拜,“多谢娘娘。”

      白扣的屎盆子,顶着去挨骂,众人伸长脖子等着瞧笑话。谁知道她和颜悦色回来,还亲领了皇后的懿旨,出宫办差,刘荣惊讶之余不免有些后怕,悄悄觑她多少次,欲言又止。

      时盈没有功夫搭兜她,一面整理合适的衣物,一面细想皇后的话。皇后此举不单单是给她撑腰,更是给她姐姐撑腰,而且话里有话,重在提点她,只有姐妹和睦,同心同德,才能一往无前。

      时盈想透之后,由衷叹服,“高明!”

      允郡王府在西城的荣养胡同,离的不远,出了宫也就盏茶的功夫儿,就能看见郡王府宽阔的门脸儿,门口两只镇门狮,头顶心一簇雪,守门的下人正拿鸡毛掸子挥舞,瞧见宫里的马车,连忙上来迎。

      滴水成冰,鸟雀无踪的寒天,郡王府里却很热闹,隔着老远就听到暖阁里笑声盈盈,丫鬟掀起帘子,恰好听到里头俏俏一把女声,“瑞雪兆丰年,今儿是初雪的好日子,这事一准儿能成。”

      门里门外,两个世界,兜头一股香风热浪,扑面而来,一眼望去花红柳绿,时盈只觉得眼花缭乱。

      允郡王妃正宴客,亲亲热热迎上来,瞧见她的模样先是一愣,旋即笑道,“好漂亮的姑娘,大冷的天儿,劳动你跑一趟,快快请坐。”又是斟茶又是递点心,殷勤的不得了。

      “您快别忙,”热情似火,时盈招架不住,连连摆手,“皇后娘娘说有日子没见您家四姑娘了,想的慌,天寒地冻的又不便请您进宫去。恰好今日下官给惊鸿帝姬送衣裳,娘娘看见衣裳,说她们小姐妹情深,帝姬穿粉色穿蝶的,四姑娘穿红色团花的,过几日进宫顽儿,凑到一块,肯定好看。”

      瞧瞧,皇后娘娘给自家帝姬穿衣裳还想着你家四姑娘,这在人前,多长脸面!允郡王妃眉开眼笑,“难为大人特意跑一趟,替我多谢咱们娘娘,回头雪化了,我再带着四姑娘进宫,当面谢恩。”

      拉着她上座,又一一指给她辨认,“这位是洪大人家的新妇,这位是刘大人家的娇妻……这位是永昌侯家的六太太。”

      五人都是二十出头,妇人的打扮,想是郡王妃的闺中密友,组局赏雪的。时盈无意坏人兴致,东西送到便要告退,谁知人家对她颇有兴致,拉着她不肯放,“大人在兰台馆当差?本家在哪里,养出这么美的容貌?我竟从来没见过。”

      女人嘛,凑做一堆,无非谈论美貌首饰,来人美的鲜嫩,单论青春,就已经甘拜下风,何况人家是官身,瞧着青色官服上的兰草绣的既精细又雅致,难免艳羡,总想要攀谈几句。

      问话的是个笑起来有梨涡浅浅的妇人,话也说的可爱,时盈不好拒绝,便以礼回道,“半年前才进的宫,您叫我时盈就好。家父左都副御史赵宿海,自打我记事以来就住在上京,以前我淘气,不懂规矩,便也不大出门,是以您没见过我。”

      赵家?有人问,“左都副御史......赵尚书家里?”

      果然,她姐姐的名气比她爹要响亮,时盈点点头,“赵甘棠是我姐姐。”

      哟~这可不得了!大名鼎鼎的女尚书,如雷贯耳,众人咂嘴夸赞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见不着真人,今儿见到她妹子也是好的,“横是给咱们女人家长脸,我们家那位起先总爱跟我摆大爷的谱儿,好吃好喝的供着,还老挑刺儿,说他在衙门里受累,我还成天的无事生非。我忍无可忍叫他跟我换,他在家奶孩子操持家务,我去当官,光宗耀祖,他打鼻孔里瞧不起我。我就说人赵大人不成家,如今多大的成就?别小瞧女人,男人才是最大的拖累。”

      她说话风趣,逗得众人捧腹大笑,连时盈也忍俊不禁,暗地里也觉着自豪,腰杆子挺直,坐的越发端庄优雅。

      热闹里冷不防窜进一阵风,门上扑进来一个杏色身影,扭身在凳上坐下,捂着帕子开始嚎啕大哭。

      众人连忙上前安慰,七嘴八舌的,时盈不明所以,也不是爱看热闹的性子,便起身告辞,允郡王妃也觉得尴尬,又不好多留,比手送她,“真对不住,叫你瞧笑话了,下回你来,我亲自下厨,给你做我的拿手好菜。”

      还真让皇后说着了,她要留人吃饭,时盈忍俊不禁,“瞧您府上宾客如云,我猜您必然是好手艺。”

      允郡主妃十分遗憾,“不瞒你说,我是好心替人保媒的,借着赏雪的机缘,安排两人上园子里见一面……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差错,弄成这模样。”

      “哦?”时盈抄着手上游廊,空气里有雪后清冷的气息,“许是瞧见了人,两人相谈甚欢,太合心意,她是喜极而泣也不一定吧。”

      允郡王妃啼笑皆非,却很笃定说不可能,“换了别人也许可以,这位将军……不像是轻易能聊得来的,”话音一落,忙辩解,“你别误会,我不是存心给王三姑娘找难堪的。徐将军你知道吧?虽说早年有些传闻,毕竟是过去了,何况传闻也当不得真。三姑娘呢,也是命不好,原先许了人家,可没等过门,夫婿得了急病,没两月的功夫就去了。她成了望门寡,守了两年孝,人还青春呢,总不至于这么一辈子过下去吧?家里人瞧着心疼,来托我说合,不在乎徐将军早年那些,我寻思这是好事情呀,真要能成,自然也是功德无量。”

      骠骑将军徐承约?

      时盈听过他的威名,令突厥闻风丧胆的战神,年纪不大,镇守北庭多年,却立下战功无数,如今调回朝中,任京卫总督,是朝中赫赫有名的年轻大将。

      当然,他有名……也不光是战功赫赫,还有他暴戾狠辣的名声,无人不知。听说他在五年前,曾经因为一言不合,一脚就踹死他的未婚妻,所以就算他如今位高权重,威名远扬,也没人敢将闺女嫁给他。

      给这么一个人保媒……郡王妃很爱挑战啊,时盈不置可否,眼看出了内院,请她留步,“您还有客招待,快请回吧。下官回去复命,定将您的意思带到,过几日暖和了,娘娘预备好席面再请您进宫叙话。”

      再三再四相送,郡王妃才去了,当她是贵客,特意留下身边儿的老嬷嬷好生送她出府。

      暖阁在王府内院西北角,出了内院上游廊,绕过假山就是花园,顺着花园的复廊走,是条去前门的捷径。老嬷儿扶着她上台阶,提醒她脚下滑,复壁上镶着六角梅花云纹花窗,一路走来,间或可以看到另一边的天光云影。

      嬷儿是郡王妃的贴心人,自然一心要为她说话,“大人也瞧见了,我们王妃是个热心肠,爱说爱笑的,是京中出了名的好人缘。但凡有个什么事儿,大家都爱请她出面。这回给三姑娘说媒,原本也是好事情,没想到男方说话不留情面,这才气的三姑娘直跺脚,也算是好心办坏事,谁能预料到呢。”

      时盈顺着她的话问,“那位将军说了什么?”

      老嬷儿嗨了一声,“别提了,哪有上来就问人姑娘说自己脾气不好,能不能忍的。也算三姑娘脾气好,说‘只要不是无理取闹,彼此相互迁就些,日子总是过得去的’,谁知他又问人家,自己家财不丰,没有外头以为那么富裕,姑娘介意不介意。你说这叫什么话?以为人姑娘奔着他的家财去的?三姑娘登时变了脸色,倒还勉强没发作,只说‘将军若是瞧不上我,只管直说,不必兜圈子,’谁知他竟立时点头,一句也不肯让,说什么不是良配,互不耽搁的好。三姑娘受了如此奚落,这才没忍住在人前失态。”

      郡王府花园里的复廊设计的精妙,中间一堵墙,里外两条廊,墙上开花窗,五步一景,错落有致,红梅假山,修竹苗圃,不在这边,就在那边,花窗筛出雪后澄净的光影,悄悄流转,在衣袂上游走,似有暗香浮动。

      有雪从花枝上落下,簌簌的像脚步声。时盈含笑听着并不接话,老嬷儿便又自言自语,“历来相看,没有这样子的。再不合心意,当面总要留些脸面,这样驳姑娘的面子,不妥当,不妥当。”

      时盈不这样以为,她摇摇头表示不赞同,“有一说一,我倒觉得这样挺好。成亲过日子,不是能讨价还价的买卖,不问清楚,等同于盲婚哑嫁,成了亲发现不合心意,再想反悔那可太难了。这位徐将军,虽然说话有些直,做法倒是君子,你想啊,那些贪恋姑娘美貌,哄骗回去,再原形毕露的伪君子还少吗?至少人家堂堂正正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拖泥带水,也不白耽误姑娘青春,多好。”

      老嬷儿没想到她是这么一位高瞻远瞩的人,一时竟接不上话。眼看到了复廊尽头,再绕过影壁就是大门,时盈边下台阶边多谢她相送,“您也请回吧,告辞了。”

      她这边拱手告辞,复廊那边一行人也下了台阶,到了尽头没挪步,特意回头打量她,她刚刚一抬眼,领头那人已经转过身,只留下一个高大的背影,和一句铿锵有力的,“说的不错!赏!”

  •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三更,更一个大肥章。
    没睡的举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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