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栖梧公子》程四五

12、陆小凤传奇肆

　　一蓑烟雨，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春日里的江南总是烟雨朦胧，而下雨天，街上的人总是不太多的。

　　一个看上去不过三五岁的小孩儿在街上慢慢地走着，那小孩儿一身黑，衬得一张小脸玉雪般的白，五官精致，漂亮得不似真人，倒像个从天而降的小仙童。

　　这小仙童美则美矣，眉眼却过于清冷，犹如冰雕玉砌的雪人儿。他没有撑伞，雨水却自然而然地绕过他。

　　也不知走了多久，那小孩儿黑色的靴子竟没有沾上一点尘土，衣袍也仍旧整洁，每一根发丝都柔顺的垂下来，纹丝不乱。

　　行色匆匆的路人却仿佛没有看到这奇异的一幕，甚至，他们仿佛根本看不见这个奇怪的小孩儿。

　　小孩儿望了望天，喃喃道：“这是哪儿？”

　　没有人回答他。

　　雨越下越大。

　　不知不觉中，小孩儿来到了一栋小楼前，他是寻着花香找来的，那是许多种不同的鲜花的香味，带着被雨水浸染的湿润和泥土的清新。

　　小孩儿站在门口，这小楼没有门，他却踟蹰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墨画般的眉微拧着，精致的小脸一派肃然，仿佛在思虑着什么家国大事。

　　“来者是客，阁下既然来了，不妨进来避避雨吧。”小楼里传出温润悦耳的男声。

　　小孩儿听到那声音，似乎恍惚了一瞬，然后抿了抿嘴，走了进去。

　　鲜花满楼。

　　一个白衣翩翩的年轻男子正坐在窗边侧耳听着雨声。他生得十分俊秀，但任何人看到他第一眼时，最先注意到的绝不是他的样貌，而是他那温雅柔和的气质。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这八个字用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他的睫毛又长又密，一双眼睛却是空洞无神的，他是个瞎子。

　　那人却仿佛看到小孩儿走进来了似的，对着小孩儿所在的方向，微笑着说：“我叫花满楼，你叫什么名字？”

　　鲜花满月水长流，花满心时亦满楼。

　　一个男人叫这样的名字本会显得有些女气，可是眼前这人，却给人一种唯有这个名字才最衬他的感觉。

　　小孩儿看着花满楼，沉默了良久，道：“栖梧，叶栖梧，树叶的叶，凤栖梧桐的栖梧。”他隐约记得，他似乎是叫这个名字的。

　　叶栖梧说话不似别的孩童那样拖着腔调奶声奶气，他显得格外简练利落，带着些许冷淡疏远的意味，这种风格倒是与他稚气清越的嗓音相得益彰。

　　花满楼明显怔了怔，似乎没想到来人竟是个小孩儿。这的确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花满楼是凭借着莫名熟悉的气息感觉到叶栖梧的存在的，他听不到叶栖梧的脚步声，只因叶栖梧根本没有脚步声。

　　普天之下，走路没有一点脚步声的人，不过五六个，每一个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却没有一个如此稚龄。

　　听声音叶栖梧还十分年幼，但能做到行走间无声无息，即使只是个孩童，也绝不简单。如果是陆小凤，恐怕已开始怀疑叶栖梧来小楼的目的了。但花满楼不是陆小凤，没有确凿的证据，花满楼绝不会以恶意揣度他人。陆小凤说花满楼是个君子，这话一点儿也没有错。

　　花满楼微微一笑，问道：“有没有淋湿？可要喝口热茶？”

　　被关心了……好奇怪的感觉……叶栖梧耳根微红，他手足无措道：“我没事。”随即又觉得自己语气似乎太过生硬，不由懊恼地抿了抿嘴，看着花满楼，问道：“什么茶？”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仿佛盛下了万千星辰，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花满楼虽看不见，却莫名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微笑着柔声道：“只是普通的雨前龙井，我方才沏好的，要尝尝吗？”

　　叶栖梧无声无息落在花满楼身侧的榉木高背文椅上，花满楼仿佛能看到他似的，执起茶壶为他添了一杯，递过去。

　　叶栖梧接过茶杯，慢慢地啜了一口，唇齿留香，他眼睛亮了亮，道：“很好。”

　　花满楼笑了笑，用心沏的茶得到品尝者的认可，岂非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叶栖梧小口小口地啜着茶，间或抬眼看着花满楼，眸中闪过困惑的神色：好熟悉的感觉……

　　花满楼柔声问道：“你多大了？怎么独自一人在外徘徊不回家去？”

　　叶栖梧努力地思索着，过了片刻，脑海中仍是一片空白，他不自觉地流露出委屈的神情，闷声道：“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花满楼有些无措，他是家中幼子，没有哄孩子的经验。他露出抱歉的神情，犹豫了一下，道：“那我不问了，你要吃糖葫芦吗？”

　　叶栖梧眨了眨眼，有些茫然：“什么是糖葫芦？”

　　花满楼有些心疼，这孩子竟连糖葫芦是什么都不知道，他温声道：“糖葫芦是一种酸酸甜甜的吃食，等雨停了，我带你去买。”

　　“好。”叶栖梧看了花满楼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

　　花满楼笑了笑，道：“小叶，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可以。”叶栖梧道，“那我可以叫你花儿吗？”不知为何，冥冥之中，这个称呼仿佛镌刻在叶栖梧的灵魂上，挥之不去，熟悉得令他深深悸动。

　　花满楼笑面微僵，随即有些无奈地委婉道：“花儿这个名字，像是称呼姑娘家的。”

　　叶栖梧攥住花满楼的衣袖，道：“你不喜欢吗？”清凌凌的桃花眼定定地凝视着花满楼，玉雪般的小脸分明没有一丝表情，却无端端显得可怜巴巴，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兽。

　　花满楼虽看不见，却觉得这小孩儿的失望之情只怕是已经溢于言表。花满楼更加无奈，他伸出手，想安慰性地摸摸叶栖梧的脑袋。

　　叶栖梧见花满楼伸手，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脸颊贴过去，犹如猫儿一般地在他掌心蹭了蹭，然后面无表情移开脸，耳根却格外诚实地泛起红，一路烧到脸颊。

　　花满楼愣了愣，失笑道：“我没有不喜欢。不过是个称谓，你愿意怎么叫都可以。”

　　那种温软的触感似乎仍残留在掌心，花满楼忍不住用指尖轻轻地挠了挠，随即，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温声道：“小叶，若是暂时回不了家，这里你想待多久都可以，我一直在这里，随时欢迎你。”

　　“好。”叶栖梧应道，他眉眼微弯，乌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干净而纯粹的欢喜，忽然又补充了一句，“花儿。”

　　“嗯。”花满楼应了一声，脑海中鬼使神差地浮现了一个黑袍青年凝眸轻笑的模样，稍纵即逝，再去回想时已记不清青年的样貌，却无端地觉得，那个笑容令人惊艳。

　　花满楼怔了片刻，心道，真是魔障了。

　　叶栖梧盯着花满楼没有焦距的眼睛，良久，忽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枚有些像种子又有些像宝石的东西，道：“这个给你。”

　　花满楼接过那东西，触感温润，似玉非玉，不知为何，拿到这东西的一瞬间，灵魂深处有一个声音催促道：吞掉它，吞掉它你就完整了……花满楼却仿佛听不见似的，微笑着问道：“这是什么？”

　　叶栖梧道：“我只隐约记得这是灵种，本该是属于你的。”

　　花满楼正思索着，灵种忽然腾空飞起，向着花满楼的眉心撞去。

　　花满楼只觉得一阵眩晕过后，眼前似乎有微弱的光闪烁，他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看向叶栖梧的方向。

　　一团小小的黑色的身影，像是宣纸上晕染开来的水墨，很模糊，很模糊，但却是他用眼睛看到的，有光，有色彩，美好得犹如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花满楼轻声道：“小叶……”他的声音极轻，像是害怕惊扰到美梦。

　　“嗯？”

　　“我似乎，能看到你了。”

　　南海。飞仙岛。

　　叶孤城执着剑，临海而立，海上波澜壮阔，浪潮起伏。这是他以往练剑的地方。

　　此刻的叶孤城却并没有练剑，他神情淡漠地望着远方，仿佛透过这片海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皇城下，月色凄迷，白衣如雪。

　　叶孤城的眼中竟浮现了一丝极淡的笑意，似是感激，又似是追忆。

　　良久，叶孤城终于缓缓地拔出剑，他拔剑的动作很慢，出剑却极快。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惊艳，寒光一闪，凌厉的剑气直入九霄，咆哮着的海被这一剑劈成了两半，再合二为一时竟呜噫着，对着这个执着剑恍若仙人的身影，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天外飞仙。

　　这才是真正的天外飞仙。

　　叶孤城收剑，忽然发现一旁的礁石上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贯的轻而软的白衣，腰旁仍是那柄形式奇古的乌鞘长剑。

　　叶孤城罕见地怔忡了片刻。

　　那白衣剑客却径直地走了过来，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叶孤城，道：“月圆之夜，紫禁之巅？”

　　叶孤城道：“你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道：“你是叶孤城？”

　　两人忽然相视一笑。

　　西门吹雪执剑道：“请一战。”

　　叶孤城却摇了摇头，道：“已有一战。”

　　西门吹雪凝眸道：“不一样，但求一战。”

　　叶孤城仍旧摇了摇头，道：“不是时候。”

　　西门吹雪沉默片刻，道：“何时？”

　　叶孤城道：“巅峰之时。”

　　西门吹雪眸中迸发出耀眼的火花，道：“好！”

　　两人并肩而立，相似的白衣，相似的乌鞘长剑，相似的神情，犹如镜像。

　　夕阳西下。两道影子被拉的很长，远远望去，仿佛交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