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我收了》空镜·皆无

45、来谈判

　　云雾缭绕之中，移步换景、曲径通幽的园林尽头是苏园的主事堂。
　　双笙仰头望着主事堂中央的那座看来精致玲珑的楼阁，更确切地说是它高悬的门前匾额。
　　看了许久，然后才走了进去。

　　阁楼上，身着银纹白衫的姜意书倚着窗，目光扫向案几上的铜钱排盘。
　　黑色短发随着他偏头的方向垂坠，侧颜看去，谦谦君子，隽雅如玉。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将铜钱摆盘拨到一边，双笙正好走到他身前。
　　姜意书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随后低眉浅笑：“看起来你们两人的进步很快。”剑灵已经不用跟在身侧了。
　　随后他倒了一杯茶给双笙：“坐。”

　　双笙是第一次来剑阁顶楼，也是第一次和姜意书独处，不免有些不自在，“谢谢。”
　　“今天请你来，是因为之前急于破解残卷，有些问题并没有说清楚，加上也有重要的事情希望拜托你——嗯，你确定不要带赤霄一起来？”
　　“我也不是随时随地和他在一起的。”双笙的目光望向窗外。

　　看她没什么心思客套，姜意书也就单刀直入：“把残卷交给我的时候，你说这是你们第五家的传家宝，这是真的？”
　　“据我所知是这样，妈妈给外公留下了这个东西，说如果哪天遇到了剑阁就交付给你们。”
　　姜意书沉吟着。

　　双笙又道：“我并不信任你，对剑阁也没什么好感，但这是她的意思，所以我一定会遵循，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真是一点也不想和剑阁搭上关系啊，”一阵由衷的笑声出自姜意书的口中，“明明身在剑阁却完全不愿意对我示弱，说话还这么干脆，比起那些阳奉阴违的家伙，和你相处真好。”

　　他的话让她有些意外，尤其是姜意书坦然的笑意被收进了双笙眼中，让她觉得这个人……和平时不太一样？
　　“老实说，我一直以为你跟他们没什么不同。”她说。
　　被这么说的人并没有生气，反倒是静静地翘起嘴角：“要活在那些人之中，就只能变成他们——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双笙自觉应付不了这种场面，不过她的局促很快就被姜意书接下来的话打断了：“我希望你和赤霄，在之后三年内，能够收集尽可能多的剑灵，这不是命令，是个请求……不是为了剑阁的请求。”
　　闻言，双笙怔了怔，不解地皱眉：“为什么是我们？剑阁里比我们听话的人多得多，比我们厉害的人也多得多——如果不算‘某些情况’下赤霄的话。”但她相信剑阁也不太愿意看到那种形态下的赤霄，毕竟是社会不稳定因素。

　　“因为与剑修不同，剑侍想要收服剑灵，容易许多。”
　　“而且，只有剑灵能感应到剑灵。”姜意书顿了下：“而鱼肠神识受损。”

　　……是这样吗？可是在剑洞里，赤霄明显感觉不到金芒是来自剑灵的神识啊。
　　还是说，那只是一抹神识，所以察觉不到呢。

　　“我会告诉你们寻找剑灵的方向，至于具体该怎么找到他们，就必须靠你们自己。”
　　双笙平静地沉思了片刻，她担心的不是这个：“我怎么知道找到的剑灵不会成为剑阁利益的牺牲品？”
　　“这一次真的不是为了剑阁。”姜意书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的边沿，眼睛却锁着她的，他今天没有戴那副奇怪的眼镜，右眼阖着，眼皮上斜纵而过寸长的小伤疤清晰可见，虽然看得出来已经过了很多年，伤疤的颜色浅淡，却依然触目惊心。
　　“怎么说呢——大概是为了拯救世界吧。”

　　双笙：“这不好笑。”
　　姜意书认真地直视着她：“这不是个玩笑。”
　　“虽然一个高中生少女忽然被一个邪剑灵附身而不得不修炼变强这个设定已经很中二了，但不代表我要觉得中二在这个世界里是被默许的。”
　　她的话让姜意书一愣，双笙还是第一次见到姜意书吃惊的样子，感觉忽然就有了那么点……人气。

　　刚被双笙从妖怪图谱里拽出来而不自知的姜意书，捂着唇轻笑了几秒，这才抬眼回望向她，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色：“既然前者已经是事实，同理可证，拯救世界的大任落在你身上也没什么不对。”
　　以双笙的性格来说，帮助别人，匡扶正义，她当然不会拒绝，但她对剑阁的印象真的是太糟糕了，让她很难有这个动力去为剑阁做事，如果真的是拯救世界的话……呸呸呸，姜意书说的话真的能信吗？虽然他在刚刚的几分钟里，态度确实很真诚。

　　“可……”
　　“我会帮你找到你的母亲。”

　　双笙的瞳孔微缩。
　　软肋被戳中，她的思绪乱了。
　　从六岁到十八岁，十二年，她一直没中断过寻找父母的踪迹，会去兼职打工，也是为了存下一点零花钱，来应对寻人时的不时之需。去爸妈去过的地方，翻爸妈留下的事物，甚至电视上哪怕出现过一个跟妈妈相似的背影，她都会乘火车去那个城市那个广场上守候三天三夜，虽然结果感染了风寒，让外公勃然大怒，勒令她不许再找下去。

　　然而她还是偷偷地在关注着，但凡电视上的新闻她都不会放过，一直到最近这段时间现实和十方世界的麻烦接踵而来，她也依然没有中断，时间久了，她已经把这当成了一种习惯，一种念想，却不是一个希望。
　　现在一个人突然告诉她说，会帮她“找到”妈妈？
　　双笙突然又意识到什么，脸上漾起了一层薄愠，她倏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瞪视着：“你调查我？！”

　　“你不会认为……身为剑阁首座，我会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进入剑阁吧？”姜意书抬眼觑她，目光中仍是一片清明坦荡：“何况你的家境，不用怎么调查，左邻右里也都清楚得很。你隐瞒过么？”
　　“……”
　　“还是说你并不想找？”

　　双笙重新坐了下来。
　　姜意书说话总让人不舒服，可又总是说得有道理，让她无从反驳。

　　“利用世家的力量帮我找到她？那……我爸呢？”她坐下来之后问的第一句。
　　“我们一项一项来。”双笙坐下来之后没有看她，姜意书却撑着下颔，直直地凝着她的侧脸，这个比自己小了五岁的少女，某些方面真的是倔得……很有趣。

　　思至此，窗外正好飞来一只青鸟，扑棱着双翼，落在了窗棂上。
　　他的目光随着青鸟的轮廓，眺向远山外，山间的晨风带来泥土的清香，更让人保持警醒。

　　“如果只是世家的力量，我觉得并不能让你信服。”他的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指尖扣在桌案上，食指轻轻在桌面上点着：“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你没有接触到的东西。就譬如剑阁中，人人都可以是剑修……却不是人人都有特殊的能力。”
　　双笙把目光转了回来。

　　“我会成为首座，必然有我的原因。”姜意书也收回了眺望远山的视线，和她的目光对接。“我的能力之一，就是卜卦——不是技巧，是异能。”
　　“但是我已经很多年再没有为人占过卦……”那一瞬间，双笙似乎看到什么极其深沉的情绪从他的眼底闪过，但是稍纵即逝，甚至让她觉得那只是错觉。“如果你能够答应我的请求，我也愿意为你破例。”

　　她看着姜意书许久，久到窗台上那只青鸟已经清理好了羽毛，振翼飞走。
　　“有时候，我会分不清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她的声音清润，干净：“但是，你的不择手段比起韩尧那些人聪明得多。我相信就算我不答应，你也会找到其他方法的来说服……或者胁迫我，因为目前为止，我是你唯一的选择。”

　　“既然这样，我不如趁早答应最有利于我的那个。”
　　她眸子轻轻自眉睫下抬起，像是一扇通往未知的大门被打开，有光一寸寸亮了起来。
　　“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必须保证，绝不会用剑灵做坏事。”

　　姜意书偏了偏头，托着颔角的左手随之滑进了丝丝分明的黑发中，五指插进发端，有了几分凌乱的美感。
　　像是在微笑，又像是放空了只是在看她，随后薄唇轻启说了句——
　　“合作愉快。”

　　双笙：“那么……”
　　“既然合作已经成立，我相信对你不需要用白纸黑字的约束力。”姜意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但我也有我的要求……你必须变强，半年内，至少进入剑修虚影境……高阶。”
　　“否则以你现在的能力，去十方世界只能是有去无回。”

　　“咦？”这跟十方世界什么关系？
　　“残卷指出的剑灵位置，其一就位于十方世界，这是我们所能触及的最近的地点之一。”
　　“只是其一，那另外的呢？”
　　“现世。”他没有任何隐瞒，“这是另一个现阶段能接触到的剑灵，所以先是现世，当你达到虚影境高阶，再进入十方世界深处。”

　　“我明白了。”双笙点点头，站起身打算离去：“那我先走了，晚上还有课。”
　　走了没两步，姜意书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双笙。”
　　她定了定，也没回头，显然希望他能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小心‘异端’。”
　　这个词让双笙的眉心皱了起来，之前姜意书和她提过这个组织，第一次袭击他们的剑鬼，就是异端的手段，可是更多的，她就不清楚了，当时并没有聊得多详细。
　　“异端一直都在阻扰我们寻找剑灵的进程，他们对剑灵的渴望更激进，除了修真者的方法以外，甚至会动用现实的武器，比如说……枪械。”
　　“你现在没有气罩，十方世界以外如果真遇上远距离的攻击，缺乏自保能力……所以，还是不要让赤霄离开你身边比较好。”

　　双笙侧了侧身：“要是我没记错，上一次他们袭击我是在三个月前。”
　　上次的她明明是个弱鸡，他们应该不难发现，然而三个月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看不出对方对剑灵有多大的诚意。

　　“如果当时他们真的要杀你，就不会只是派几个剑鬼而已，那时他们只是试探赤霄罢了，正是因为这三个月他们什么都没做，才更让我担心。”
　　“你受我托付寻找剑灵的事，包括剑灵的所在，不要让除了赤霄以外的人知道。”
　　“为了你和你身边的人着想。”

　　* * *

　　普通人的灵力运行一个周天需要一天的时间，而修真者不同，通过对经脉的內视和神识意念的催动，可以加快体内灵力的循环，锤炼自身拓宽经脉，将其中被吸收的一部分灵力沉淀并转化为自身所驱使的灵力，然而因为邪戾属性的赤霄剑和饕餮属性的剑胎存在，双笙这辈子都不会有灵力可言，那些需要灵力催动运行的法诀，已经和她说拜拜了。
　　不过，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双笙独自坐在竹屋前的长廊上，吸收着空气中馥郁的灵气。
　　灵气对她不是没有作用，只是被转化了而已。
　　利用神识的內视，她可以窥见丹田中那一团沉淀黑化的气体。

　　她努力催动心法，让煞气以平缓舒和的方式，在经脉中流动。因为被转换过的缘故，普通人根据灵根亲和力的特性加倍吸收的法则，在她这里变成了一股脑的吞噬，因为她的剑胎只容得下煞气，吃不完吐出来到丹田的那一部分，也只能是煞气。而不管是金木水火土什么样的灵气，到她这里都被同化成了一种，煞气。
　　这下倒也好了，反正吃的都是速食，也不挑挑拣拣，管饱。

　　所有的灵气除了散逸出体外的那部分，只要凝练入体的，全部都被她吸收过来，虽然不是单灵根，却把所有的灵气都视作了最亲近的灵根属性，唯独美中不足的，就是她的剑胎——实在是太能吃了，每次体内吸收的灵气六成都给了剑胎，只余留下四成给丹田，所以虽然她修炼的效率理论上应该搭上火箭，实际上也只是快了一倍而已。

　　而且为什么一定要转成煞气啊，这样真的对她的心性没有影响吗。
　　现在回想起来，姜意书当初给她的若水心法，竟是无比契合她现在的体质。
　　如果没有若水心法，她很难能在修炼的时候，保持如此澄明的心境，要知道修炼的时候心平气和心神安定真的非常重要，否则一不留神就可能成为那些小说中走火入魔的反派。

　　这几个月来，只要有时间双笙就会试着运行若水心法来炼气，到现在为止，她已经到了炼气境高阶。
　　就是当初笑傲剑洞的炼气境高阶，现在她也算是个能称霸低阶班的山大王了。
　　可是自从炼气境高阶到了顶峰，丹田中的那一块已经饱和，再容纳不下新的煞气时，她就发现之后再怎么修炼，都没有提升了。

　　太烦躁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卡关啊。
　　偏偏她的体质又特殊，就算问剑阁的人也没有用，而且她也不想把自己有剑胎这件事轻易暴露出去。
　　所以她现在依然留在低阶班，并不想升入高阶班。
　　毕竟高阶班的灵力修炼那一套，对她完全没用，而且项洪安是个好老师。

　　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她打开箱子，开始换衣服。
　　平时练功经常满身大汗，所以竹屋里她也常备了几套衣服供随时更换。
　　今天倒是没出汗，只是等会儿要去上课需要穿堂服。

　　她刚把衣服脱下，突然传来了竹子被踩踏的嘎吱声。
　　双笙吓了一跳，赶忙把衣服按在胸.前，戒备地转回身。
　　这地方真是太偏了，平时没什么人来，所以她的警惕心也降低了不少。

　　除了……
　　“你没穿的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赤霄伸手揉了揉颈后，大大咧咧地看着她，完全没有打算避嫌的样子。
　　双笙的脸腾地像是开水壶的水沸腾了般，快速翻涌上了一抹红：“你闭嘴！”
　　赤霄伸手在嘴上假装拉了个拉链，眼神却饶有兴味地停在她身上。

　　“赤霄！”他最近真的太少出现在她左右了，让她一不小心就犯了蠢，她气急地咬了咬唇，已经在脑子里思考怎么收拾他才好。
　　这个小动作却让赤霄的眸子微黯，不是很自在地别过了头去：“快换。”

　　脸虽然偏过去了，不一会儿，却低低笑了起来。
　　笑声从胸腔振动发出共鸣，缓慢而低沉，充斥着男性的气息。
　　听得她耳根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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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先发一章弥补昨晚的部分，晚上还会有。（大概？）
鉴于老是话痨说一堆，我今天要高冷（拉嘴巴拉链）。
P.S.本章有一两句话在之前文中出现过，不过修改后那个段落被删除了，所以摘了点补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