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我收了》空镜·皆无

44、一场赌

　　“你，再说一遍。”
　　她一贯清朗的音调微微有了变化，下沉的音阶，徐缓的断句，如乌云压城，裹挟着风雨欲来的气势，一双凤眼里克制地敛着一泓冷光。

　　姬彤雨被她低低看得发怵，但心想自己明明是姬家正统的堂亲小姐，怎么着也不应该被一个低阶班微不足道的学生喝住，强行一鼓作气地怼了回去：“怎么，技不如人连听力都不如人？入学测试的时候怎么没把你这种三等残废给筛出去？”
　　这话说的狠了，跟那句“回平地打滚”有的比，姬彤雨的剑招不知道怎么样，但嘴皮子还真是练得炉火纯青。

　　身后一阵哄笑，高阶班的学生也都纷纷议论起来。
　　“这不就是那个外姓人吗？叫什么‘第五双笙’的。”
　　“对啊，我记得当时入学测试确实有问题，好像什么灵根都没有？”
　　“空灵根？！这样都能进？这不是走后门是什么？”
　　“嘘，据说人家是有结契的剑灵的……虽然到现在我也没见过……”

　　都是升上了高阶班的学生，也自然比低阶班来的底气足一些，说话的声音也不加掩饰，姬彤雨听得一清二楚，洋洋得意地睨着对过木桩上的双笙。
　　“原以为你已经很废了，没想到你还能更废，一个空灵根还有资格在之类跟我叫嚣？”
　　“姬彤雨！”场边连欧凡都听不下去了了，出声喝止。

　　这不阻止还好，欧凡一开口，姬彤雨胸臆间就火冒三丈：“欧凡你闭嘴，你到底是哪边的人？我看这空灵根的家伙一辈子都升不上高阶班，不是废物是什么？！”
　　姬彤雨说话语速很快，一句接一句地，倒显得一开始威压十足的双笙弱了下来。
　　像是无从反驳，已经认怂了似的。

　　“高阶班，又怎么样？”充满火.药味的空气中，终于响起双笙的声音。
　　“唷，口气很大呀，吃不到葡萄……”
　　“能炼气入体不代表一切，低阶班也不代表低人一等。”双笙仰面正视着姬彤雨，浑身散发着透骨寒气，可偏偏翘起了嘴角：“我说的话，希望你记住。”

　　明明在骂人上占了上风的姬彤雨，却被双笙这说教的口吻给惹恼了：“丧家之犬的推诿而已，既然一个低阶班的废物还不认输，就让我来告诉你高低之间的差距！”
　　双笙全然没有犹豫：“好啊。”

　　按理说气氛已经紧绷得一发不可收拾，这时候早该导师出场调停了，可偏偏站在场边的两位导师全都一动不动。
　　周源彬直觉大事不好，下了梅花桩赶忙摸到项洪安身边：“项老师，这样不好吧……学生之间打架……”
　　“打架？什么打架？”项洪安抱臂站在一旁，目光炯炯地看着场中央，“习武之人没有打架，那叫切磋。”

　　周源彬一脸黑线。
　　他本以为项老师是以和为贵的物种，却没想到竟然也上了头，为双笙担心的他忍不住瞅了一眼边上的曹显——果然曹显也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甚至还有些小骄傲地观着场上的闹剧，明显是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好好给项洪安的学生一个教训。

　　周源彬还没来得及给双笙在心里祈祷，那边曹显却先发话了：“项老师，既然你都说了切磋，我们不如来打个赌怎么样。”
　　项洪安扬眉，连眼神都懒得睨过去：“怎么赌？”
　　“既然我们是高阶班，也不好说什么输赢，就赌我们班的姬彤雨能在十招之内打败你的学生。”曹显胸有成竹，“如果谁输了，今天谁就让出这梅花场。”

　　让曹显没想到的是，项洪安竟然发出了雄浑的笑声：“哈哈哈，小曹啊……”
　　这称呼让曹显憋了一口闷气。
　　“做人话不要说得太满。”项洪安憨笑着，“我们就比谁赢谁输吧，只希望到时候……不要太难看。”末了这句“太难看”说得隐晦，曹显理所当然地认为项洪安是在保佑自己的学生，既然这样，还拒绝他的好意要打一个不可能的赌？真不知道项洪安心里怎么想的。

　　把一切都听在耳中的周源彬拍着额头，忧心忡忡地往场中望了过去。

　　因为要比试，除了双笙和姬彤雨以外的学生全都退到了场外。
　　既然是完整的对剑，项洪安往双笙那儿丢了把剑阁的制式剑。
　　姬彤雨以为双笙是要拉开距离再开始的，却没想到双笙就站在场中动也不动。

　　讥嘲的弧度从姬彤雨的脸上绽开，“别紧张啊，现在就僵成木头人了，等会儿可别连剑招都使不出来。”
　　“对付你不需要多大地方。”双笙一手持剑，一手背在身后，“尽管来。”
　　这话说得太轻蔑，姬彤雨这火.药桶还真是一点就炸，抬手就是姬家荒神剑法以速度见长的剑招——“貙突”！

　　“不公平，对决怎么能用世家剑法？！”低阶班有目光如炬的学生一眼就看出来了不同，大声嚷道。
　　对面很快就有高阶班的学生回应：“怎么，世家当然用世家剑，想用你们也用啊，难不成你对你们世家的剑法没有信心？”
　　说信心当然是有的……可问题是，双笙根本不属于任何一家，哪里来的世家剑法？基础剑法怎么能比得上变化万千的世家剑招？

　　语出的同时，华丽的流光如云豹奔袭，已经逼近双笙，要说姬彤雨毕竟是高阶班的小霸王，姬家的名头连韩尧的韩家可能都要让上三分，她的剑法却也没让姬家丢脸，使得娴熟无匹，梅花桩上只掠过几道虚影。
　　姬彤雨看着面前岿然不动的双笙，气不打一处来，明明剑都要递到了，她却还缩在原地，这要是真刺中了，她可不管。

　　可就在一道刺剑正以流星之势要戳入双笙肋骨的时候，姬彤雨就觉得自己糟了。
　　一个急速翻转的虚影四两拨千斤地与她错身而过，她就像是一个傻子般刺入了双笙身后的空气里。

　　双笙这身法，闪躲得既不是左也不是右，而是她身后，早一点她可以预判更改攻势，迟一分貙突的剑招就能直接锁住她左右，逼得她只能后撤，而后撤的速度肯定不如以速度见长的“貙突”。
　　而且，她不是普通的越过，翻转的身形让她根本无法捕捉她每一瞬的定点，哪怕及时抽剑回袭，也完全点不到人。

　　“月转？”围观的人中有人疑惑道。
　　月转是基础剑招中身法的一种，使剑者在被围攻之时，以转体扫剑逼退敌人，此时如果有剑气，剑气会以三百六十度激射而出，招式对速度和剑式的要求非常高，而且因为现在较少用到，低阶班里懂的人还不多。
　　双笙这一式月转，转得出其不意，整整转了三周，才轻盈落在姬彤雨身后一处的木桩上。

　　“剑招挺华丽。”停在木桩上的双笙评价道，明明是夸奖，落下的点却应和了她一早给的预测，只不过离双笙初始站立的木桩多了三桩的距离，也不过一米半而已，这样一来，这句话就显得有些嘲讽了。

　　因为完全没预料到的结果，姬彤雨的貙突越过了十数个桩子。
　　她回身，怒气冲冲地瞪着对她来说语出不逊的双笙，“一击而已，别得意！”
　　然而她心里却升起一股寒意，刚才那一招月转，如果双笙用了剑气，不，哪怕是不用剑气，只用剑式，也能让全无防备的她挂彩——可双笙没出手。

　　姬彤雨的荒神剑法使得并不差。
　　也仅仅是不差而已，就好像一道菜，做的没什么错处，可以吃，也可以不吃。
　　她太注重剑招的美感，或者应该说，自己施剑的美感，耍得是很漂亮，却华而不实。

　　一本书写的不好，看的人总可以表达下自己的观点对吧？虽然双笙现在也只会基础剑招和森罗万象的初级剑式，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见识过姬云墨荒神剑法的惊才绝艳，双笙根本没办法把姬彤雨的剑法和荒神划上等号。

　　接下来的几招，荒神剑式“虎击”、“狼嗥”、“鸢飞”一一祭出，可是双笙全都以基础剑招和身法回应，每一招都使得恰到好处，如同游水之鱼，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姬彤雨身侧。
　　没错，就是身侧。
　　从起始到现在，双笙的身法飘忽不定，但依然是落在起始位置周围的三桩之内，几乎要把姬彤雨气得吐血。仅仅只是利用周围的三桩距离就能把她雷厉风行的剑侍化作虚无。

　　低阶班那一侧时不时爆发出欢呼，曹显看得焦急，高阶班的学生都觉得形势不太对。
　　这——这还是低阶班？
　　不对啊，他们在低阶班的时候好像也没觉得基础剑式和身法有这么强啊！

　　“欸，崩剑竟然可以这么用？”
　　“什么，空中截剑？！诶诶诶，居然接了半月腿？”
　　很快，连高阶班都隐隐响起了惊叹声。

　　没有占到任何便宜还反弱于下风已经够让姬彤雨焦虑的了，可偏偏……
　　姬彤雨一道“鹰掠”的撩剑，足下正要循着剑招落在木桩上，木桩却先被人抢登了。

　　像是能判断出她的落点，几次临界的抢先站桩几乎让她的剑招都失了势，双笙抢登之后一晃身，足尖轻勾，把她绊向了一侧——
　　她提身想转，可是另一处也多出了一只脚。

　　她不得已强行踩了上去，足尖刚刚触及，下方就是一挑。
　　人在半空中，姬彤雨大惊失色，感觉下一秒就要后脑触桩，这种丢脸的事情简直是不敢想！
　　结果腰间多出了一只手，忽而把她揽玉在怀。

　　她、她她——她竟然被双笙勾了回来！
　　眼前的双笙短发轻扬，清雅的面容上淡然一笑。
　　笑得霁月光风。
　　她被堵得话都说不出。

　　“下回踩人记得要说对不起呢。”双笙蓦地一撒手，姬彤雨吓得打横侧翻到了别处。
　　这一下姬彤雨的剑法登时乱了，她终于不管不顾，大开大合地强攻上去。

　　曹显的牙齿咬得嘎吱响，他绷着青筋往项洪安那侧瞄了一眼，这家伙，从一开始就藏着这么个底牌，才敢有恃无恐地跟他对赌？
　　他今年三十六，教导高阶班少说也有五年的时间，这五年里他所知道的能把基础剑式和身法施展到如此出神入化的人，除了剑阁公认的那个剑术天才，就再没见过，而那个剑术天才也不是他的学生，现在这个第五双笙……
　　妈的，感觉要被项洪安压一头了。

　　“剑气！姬彤雨，你一个高阶班的人不用剑气，还在那边瞎愣着干什么！”曹显这下真的是连脸都不要了，高阶班和低阶班最显著的区别就是是否进入炼气境，进入炼气境的学生引气入体，体内丹田有灵气沉淀，筋骨强健只是其一，施展的剑招可以附带剑气才是关键。
　　明明只是剑招身法的比试，带了剑气，那可真就是欺负人了。
　　可偏偏一开始对赌的时候只论输赢，也没说不能使。

　　姬彤雨被曹显这一吼，神色微微一怔。
　　下一秒，她拧着眉，提身继续强攻——依然没有动用剑气。
　　笑话，如果在这里用了剑气，她还有什么脸见姬家人。
　　她也有她的尊严好么。

　　可惜由始至终，她的剑招都没有碰到双笙分毫。
　　仿佛在这梅花桩上，就是第五双笙的天下。

　　又是一招劈剑，双笙只是细微的侧身，一记挂剑就抵过了，不仅如此，还淡淡说道：“劈剑臂曲而直伸，由上至下，剑臂一线——你的肘偏了，剑招姿势不到位。”
　　“你……”
　　“也不是你的错……”梅桩上双笙身形秀挺，流水上勾的漂亮眼尾往曹显那儿睃了一眼，“主要还是老师太随便，基础练习不够。”

　　这话说得声音不大不小，但足以让整个场子的人都听到。
　　曹显火冒三丈，被一个晚辈如此耻笑，他几乎按耐不住自己想要下场的冲动。

　　与此同时，高阶班的场边，有人是真的按耐不住了。

　　论剑术，韩尧自然是强于姬彤雨的。
　　但他觉得姬彤雨的能力，足够对抗一个低阶班不受待见的外姓普通人。
　　毕竟是剑式身法硬碰硬的对决，也没有什么剑灵作祟。

　　姬彤雨这一败，几乎能把整个高阶班的脸都丢光。
　　他可不是姬彤雨那个蠢女人，只会嘴上功夫。明明败局已定，还死要面子不用剑气。
　　不帮她一把，他真是丢不起这个人。

　　手中捏着一块山石，他动用灵力，屈指一弹——
　　这一击如果落实了，足以把她打落梅花桩，甚至可能击裂颅骨！

　　木桩上的双笙还在对付姬彤雨，一瞬间有急迫的危机感扑面而来，紫府之中的剑胎霎时让她全身紧绷，几乎下一秒就要召唤出来！
　　结果刘海前骤起一道疾风，她的额发飞扬。

　　轰——
　　道场远处的石壁上，砸开了一道臂展直径的坑洞！

　　什么。
　　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双笙愣愣地转过头去，盯着那个坑呆住了。

　　这一击如电光走石，学生们都看不清，可项洪安和曹显却看清了一半。
　　之所以说是一半，只因为他们发现初始的攻势来自高阶班，而阻截的那道劲气……却不知道从哪里来。
　　按理说应该是低阶班搭手，可低阶班里，哪有这种强者？

　　这场对弈自此以低阶班的胜利结束。
　　曹显虽然心中不忿，但高阶班里有人出了手，这与用剑气这种规则里没说的方式不同，显然属于出格的范围。项洪安再好欺负，也不会放任不管。
　　现在局面已经够难看了，曹显可不想让它更难看。

　　有赌约在先，他只能灰溜溜地带着高阶班的学生退场。
　　临走时欧凡对双笙喊了几声“大佬”，惹得双笙无语。

　　等到双笙转过身来打算回到低阶班的队伍中时，却发现整个低阶班鸦雀无声地看着她。
　　那眼神……比《穿靴子的猫》里那几只萌猫三剑客还闪亮。
　　啊啊，变天了。

　　* * *

　　天刚暗，韩尧一个人穿过九曲回廊，走在回京兆堂宿舍的路上。
　　刚从曹显那里回来，被曹显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他紧攥着拳头，怒气无处发泄，转进一个拱门，忍不住就锤了一拳石壁。

　　结果发现阴影里，有个人。
　　懒懒倚靠在石壁上，隐匿于阴影中。
　　夜风拂来，传来珠玉轻撞泠泠声。

　　“既然你已经忘记了，那我就帮你回忆起来。”

　　那人从阴影里走出来。
　　邪眸含笑。

　　“我说过，我迟早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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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要说什么呢……
我错了，我又写战斗了，而且写了整整一章，写成了某点文。
可是因为想写的都蕴含在战斗中，我还真不知道如果只是蜻蜓点水地带过，能不能突显出双笙小姐姐的霸气四溢。
我喜欢写文的时候尽量写得更真实一点，比如总裁要懂得市场营销，剑修要懂得怎么用剑，而不是凭空地看个文件挽个剑花，所以有些时候可能会有些过，如果大家真的不想看战斗记得留言告知我，之后我就会多注意收敛一些。
这篇文其实一开始有一个很大的错处，主线进入的太慢，憋屈了半天，还没有好好遵循晋江常有的金手指路线，女主的金手指第一卷就被我封印了（赤霄）第二个金手指我到了第二卷才给（剑胎），而且还给得不彻底，只能慢慢爬，所以不够苏爽，我发现我真的不会开金手指啊，挠头。
最后，感谢昨日诸位小天使留评破7！哇咔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