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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离开 ...

  •   “你的……名字?”重夜的目光从岩壁缓缓移到她脸上,眼前的景象忽然模糊起来。
      刹那间脑海中仿佛有弦绷断了一般,映入眼帘的是两条粗大的铁链,牢牢锁着他的脚踝,这双腿每往前走一步,地上的符阵就明亮一分,全身的精力都随着那两条铁链,源源不绝地被抽走。

      景象回转,身后的玉石似乎有了生命,一张一翕地闪烁着盈盈磷光。
      多瞩目那块玉石一分,他的神识就越发混沌。
      他努力甩了甩头,耳边有不甚清晰的呼唤声。

      “……重夜?重夜!”
      重夜?是谁?
      他……又是谁?

      [你不要再妄图逃脱了。]
      他抬眼,眸光自刘海之下看向远处傲立的老者。
      白衣金襟,一身仙风道骨。

      [老不死的,你到底要把我关多久?]一个声音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
      那老者仰面捋了捋长须,目光毫无感情。
      [关到你大彻大悟,脱胎换骨。]

      [悟你妹!]一贯磁性的声场早已喑哑,可是依然气势不减:[快给我解开封印!我要去找她!]
      [何必自寻死路……]
      [我要不要死是我的事,用不着你多费心思!]
      [可你执意要打破这无极虚空的界壁,我又怎么能任你妄为?]
      ……
      ……

      意识恍惚。
      不知过了多久,在记忆中走马灯掠过的,全都是和那名老者来来回回的博弈。
      那老者好熟悉的面孔……是……师祖?
      等一下,师祖又是谁?

      近在眼前的是岩壁,而骈指为刃的手,正在石壁上徐缓地镌刻而过,指尖的剑芒已经微弱到了近乎无形。
      “双……笙……”一边刻着,一边默默念道,“不能忘……”
      身后的玉石还在散发着幽光,他紧咬着唇划下“笙”字的最后一划。
      “等我……”

      无数次颤抖的默念,无数个日夜的镌刻。
      可是除了这些,什么也做不到。
      因为他不过是一缕灵识。
      一缕再没有寄托的灵器,很快就要消散的灵识。

      “……双笙……”
      终有一日,当他落笔之际,恍恍然自问-——
      “……是谁?”
      举目,眼底是一片水墨色的虚无空洞。

      此时的双笙见重夜扶着额头,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下沉,不由得慌了。
      “重夜——你怎么了?没事吧?喂?”她急急忙忙用双手撑住他,可是他表情很痛苦,根本什么都听不见,更遑论任何回应,双笙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下意识地喊出声:“龙渊——承影——”
      被召唤的两个剑灵甫苏醒,还是一头雾水。

      “似乎是封印。”弄清楚状况之后的承影将手从洞中央的镇魂玉上收回,“这玉石本身能抹去人固有的神识,而这地上的阵法则能对之加以封印。”
      龙渊转开定在石壁上的视线,淡漠的眸子多了一丝不忍的情绪,“如今他脑海中的旧识有复苏的征兆,封印与之抵触,才会如此痛苦。”
      “旧识?”双笙任重夜靠在她肩头,偏头望向龙渊他们:“是记忆吗?”

      “不仅仅是记忆,通俗来说,包括灵魂里残留的那一部分自我。”龙渊想了个双笙能够理解的解释。
      见她的眼中多了一份期待,承影神色肃穆地敛了敛眉,摇头道:“别想太多,赤霄当初被蚩环侵蚀转移的灵识只是原身的一部分,就算真的破开封印,他也并不能完全记得和你相处的每一件事,而且……你所认识的那个赤霄,邪妄的性格皆因赤霄剑的邪炼而起,没有邪剑,他很难成为你记忆中的那个人。”说来说去,就算重夜真能破开封印,也不会是当初那个赤霄了。
      但是……

      “那又怎么样呢?”
      龙渊和承影齐齐凝着出声的她。
      “只要他活着就好了啊。”双笙蓦地一哂,眼睑轻垂,长睫如扇覆在双瞳之上,平静地在重夜耳边说,“就算想不起我也没有关系,只要他活着就好了。”
      “我已经很知足了。”

      怀中那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又……”他突然的状况又让双笙有些担心,“恢复记忆就一定要这样吗?”
      承影皱着眉沉吟了一会儿,忽地记起什么,“不对——他的灵识之中,应该还有一部分沾染的邪性,之前能够受控是因为作为剑灵被你限制着……可是他现在没有赤霄剑,更没有结契,所以——”
      双笙不明所以:“所以什么?”

      龙渊倏地瞬移至双笙身边,一把捞过她的身躯:“所以离他远一点!”
      “等一下,他还受着伤——”“伤”字的话音刚落,双笙的脖颈猛地被划过一道极细的伤口,一道长长的血痕淌出鲜红!
      如果龙渊出手再晚一步,此刻她可能就已经身首分离!

      双笙震骇地盯着一只手撑在岩壁上的重夜。
      ……不,是不是重夜,都不一定了。

      他的另一只手搁在唇畔,缓缓抹开,指尖上的鲜血印在唇沿,冷血而妖冶。
      龙渊迅速把双笙带离那一处,而承影瞬间抵在两人身前,“现在他脑中的意识已经混乱,完全是凭本能行事,而他最不受控的本能就是……”
      [我自己也能感应到……体内至阴至邪的变化……]
      杀戮。

      龙渊和承影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顿时朝他合围而去。
      “你们别……”双笙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可是事实证明,她好像多虑了。
      这个世界的赤霄,或者说重夜,不知是离开了她的契约之后能力不受限制了还是什么缘故,远远比龙渊他们来的强悍——虽然赤霄原本就是名剑谱中擅长攻击的顶级剑灵之一,但挨了二十九道天雷之后,他居然还能招架住龙渊和承影协力的攻击,让双笙实在意外。

      而且他招招狠厉,完全不计退路,龙渊他们又顾及他不得不畏首畏尾,这一来二去,竟然处了下风。
      整个无相洞都被这惊天动地的交锋搅得不安宁,好在这洞府是灵脉福地,比现实世界的溶洞来得坚实许多。
      龙渊闪身至重夜身后的那一刻,重夜的剑锋竟然后发先至,仿佛是从一开始就计算好龙渊所有的落剑处,流畅曲水的剑身与龙渊指尖的剑芒相击,霎时间迸发出恐怖的红莲业火!

      红莲业火剑!他真的完全没有打算手下留情!
      这一刹无源自生的红莲火簇如漫天坠落的流星般从天而降,数不清的业火点燃了原本不算亮堂的无相洞,业火落地,猛得高涨爆燃,原本在角落迟迟犹疑没有出手的双笙面前被火焰占满,完全看不清场内的局势。
      她只听到寒冰轻绽的声音,冰块将火焰包裹,依然遮挡住了她的视线——然而很快,咔嚓咔嚓的冰块碎裂声传来,随后是滋滋声,火焰挣脱了束缚,无尽的水汽白烟蒸腾,洞内的温度顿时燥热起来。

      “你们没事吗——”双笙对着烟幕后问道,她什么都看不见,又不敢擅自搅入战局里,不由得有些为龙渊他们担心——此刻的重夜,她真不知道他会做到什么地步。
      下一瞬,双笙的心猛得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升腾的水汽之后猝然窜出一个人影向她逼来!

      只是眨眼间,她就看到了重夜蓦地贴近的面庞,和他手上寒光闪烁的剑尖,她的震惊和重夜的迅捷,让场面几乎只在一秒内就成了定局,这一剑直取她的喉间!
      “不要——赤霄——!!”双笙反射性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时间在这一刻被定格,火焰之下,她清楚看见重夜双瞳里赤黑交替的幽光,随着她这一声呼喊蓦地暗下来。
      眉心飞出的小剑顿然滑过那把剑的尖端,重夜的剑硬生生被撇向了一侧,距离她颈上血痕尚未干涸的伤口仅毫厘之差,又添了一道新的豁口。
      另一只手捉着她的脖颈,几步间将她推到了石壁上!

      双笙被掐得无法呼吸,只能仰着脖子憋红了脸,一缕鲜血从重夜的掌下缓缓流出,他垂着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仿佛陷阱中的困兽,滩涂上的河鱼。
      “唔……”双笙眼缝里的余光望着水汽之后,在神识中呼唤两个剑灵。

      还等不到回应,她脖颈上的力道忽然消失了,重夜反身一剑,一道金光爆裂绽开,顿时让人被晃得睁不开眼。
      等到双笙睁开眼,面前所有的遮蔽都消失无踪,龙渊和承影刚刚从角落里直起身来,而所有人视线所交汇的那一处,站着的人竟然是——玄决。

      “到底还是入魔了。”玄决长叹了一口气,目光灼灼地锁着意识混沌的重夜,“禁地被闯的那一刻我就知道,看来只能在你尚未成魔毁灭一界之前先杀了你。”玄决握紧手中的皇天剑,直视着重夜,长剑的剑身开始颤动。
      此时此刻的重夜已经停下了动作,一手捧着头痛苦地呻.吟着,脚下的步履都踉跄得站不稳。
      这一刻,要杀他似乎很容易。

      可是玄决的眼睛眯了起来:“你让开。”
      龙渊剑被双笙拿在手中,挡在重夜身前,她竟还敢毫无防备地把后背留给他,在他伤了她两次之后。
      两个剑灵忽地显现在她身畔,同时提防着身后重夜的一举一动。
      “不让。”她说。

      “刚才如果不是我出手,你就已经死了,现在你还敢护着他?!”
      “不,在玄决前辈你出手之前,他其实已经停下了。”双笙冷静地说,“不然以他的能力,现在我早就是一具尸体。”
      “那又如何,他现在心魔缠身,一旦堕入魔道,黄泉界都将毁于一旦!”

      看得出玄决随时准备出手,双笙的目光逐渐冷凝如冰。
      无相洞中,四处是灵光闪烁,越来越多的剑形在虚空中显现。

      玄决眄了一眼周遭星罗棋布的灵剑,眉峰拧得很紧:“身为修者,你连是非善恶都不分了?”
      “我不会让他入魔,也不会让你杀了他,这就是我的是非善恶之道。”双笙手中的剑一转,整个无相洞中的灵剑都跟着飞转起来,在她和玄决面前形成了一条流动的银河——
      “你要是敢动他一根寒毛,我必十倍奉还。”

      明明只是个筑基未成的小剑修,好大的口气。
      可是……玄决能清楚感应到无相洞中涌起的强大剑意,这道剑意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一道剑意都更要纯粹,更要凝练,没有人能让剑意精纯到这一步,就算是他或者重夜都不能,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身法、剑法、心法,无论剑修修的是什么,最终对于剑修而言,真正能让他强起来的,还是剑意,这才是所有修剑之人追求的道。

      可惜了。
      玄决往前踏了一步。
      双笙的剑握得更紧了一些。

      “请住手。”
      这一次,迎来了一个更意想不到的人。

      * * *

      山路崎岖,车舆颠簸不堪,摇摇晃晃了半天,他终于难耐地扶着脑袋坐起来。
      “吵醒你了?”耳边有一个清越的声音问,不娇不柔,却听得人很舒坦。
      重夜双指揉了揉眉骨,方才睁开眼。

      入目所及的是一个狭小昏暗的空间,摇曳的竹帘外隐隐有光线透进来,照亮身前人的轮廓。
      女孩的指腹正搁在他手臂上轻揉着,化开药膏,面容恬静无波,可是视线顺着她的脸颊再往下——她的颈部被缠绕了几圈纱布。
      他不禁抬手去碰。

      “嗯?”双笙挡住他,“好好休息啦,现在你应该没什么力气才对,快把体力养好。”
      “……双笙。”他张口,出声的声线有一丝沙哑,“我们这是在哪里?”
      “在下界,目前正往阮城去,因为得找一个人。”

      “谁?”
      “一个铸剑师。”双笙抬眼打量他:“你好些了吗?”
      重夜的精神尚未恢复过来,有些困倦,但多少也算拿回了思考的能力,他定了定神,感觉手臂上的揉搓让他有一点酥麻,于是循着看去,问:“你在做什么?”
      “给你上药。”双笙解释,“外伤都敷过了,这是内伤活络的渡生丹,要糅进表皮内才有用。”

      “别忙了。”重夜按住她,顿了顿说,“……药对我没有用。”
      她不解:“欸?”
      “我并不是真正的血肉之躯。”指尖的温度让他缓缓把手抽了回来,“所以就算抹了再好的伤药也是徒劳。”

      “不是血肉之躯?”
      “以后再解释给你听。”他看着她,目光怎么都不能从那几圈碍眼的纱布上移开:“我们不是去了无相洞?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这伤又是怎么回事?”
      “一点小伤,不小心被枝杈划到了。”双笙和他解释了下来龙去脉,当然是经过她加工的事实——比如他的神识遭受冲撞后只是昏了过去。

      重夜将信将疑地盯着她,还是执意要去动她脖颈上的纱布。
      双笙眼见制止不了,开腔道:“真的是小伤,你要再小题大做,我可要亲你了。”
      他的手顿时一僵,然后小心地缩了回来,“别胡说。”

      双笙瞥见他尴尬的表情,不禁低笑,“被我亲这么可怕?”
      重夜摇头:“不是……呃,这不成体统。”
      “几个月前在无息山你亲我耳朵的时候可没考虑过体统,再之前在莽原你吻我额头的时候也没考虑过体统……”双笙拨弄着手指如数家珍般地清点着,然后才偏头看他:“这体统出现的时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一双澄明无暇的凤眼直把他看得赧然,重夜匆忙把头转开去不看她。
      她是不是真给他下了什么药,为什么自己如此心神慌乱?
      他抬手捂着胸口,感受到自己强劲有力的心跳,不再如过去那般死水无澜。

      “你要真不喜欢看到我的脸,那我就去前面坐着。”
      听到竹帘掀起的声音,他蓦地捉住她的手腕。
      山道本就颠簸,她弯腰起身的瞬间被他这么一拉,整个身子不稳地倒了回去。

      落了个满怀。
      他闷哼了声。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发糖的,太迟了写不完,明天双12要赶工,下一次应该是后天更了。
    我还是弄错了,说要发糖拖了两章也没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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