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我收了》空镜·皆无

159、替身

　　眨眼间一道轰雷自远方的云层中炸开，仿佛有疾电闪过，划破天穹。
　　步容琨不敢懈怠，在轰雷作响的同时就径自举剑飞速祭出白古一阁的剑法摧朽枯禅，随即在身前的虚空中空点几处，仅仅一霎，点与点之间有裂纹如凛冬的湖上薄冰，向身前急速开绽，与空中乍过的疾电相撞！

　　那疾电，是反射天光的薄冰，淡淡一层覆在龙渊剑刃上，随着她的残影在半空里拖拽出一条冰晶构筑的银河，又因为速度太快，一眼望去就仿佛是电光。
　　片刻后相撞的两束光让步容琨和登极台下的修者心中一定——
　　胜了。

　　这样的速度必然无法在摧朽枯禅扑面之前停住，更不可能避开。
　　步容琨的这一剑法，触及的任何物事都将以摧枯拉朽之势击破。
　　最强的防御就是攻击，步容琨做出这一步的时候根本没想过退路，他的选择也是在那一瞬间最正确的决定。

　　可地上的修者们怔住了——半空中的那道“闪电”脚下陡然生出一道冰花，而冰花之上的人，却在下一秒身形闪烁，显现在灵力裂纹之后！
　　步容琨确实做了最正确的决定——如果对方不是双笙的话。

　　时间仿佛有了一瞬的短暂定格，凌空的冰还没来得及坠落，就被蔓延的摧朽枯禅化作冰晶粉尘，漫天飞洒。
　　说时迟那时快，步容琨身前，一道残影毫不停滞地趋近他，身形左右变化，一眼数丈飘忽不定宛若鬼魅分身，这时候的步容琨已经再来不及做任何应对，只能凭着金丹修者的本能相抗！
　　可是就在他举剑的那一刻，脚下顿时升起一阵凄寒，刺骨的冰凉由下而上蓦地将整个身躯包裹！

　　北斗七步已成！双笙的身影在步容琨面前闪现，龙渊剑并没有迎上步容琨的剑尖，而是抹剑在步容琨的右胸之侧。登极台之下的人根本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能眼见一朵层层叠叠的冰花抽丝剥茧般绽放。
　　步容琨手中的剑合着狂烈暴涨的灵气，瞬间掠出了七八丈，但是此刻的双笙却是已经由着那一撇抹剑自他的右胸滑开，仿佛错身而过，微微后仰，翻转，抽身，行云流水般的剑式在步容琨身周刹那骤起的寒冰之上，画出了一道脆裂的曲弧！

　　有剑痴的长老在登极台之下不由地惊叹：“好！精妙！精妙啊！”
　　看出了些门道的修者不语，而不懂剑的修者只能冷看了剑修长老一眼。

　　这一剑看似多余，步容琨却在心中暗苦。
　　他的周身经脉灵力都因为这刺骨的冰寒已经无法自如运转，而双笙点在他胸.前的这一剑，配合着由下至上的寒冰，不知是如何作用，竟让他连反手之力都消失了，只觉得有一股精纯的剑气冲入心肺，卸了他一身的气力——哪怕他迅速运起心法抵御，更有金丹护体，那错身而过的一剑拉开的弧度却好像切实地劈入他的体内，且处处掣肘他的动作与灵力的薄弱之处。

　　他当然反抗不了，因为这是点星破，直击的本就是弱点。
　　只是金丹修者之强，让点变成了线，她必须剑走偏锋才能施出这一剑，不能有任何犹豫。
　　如果不配合龙渊北斗七步后那一瞬的冰牢，她根本不可能有这个机会，连近身都是妄想。

　　但是现在，所有的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
　　抓得就是这一瞬间！
　　步容琨被冰牢完全冻住的那一瞬，那一记久违的荡风柳配着双笙脚下的反向踏云步，步容琨竟然如陨星般猛地狠狠栽下了登极台！

　　只一剑。
　　两人交手，只一剑。
　　步容琨居然，输了？

　　双笙旋身一圈，飞剑重新回到脚下化了功法的后劲，才堪堪挺直了身子，重新俯视脚下的登极台。
　　登极台上下，静若寒蝉。

　　她身后的百千道灵剑随着她的动作同样流转了一圈，覆又重新一字展开。
　　但真只是一剑，那百千道的灵剑，除了一开始为她筑了回灵剑阵以外，一直规规矩矩地待在后方。

　　众人以为是留有后手，其实是因为她在用点星破之时必须全神贯注地感应弱点，而千剑诀又得配合赤霄的统御剑意操控，她根本无暇顾及。
　　不过，已经足够震慑了。
　　双笙半边的灰蓝色瞳仁渐渐恢复如常。

　　[谢谢，龙渊。]她在神识中暗道，她多少还是借了几分龙渊的意识，才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将点星破以点化线。
　　[你小心一些，这次好在是金丹，打的还是出其不备，如果再来元婴大士的话，还是交给我或者承影吧。]
　　承影也道：[该证明的也证明了，如果只是要带他走，我的幻海能作用一段时间，足够你……]
　　[我既然光明正大地来。]双笙微垂眼眸：[也要光明正大地走。]

　　双笙深吸一口气，目光从僵直的重夜身上望向众修者：“所以，道歉呢？”
　　这一声甫落下，一道鲜红色的影子冲上九霄。
　　猝不及防间，那道影子的掌间已经倏地放出了数十道法诀，显然酝酿已久！

　　“滚——！！！”沈文萱厉吼一声，天武宗的魑魅风雷与梵音神咒霎时间充斥天地，顿时四面八方炽光遍布。
　　有人感叹不愧是灵台之体，有人犹豫着这记偷袭合不合理。
　　既然出手的是沈文萱，对手的又是要抢亲的双笙，这场交手众修们都不约而同地沉默。
　　就连玉鼎真君都没有打算插手。

　　不过……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向登极台上另一抹红衣——
　　如果红莲修罗亲自下场，这场混乱早该停息，难道他就打算继续看着这场闹剧为了他折腾下去？
　　红莲修罗的品性，何时堕落至此？

　　这一场争斗愈发激烈，少了出其不意，对上的又是灵台之体沈文萱，自然比起之前多吃了几分力。
　　论灵力，即便有回灵剑阵她都不会是沈文萱的对手，何况她也没办法一边回复灵力一边与人交手。
　　但她绝不能输，尤其是对于沈文萱！

　　这么想着的她分神瞥了一眼登极台上的重夜。
　　哪怕到这一步，他也没有出手呢。
　　就连一贯淡定的神情也不再淡定，半是懊恼，半是挣扎。
　　看来是真的不想和自己走啊。

　　双笙只觉得心空落落的。
　　这天下的大义，到底有多重要？

　　“小姑娘！”重夜自然看到了天上的变化，急切地出声提醒道。
　　片刻的分神让双笙一时不察，差点陷入兜头而下的法诀中，所幸听见提醒的同时，她动用了一次北斗，只被沈文萱的法诀擦过了手臂，可她晃过意识来的第一时间，却是朝登极台的方向瞪大了双瞳：“你——”
　　你叫我什么？

　　“你不是红莲修罗。”在一旁静默许久的玉鼎真人沈仲华，不知何时站到了“重夜”背后，冷如寒刃的眼神定格，五指大张，有炽白且炙热的法诀一瞬间把“重夜”困在了原地，白烟自他身上蒸腾，只在这一息之间，那人就已经目呲欲裂，生不如死！
　　双笙不过眨眼就意识过来，惊呼出他的名字：“——姽婳！”

　　* * *

　　与此同时。
　　登极台上一片混乱，山峦之外的轮回谷里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重夜提着剑，从容的面色下，是紊乱的呼吸，和几缕凌乱沾湿的鬓发。

　　在他的面前，竟是一个方圆百丈的深坑，足以想见方才这里爆发的一场恶战有多激烈。
　　整个轮回谷的天际都变成了赤红一片，若不是谷中有封印，只怕能连整个盘龙山都遮蔽。

　　百丈之外，远远站着的另一个人影，身着和重夜一致的皇极门门服，目光阴鸷沉冷。
　　“师弟，大婚之日，就不要多管闲事了罢。”
　　重夜微低眉，却没有把视线从那人身上移开：“清理门户怎么能算多管闲事？”
　　“——重南师兄。”

　　半个时辰前。
　　重南召出门符，打开了轮回谷谷口的封印，萦绕谷口的云雾渐散，他向着谷的中央一步步走去。
　　可是九曲回肠之后，轮回谷中央，除了悬浮的那一方符印，还多了一个人。

　　白衣莲纹，长发高束。
　　“许久不见，师兄。”重夜淡淡勾起唇角。
　　重南一怔，“师、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今日不是你大婚之日？”
　　“既然师兄在我大婚之日也要进入轮回谷巡查青阳符印，我这个做师弟的又怎能懈怠？”

　　“师弟……真会说笑。”重南面色微僵：“良辰吉时不可耽误，师弟还是速速回去打点为好。”
　　重夜微微侧目，望向身后平静悬浮的青阳符印，“良辰吉时是指——师兄解封凶兽穷奇之时么？”
　　“你——”
　　“师兄，青阳界沦陷了。”他说话的口吻波澜不起，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重南的的眉心紧皱，“那又与你在这里有什么关系？”
　　“青阳界早已沦入妖魔之手多时，又何来的空暇能为黄泉界送来青阳符印？”重夜轻轻擦着手中的剑，犀利的剑刃上，反射出一张俊逸的脸孔，“我起初单是想，青阳界送来的地图被门派里的人动了手脚，但后来发现，那地图应该从青阳界送出的那一刻开始，就不是真的……”
　　“而且，哪怕是要炼蛊，凶兽穷奇刻意拖延的举动，分明是自投罗网。”

　　他说话的声音徐缓又悠然，微微的磁性轻易攫取人的注意：“本来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何会被人构陷，而且愈演愈烈，直到师尊要我交出门符的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只有我足够让师尊失望，师尊才会收回门符交给他人暂管。”
　　“门派能被交予门符的不过三人，重正师兄身上还有疑点尚未澄清，这么一来，门符只能落到你手里。”
　　“而师尊一面为了我远离她，一面为了平定民心，必然要促成这一次联姻。”

　　重南等的就是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