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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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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唇上轻柔的触感,让双笙的眉睫微微动了动。
睁开后视线里那双含笑的眼睛退开,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吵醒你了?”
她没说话,突然伸手把他握在手里,力道大得她的指尖都泛白。
赤霄薄唇轻抿:“我还活着呢。”
就这么一句,有水光从双笙的眼角溢出来。
被她突然的眼泪袭击,赤霄心跳漏了一拍,赶忙用指节拂去她眼角的痕迹:“不是吧,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么爱哭的啊。”
“说话凭良心,如果我要死,我不信你不哭。”双笙咬着牙说道,可是眼泪还是从眼眶里毫不吝啬地往外溜走,止都止不住。
“剑灵没有眼泪。”
无血无泪,剑灵天生就像是冷漠的动物。
他托起她的背,把她从床榻上重新拥入了怀里,低声在她耳边说:“但我可以为你死。”
“神经病。”双笙捏了捏他,“我要你活着,知道吗,要你活着!”
赤霄垂着头轻声笑,笑声幽沉又缓慢:“好好好,不要家暴了,这时候还不对我温柔点?”
双笙耷拉着眉被一句“家暴”从哭泣里拉了回来,破涕为笑地瞪着他,抽噎了两下。
“……还有办法的。”她努力安静下来,“凌弥姐姐说如果能接触到镜源,也许能找到转机。而且不是还有十天吗,明天开始我不吃不喝不睡,总能找到办法的。”
赤霄懒洋洋地勾唇:“你是要成佛么,估计时间上赶不及。”
“都这种时候了你就不能正经一点?”
“那该怎么办,苦哎哎地卖惨吗,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何必给自己加戏呢。”
“赤霄!”
“就是舍不得你。”赤霄忽然就扶着她的脑袋,把她按进自己胸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重复道:“就是……舍不得你。”
胸口的暗红衣襟被纤白的指尖揪紧。
她抬起头,循着他的薄唇,轻轻触碰着。
他被动地回应,没有闭上眼,目光所及,是她。
之前他到底是怎么会觉得双笙不会恋爱的?
明明一举一动都能让他感觉到她有多喜欢自己。
真好。
喜欢上她真好。
他觉得比起孤独守灵的龙渊,或者被爱人封印的承影,作为一个剑灵,他已经足够幸福了。
胸口的凉意让兀自沉浸在思考中的赤霄眨眼觑她:“……喂。”
——为什么脱他衣服?
双笙没停下来,没一会儿赤霄肩上的里衣都被剥落,露出坚实的肌肉。
他低头端详她的脸,没有一点害臊的样子。
“临终炮一点意思都没有。”抬手枕在脑后,赤霄轻飘飘地说。
双笙倏地止住手,气得指尖发抖:“你就不能管住你这嘴?”
赤霄低头啄了她一口:“不能。”
“我喜欢你。”双笙颓丧地把头抵在他胸口,闷声说,“你也喜欢我,水到渠成的事。”
“来这个世界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十几天前我还说随你呢!”
“双笙。”以额抵额,赤霄把她的手围拢在掌心,桃花眼里满是她的影子:“不要因为我要死了就想献身,太伤我自尊了。”
然后没有等她辩解,他的语气缓缓地转为认真——
“如果我真的会死,我希望我们是现在这样,你以后也可以少惦念我一些。如果不会,就等我好起来,我不想你的这段回忆都是眼泪。”
她一怔。
“要我少惦念你,你就好好活着。”
蓦地把他搂紧,仿佛要嵌进他的身体里。
少女的声音发颤:“……我好讨厌邪剑灵。”
“我知道。”
“可是我好喜欢你。”
赤霄发笑:“我也知道。”
“不是喜欢……我、我……”她抿着唇,有些气馁。
“你爱我啊。”他翘起嘴角,继续笑:“放心,我都知道。”
“……”好好的气氛,怎么感觉就被他破坏了。
“但是在这一点上,我的双笙……”
他扳着她的肩头,凑在她耳边悠悠吐气道——
“你已经输给我了。”
* * *
赤霄对着手中的地图,眉头拧成了川字。
“是不是该庆幸我那天阻止了你?”承影在他身后环着胸道。
“九十九重禁制。”赤霄唇角抽动了下,“谁会在自己的宫殿里布下九十九重禁制?”
“镜源是苍境国之所系,想要接近自然不会那么容易。”承影走到桌边,“除了‘诸上归来’的那一日,其他时候,臣民根本不会见到源种的影子。这份地图是我利用幻海从御守长手中骗来的,但是御守长也不过只有闇镜殿外的布置,内里……只有王才知道。”
“也不是不能破。”龙渊撑着下颚,低头思忖着:“这九十九重禁制一环扣一环,乍看之下确实难分难解,可是却和我们那个世界的古法有几分相似。”
“没错。”赤霄垂着眼,指尖从纸卷上滑过:“如果将地宫位置对调,这是乌金灵诀——呵,辅以六十四爻的山火贲,为离为火,火燎群山,是草木皆尽玉石俱焚之象,显然与青岩赤日罩阵无异。”
双笙站在众人身边,看上去意识在放空。
但实际上,她是将神识沉浸在万剑归宗里,希望能从与剑有关的记载中找到任何治疗剑灵的方式——法诀禁制古阵,都不是她擅长的东西,面前四个剑灵,随便一个都能甩她几条街,她没有掺和的必要。
一旁的韩天一扬眉:“我不懂,四个剑灵,找到晚王迫使他就范不是更直接,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弯弯绕绕的?”
承影的目光从纸卷上移开,撇了韩天一一眼:“因为他手中有的不止是军队,还有天择死士。而且……凌弥不会愿意我们这么对待她的王。”
赤霄头也没抬直接接腔:“但他说的不错,不失为一个方案。”
“无论是闯宫还是别的什么,我都不太懂。”
在万剑归宗里一无所获,双笙加入了他们的讨论:“其实……我们一定要用武力才可以吗,不能智取?”
一语既出,几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摩乘殿。
晚国的王名为莫尧,奚氏,世人称为奚王,今年已经过了天命之年。
为王二十余载,他没有拿出过什么出众的政绩,只求一件事,稳当。
凌弥对他而言就是极为稳当的大司空,虽然是南柯一族的余孽,却拥有比人族更为强大的力量。全靠凌弥,晚国旗都的穹苍大小是艮国的两倍之多。穹苍安定,子民生存便更游刃有余,王手中的镜源也就更为充裕。
最关键的是,她南柯一族的身份就是她最大的把柄,奚王护着她,也同样掣肘她,不用担心她作为实力出众的大司空,会做出什么违逆的事情来,毕竟这个世界,南柯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种族。
所以即便继任的大司徒早两年已经准备好,他也不会轻易让有病在身的凌弥退下去。
奚王莫尧这夜正在喝酒。
昨日信安林的暻花开了,凌弥提了一句,奚王原本就是个酒痴,今天就忍不住找人从都城里拉回几坛暻花酒来,碍于王的身份,白日里要忙于政务,只能留待夜深才好酌饮。
暻花三年一开,一坛酒至少需酿八年才成,这暻花酒来之不易。
“——王上,司空殿告急!”
刚一坛酒下肚,坏事就来了。
奚王皱了皱眉头,接过侍婠递上的锦帕,抬眼问:“何事?”一手抹掉虬髯上残留的酒渍。
“大司空、大司空她……”
双目微睁,他猛地站起身拂袖出殿。
该来的还是来了吗?
脚步微醺,但不碍于他思考。
奚王快步向殿外的石径走去,一路雷厉风行地吩咐御守去寻大司徒。
“王上请移步前殿。”领路的执官道。
“前殿?去司空殿的王舆不在摩乘殿外?”
“据说是司空大人病发入骨,恐怕时间不多,所以在派人来告的时候已经跟着进了王城。”
奚王眉头紧皱,面色仿佛化不开的乌云,随着执官往前殿快步走去。
好在晚国的王城本来也不大,没过多久,奚王就在前殿见到了大司空凌弥。
凌弥发病的样子奚王也见过几次,这一次尤为严重。
但是对于她的病,奚王无能为力,能用的灵体几年前就已经耗光了,唯一一个完美灵体却被凌弥自己放走,现在凌弥遭的孽,只能说咎由自取。
“王……”凌弥气若游丝地看着奚王的眼睛,随后往旁边轻瞥。
奚王斥退了左右,让他们在殿外候着。
殿门刚关上,凌弥的身形就开始变化,半透明的躯体里,有紫黑色的电光游走。
奚王缓缓地握拳:“这迹象是第一次……何以至此?”
“……聂赫的……暻花酒……”
聂赫是继任的大司徒,作为司空的天赋也不错,可惜远远不及凌弥,为人好高骛远,性格颇有些自傲。
奚王的胡髯颤动,但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下来。
想到暻花酒,心里更是一寒。
“我可能……活不过……今夜……”凌弥苦笑,然而此时此刻透过她半透明的躯体也已经无法让人看清脸上的表情。
还不待奚王说什么,门外有人来报。
大司徒聂赫失踪了。
远处塌上的凌弥身形忽深忽浅,奚王站在门边抬首看着天空,顶上的穹苍开始忽明忽暗。
更可怕的是,从司空殿那处扬起了骇人的火光。
祸不单行,如此巧合的祸端,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人为。
此前就有传言聂赫与恩师不合,一心只想坐上大司空的位置,却没料到聂赫居然真的敢下手。
“他大概想不到你会直接来找我……”奚王回首注视着凌弥垂死的模样,虽然不知道南柯应该怎么样才算死兆,但现在凌弥的状态,连身上的半透明躯体都淡到了无形,反倒是内里的黑紫色电光如跗骨之蛆,让他愈发觉得危险。
可是更危险的事情还在后头,一旦大司空死去,旗都缔结的契约就会失去效用,数以十万计的旗都人都将暴露在蚩环和魇灵的威胁下,这件事在苍境不是没发生过,一年前天寰的旗都朝伽就是因此差点毁于一旦,也同样是毁在一个南柯手中。
本来他可以迅速换上继任的大司徒顶替,可现在这种情况,即便找到聂赫,他又怎么敢把旗都的安全交付到聂赫手中?聂赫这样的举动,与逼宫无异,只不过要的是个大司空之位。
“命天谶司来前殿,华道司前往外城准备。”奚王嘱咐下去,“若今晚穹苍消失,我要他们第一时间在旗都外围布好防线。”
“是。”
“派猎魂去把大司徒给我带回来!”
“得令。”
——然而就在半个时辰前,王城的某处,有一道身影飞速回掠。
男子苍灰色的瞳孔里是一成不变地阴冷,而他离开的那个屋子里,一名男子被五花大绑在石柱之上。
围绕身周的地上是一道古老的蔽灵阵法。
如果晚国的猎魂在场,应该能认出那个男子,就是他们要寻找的大司徒,聂赫。
此时此刻,奚王踱步回凌弥身前,目光不断在窗外渐隐的穹苍和凌弥之间逡巡,脚步烦乱。
今晚的暻花酒,有点烈了。
凌弥紧咬着牙关说道:“……源种……”
“什么?”
奚王附耳在凌弥身前,微醺地眯着眼,总算听清了她说的话。
浓密的眉毛紧拧,背在身后的拇指不断摩擦着食指的指节。
许久,奚王直起身来。
一段时间后,镜天殿的门扉被开启——
奚王抽出匕首,滴血入地,整个镜天殿内的法阵顿时一闪。
此时恢复了人形的凌弥,从被放置在镜天殿内的抬架上费力地支起身。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斜了一眼地上的法阵。
谁能想到镜天殿内的法阵,是要靠奚王莫尧的血才能解禁……
奚王负着手,身前是一个偌大的石台,石台顶端的御樽之上,一块似水似泥的银色物质在悬浮流动,不断变换形状,如镜般反射出奚王的面貌。
镜源之种。
每三年一度,由王进入诸上界,从镜中天内修复耗损的镜源之种,再取回苍境,交给大司空将其分流至各地司空之手,开启下一个三年庇佑土地的穹苍。
奚王伸手,源种就从御樽上离开,漂浮于奚王的掌心。
源种只能由王驱使,这是源种存在的规则。
这一刻的奚王,虚着目光,手中托着源种,一步步走至凌弥跟前。
“不要让我失望。”奚王幽幽道。
凌弥虚弱地与奚王对视了一眼,微抬的眼眸里流过一丝黯色。
说到底,王与她之间,不过是需要和被需要的关系,即便她此刻即将死去,奚王考量的也是旗都和晚国。
信任,建立在利益之上,那她又何必心存歉意?
她的手几乎化为透明,搭在了源种之上,却不得触碰。
黑紫色的电光蔓延至源种,身旁的虚空中骤现一道裂隙,如幽冥睁眼,一寸寸绽开。
变数突生!
镜天殿的另一侧,不知何时倏地闪出一对男女的人影,男子执着一把半长不短的剑,满刃花纹毕露,而少女手中的剑身之上,缀着七颗熠熠生光的星辰。
鱼肠,龙渊。
只要镜天殿内的禁制解开,足以让她利用北斗带着韩天一潜入。
奚王进入镜天殿这种禁地,就不会带着天择死士,更何况,他要掩蔽凌弥的身份。
司空将生命奉献于领域,本身却少有修为,毕竟难以兼顾,所以,奚王还是大意了。
“你们是谁?!”奚王猛得一喝。
“王莫非是忘记了我?”闻声奚王猛地回头,白衣少年微笑着站在凌弥身侧,而凌弥抬着下颚,背后颀长的身影在她颈上抵着一把花纹不显的铁剑,剑尾的赤绳上还缀着红玉,微微晃荡。
凌弥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微微攥紧了乾坤袋。
“是你——承影!”奚王目眦欲裂,可是根本不待他说完,镜天殿内,蚩环裂隙已经大开,与苍境中的黑洞般的蚩环不同,凌弥开启的裂隙更为稳定——
瞬息之间,镜天殿内唯余奚王一人,孤零零站在殿中央。
而另一边的司空殿前,赶至灭火的执守全都面面相觑。
“不是……着火了吗?”
望着完好无损的司空殿,众人心中充满了疑惑。
* * *
她的身形在漫长黑暗中漂浮,还有黑紫色的电光在身周围绕,激起几分光亮。
幸好,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赤霄、龙渊、承影、韩天一、鱼肠、凌弥……
大家都在。
“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凌弥站在虚空的尽头一端,对他们展颜,目光却隐隐落在了承影身上。
承影撞上她的视线,微微移开了目光。
双笙低头看,不知何时乾坤袋已经交还到了她手中。
“你这样好吗?”承影说,“我怕瞒不了莫尧。”
“我会把一切都推在你们身上。”凌弥笑了笑,“你和他本就有恩怨,我虽然放了你,却也囚了你,你利用我离开这个世界也不奇怪,只要在这个世界,奚王就一天不会放过你。”
“不过,显然他也不会再信任我,这样也好,大司空的位置,我终于可以放下了……”
“你说什么离开这个世界,我没打算——”
“那时候……”凌弥突然垂着眸说道。
“——那时候,如果我愿意放下晚国,放下大司空之位,也不用囚你十年。”
“但我知道只要你还在,奚王就会利用我毁了你,所以我只能这么做。”
“是我对不起你。”
她的声音含着笑,却低到了尘埃里:“所以,这是我欠你的。”
承影向她快步走去,却发现两人的距离怎样也不能拉近,“你在胡说什么……”
“承影。”凌弥轻轻抬起头。
她眼中敛着水光,阔别十多年的感情——不是只有他才想见她。
“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泪花随着笑溢出了眼角:“你救不了我,但是我可以救你。”
从来都维持着优雅笑意的承影这一刻终于乱了。
“——跟我一起走啊,凌弥!”
“对不起啊,承影。”
“我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只能给你这么多了。”
凌弥抬起手,轻轻放在唇边,再向虚空中的承影碰去。
指尖的视线里,他既近又远。
“别了。”
瞬然间的失重感,让双笙遁入了难以名状的时空洪流里。
双笙隐隐听见凌弥的声音。
“双笙……我尽力了。”
“我只能将赤霄流逝的魂识聚往你告知我的那一处。”
“至于生死,但凭天命。”
意识模糊间的她断断续续地听着,不解凌弥的语意,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句——
但凭天命。
凌弥姐姐,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告知你……什么?
赤霄他到底还能不能活下去,你说清楚啊!
她蓦地睁眼,面前是熟悉的暗巷。
什么……
家门口。
双笙下意识地向四周看去,却不见半个人影。
“赤霄?”
“龙渊?”
她喊遍了所有人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你们在哪里,出来——”双笙慌乱地冲出了这一道巷口,迎面也行来一个人影,和她对撞。
来不及避让或是刹住脚,她反射性地紧闭双眼,却发现意料中的冲击并没有到来。
她慢慢地回头望去,那个人……穿过了她。
或者说,她,穿过了那个人。
这一刻她才发现,那并不止是一个人。
瘦长的男人背上,还背着一个小女孩。
她定住步子,只觉得这一幕无比地熟悉。
男子的步履略有蹒跚,总让人觉得怪异。
风里传来含糊的声音,她听不清。
男人还在往前走着。
双笙的目光定停在了他头顶的一家招牌上。
那是……李叔在家中开的剃头店。
早在十年前,李叔就已经因为车祸离开了人世,那剃头店的招牌自然也都被拆去了十年。
可是眼前的招牌依然崭新如故。
脑中无数的因由在浮现轮转。
双笙猛地睁大眼,直直盯着男人的背影。
“爸爸……”
记忆如潮水涌至,当初被背在父亲背上的她,正发着高烧。
双笙毫不犹豫地向男人奔去。
“停下。”男人面前暗巷的黑暗中,走出了另一道身影。
熟悉的声音让双笙蓦然抬头。
月光自天际洒落,有那么一刻,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金澈的瞳光无悲无喜地透过双笙的父亲,直直望进双笙心底。
“有些地方,不是你应该接近的。”
那是,宁玦。
就算眼瞳的颜色变了,就算这是十二年前,双笙也依然确定——
那就是宁玦。
下一秒,一如她曾经混乱如幻象的记忆。
他的出手不过眨眼,自己心中的那座山,倒了下去。
如疾风走电,连血都不见。
父亲倒下的刹那,仿佛慢动作的镜头,她和宁玦的目光交错。
她看到他微微蹙眉。
只是恍惚之间,周遭的景物都开始如涡旋般被吸入身后,连她也不例外。
她凄声嘶喊着,声音湮灭在虚空之中。
* * *
双笙再睁眼,这一次,回到了地陷深坑的裂隙前。
身后的裂隙在她睁眼的瞬间倏地消失。
她甩了甩头,视野的焦距有些模糊。
神智尚未从刚才遭遇的打击里恢复。
这一刻,她是真的明白了——父亲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经死了。
而且,还是死在她曾经信任是个好人的人手里。
要有多讽刺。
就有多讽刺。
“四把剑,真是意外之喜。”
又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动惮不得。
双手被人反制在身后,那人似乎不费吹灰之力。
“你终于清醒了啊。”龙牙幽声道,“意识似乎比身体回来得慢了许多呢。”
身前是犬神不屑的笑声:“小羔羊迷路了。”
此时她终于适应了黑暗,进入铮鸣境后本就提升的黑暗视觉让她顿时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鱼肠、龙渊、赤霄,承影,以及韩天一,都和她一样,被困在原地。
禁制。
怎么会……怎么会?
距离他们一去一回,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你以为,为什么明明是我们优先下的禁制,却会比你们晚到一步?”龙牙在她耳边说,“知道什么叫守株待兔吗?”
“你们最终是要回来的。”
“——给我滚开!”赤霄对着龙牙吼道。
犬神慢慢踱步上前,犬神刀拄在赤霄的脚面:“真是硬气,这时候也不知道好好求饶。”
刀头一点点落了下去。
赤霄连眉头也没皱,只是死死瞪着着双笙边上的龙牙。
他身后,龙渊一众都在暗暗发力,试图尽快破除这个禁制。
去时是陷阱,回来也是陷阱。
从一开始,这个地陷深坑的裂隙,就是留给他们的陷阱。
她犹记得,那个时候,赤霄和龙渊本来是打算先探查一次的。
可是她却着急了,急于先一步进入裂隙,急于阻止异端拿到剑灵。
着急找到母亲的真相。
双笙的心脏忽然一空,无尽的自责感笼罩了她。
都是她的错。
都是她任意妄为的错。
压力一层层如浪潮汹涌,耳边的一切都开始发出嗡鸣,甚至连她的意识都开始再度模糊。
眼前的情景忽然变化起来。
剑灵们似乎挣脱了禁制在奋然反抗,她也……
身后压制她的手一收,是骨骼错位的痛感。
她耳朵里尽是刺耳的鸣声,什么都听不见,但是她却见到赤霄他们停住了动作。
“不要管我。”她失神道。
她面前是落在地上的赤霄剑。
明明相隔不远,她却无法触及。
为什么……这么无力?
黑暗深处,曾经在石窟中见过的那个目光如血的男人走了出来。
虎翼。
就那么一霎,双笙紫府中的剑胎微动,小剑飞入了赤霄手中。
瞬息之下蓬勃的剑意如山如海,甚至让她觉得充斥了整个世界。
就连身边的龙牙和跟前的犬神似乎都被他庞大剑意统治而抬手不得。
双笙忽然记起了曾经那个清晨,天台上练剑的赤霄。
鲜衣怒马,风华洗练,那一刻她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哪个人,能使出比他更惊世无双的剑。
这一刻亦然。
他站在如水的黑暗里。
眼底敛着一泓柔亮的微光。
嘴角微翘,邪意中又带着一抹促狭的笑。
“丫头,我本来也要死的。”
无尽嗡鸣中,她终于清晰听见了这句话。
“还记得我说的吗?”
侧目的眼神微瞟,不过一抹轻佻。
“别太惦记我这个短板啊。”
他拧身而上,却是剑指虎翼。
地陷深坑中爆发出炽目的红光。
同样的地方,似曾相识的人。
“赤霄————”这一刻无比熟悉,她撕心裂肺地呐喊,喊声响彻洞窟。
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吧。
[姜凉逸,你说,我是不是太依赖他了?]
[那听你这样说来,他好像还挺优秀的。]
那一剑,燃尽的是赤霄的生命。
这才是真正的避无可避。
锚点!回到锚点——
逆时,驱动剑意,可是落在禁制中的渺小的自己,却徒然无功。
[还记得我说的吗?]
她眼睁睁看着剑刃插入虎翼的心脏,眼睁睁看着赤霄直视着虎翼的眸子,渐渐在红光中化为虚影。
[我可以为了你死。]
他和虎翼一同消失了。
同样消失的,还有自己的心。
她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那一处。
龙渊似乎在对她说什么,但是她什么都听不见,眼前只有地上那一柄赤霄剑。
剑还在。
他还在。
一定还在。
可是很快,最后一丝希望也消失了。
在犬神的怒意之下,地上那柄赤霄剑被斩成了残片。
剑灵已死,赤霄剑也不过破铜烂铁,又怎么抵得过上古邪刃?
呵。
那些残片被挑起,扔到双笙身前。
龙牙蓦地把她丢开,杀入了犬神和龙渊他们的战局以发泄心中的怒火。
对他们而言,双笙现在与废物也没有两样。
禁制终于散了。
双笙的手默默地从泥地上抓回几段金属残片。
表面有花纹不显,却印刻在她过往的日日夜夜里。
她最爱的一把剑。
泪水夺眶而出,她哭得歇斯底里,捧着几段残片嚎啕,鲜血从她的掌间滴落,她却无知无觉。
就连耳边自己哭喊的声音都听不见一星半点。
她最爱的一把剑。
那个梦。
那个梦……原来,不是梦。
双笙紧紧握着赤霄剑的碎片,抬起了头。
[别太惦记我这个短板啊。]
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
可是你从来都不是我的短板啊。
——[双笙。]
——[你是不是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写到了凌晨4点半,但是没办法,这章一直写都不满意,后面写得太零碎了。
虽然带了点快进不是那么流畅,但我确实尽力不虐了,这卷还有一章结束。
至少还有两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