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我收了》空镜·皆无

106、重来

　　这个石窟位于数百米高的山峦中间，周围是陡峭的悬崖，如斧凿刀削般横截下来，平日里如果不借助专门的工具，根本无人能到达，何况这个石窟在这片保护区之中只能算是沧海一粟，越发不起眼。
　　可是进入之后，外面看起来平凡无奇的石窟却顿时给人一种诡异的溺水感，她又往前挣扎了几步，整个人都像是被浓稠的液体包裹，不得已运起丹田的气息，抵抗着侵蚀入体的钝意。
　　大约一分钟左右，她终于从这种阻碍中脱离出来。

　　赤霄和龙渊早就在面前等候，此刻正在警戒四周，洞穴内黑魆魆的，双笙只能拿出随身准备的手电——一早就知道自己要来这个地方，她也算提早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小心点。”赤霄出声提醒。
　　双笙点点头，转过身去，手电筒的灯光照亮了一个方向。

　　面前是一条长廊，又分为一个个小石窟，和西北这里绝大部分石窟的构造丝毫不同。
　　双笙随手将手电照向一个小石窟，面前是一个人形的泥像。
　　虽然很粗糙，也没有任何颜色，可是形状还是非常写实的，写实得又与西北石窟里的石像大相径庭，简直就像是哪个美术学院大学生的写实派雕塑。

　　即便身边有两个战斗力爆表的剑灵护持，自己也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双笙还是对这种诡谲森森的东西有些发虚，连着走了几个小石窟，每个里面都有这样一个泥像。
　　不知是不是错觉，双笙总觉得他们都在盯着她看。

　　“这些是什么？”双笙忍不住疑问道。
　　“如你所见。”龙渊抬手在一个泥像上捻了捻上面搓下来的土泥，“泥像，不过这是墓土。”
　　双笙蓦地一愣：“……墓土？”这么一来阴森感更严重了。

　　寻找母亲的路径上，突然出现了这种神神鬼鬼的异象，她心中的不安更甚。
　　“你应该说得更贴切一些。”赤霄的手虚揽了她一下，像是感觉到了她的情绪：“这是剑鬼的泥像。”
　　“……你说什么？！”双笙几乎叫起来。

　　赤霄意料之中地挑眉：“无间剑鬼和无魂不同，需要时间来培育，这些都是未成形的无间剑鬼。”
　　“等一下……你说这些是无间剑鬼……”她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赤霄淡淡“嗯”了一声。

　　双笙只觉得晴天霹雳。
　　世界上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任何事情都有因有果，姜意书给了她母亲所在的位置，而她看到了无间剑鬼。

　　一股寒凉之意从脚底升到了心头，透心彻骨地冷。
　　她开始飞快地用手电不断地在每一个石窟中寻找，打量每一个神态各异的无间剑鬼的形貌，一路奔至了长廊的尽头，然后气喘吁吁地瘫软下来。
　　赤霄和龙渊在她面前站定。

　　她还瘫坐在地上，全身的毛孔都打开来，丝毫不得放松，可是她还是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自我安慰地说了三个字：“太好了。”
　　没有“她”的身影，那么多的无间剑鬼，没一个是“她”。

　　龙渊看着双笙勉强的模样，张了张口，还是闭上了。
　　然而赤霄却蹲下了身子看她——手电筒被她搁在地上，她也不知道此刻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什么情绪。

　　“双笙。”赤霄的声音很轻。
　　“这条长廊……”他顿了一下，“在这里，还有数十个。”
　　手突然被抓住，抓得死紧。

　　她的声音却平淡如水，毫无起伏地问：“你说这里没有探查到剑侍的神识，对吗？”
　　“没有……但如果是剑鬼……”
　　“那就是没有。”双笙拾起手电筒，果断地站了起来，赤霄清楚感觉到她脚都在打着颤，“没有就是没有，任何事都需要眼见为实。”

　　还没等到“实”字的音在空气里散开，赤霄猛地松开她的手，闪身到了最前方，几乎是同一时分，剑胎就已经握在手中，一道爆裂的剑气如山海般激荡而去。
　　“啧”面前的黑暗里，出现了三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其中之一站在前头，伸出拇指抹了抹脸上刮擦的伤口，另一只手收了回来，背在了身后：“果然境界提高了不少啊。”有什么在地上滴滴答答。

　　这个声音……
　　犬神？！

　　龙渊骈指成剑，在面前的虚空中飞快一舞，一道冰墙倏地炸开！
　　“双笙！逆时——！！！”赤霄毫不犹疑地喊道。
　　两个剑灵的反应速度几乎是瞬时，双笙只在黑暗中寒冰剑诀乍现的一秒堪堪看见三个人影的模样。

　　犬神、龙牙……
　　和最后那个身形高大，目光如血的男人。
　　是虎翼吧？

　　一个都打不过，何况三个。
　　背后是死胡同，前方是来敌，两边是石壁，似乎无路可逃。
　　逆时……双笙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紫府中逆时剑意的金光大涨，连带着将统御、北斗两道剑意包裹其中。
　　她再睁眼的时候——
　　面前是韩天一的脸。

　　* * *

　　“什么意思？只要这样就可以了？”韩天一挑了挑眉，“她看起来什么都没做。”
　　双笙出神地盯着他，有些魂不守舍地伸出手，看着自己隐隐抖索的指尖。
　　鸡皮疙瘩随之从皮肤表层爬起，她怔怔地环顾四周……

　　休息室。
　　韩天一、姜意书、孙云兵、鱼肠——
　　龙渊。

　　龙渊面上的神色也并不平静，和双笙对上了目光，两人彼此对望着，谁都没说话。
　　“双笙？”姜意书开口，“你看到了什么？”

　　龙渊并没有理会姜意书的疑问，径自走上来，本来想握住她发颤的手，却在一念之间思绪顿了顿，古井无波的面容在脚步一起一落之间又恢复了漠然，越过沙发的靠背倾下身打量她：“无碍？”
　　双笙点点头，把手收了回去，藏到背后。

　　“还没适应，给我一点时间。”
　　这句话没有对着任何一个人，也不知是在回答龙渊，还是姜意书。

　　龙渊见她恢复了镇定，微微垂眸，退到了边上：“好。”
　　“龙渊。”
　　龙渊缓缓抬眼看她。

　　“你是……”她想问，可是又不知怎么开口。
　　“我是。”可是龙渊先她一步回答了。

　　姜意书不明就里地来回扫了一眼他们，双笙没有马上说明鱼肠的事情，所以他也没追问，反倒是耐心极好地等待双笙和龙渊一来一回问答完毕。
　　等到双笙把关于鱼肠的事情再一次解释清楚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

　　赤霄气息微喘。
　　单臂撑着门，背脊微微俯低，胸膛上下起伏。
　　见到她安静地坐在那儿回头看他，赤霄扯了扯衬衫的领口，喉结一滚，快步走了上前。

　　一屋子里的人除了双笙和龙渊，全都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走的时候情绪那么压抑，回来的时候又显得如此焦躁。

　　不是要打架吧？孙云兵下意识往韩天一那儿靠了点。
　　别人也就罢了，如果对象是韩天一的话，这架可能还真的打得起来，他得拉着点儿。

　　哪想到人家根本不是来打架的。
　　就在刚才还一副打冷战不绝食个三天不罢休的样子，结果转眼就长腿一绕，走到双笙面前把她按到自己怀中。
　　韩天一挑挑眉，看不太懂这是什么套路。

　　“赤、赤霄……”双笙被压着后脑勺，鼻子里萦绕的全是赤霄身上的檀香气，想想现时他们的处境，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他，“有其他人。”
　　时间好像都被拉长了一般，周围寂静无声，只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好快。
　　她眼帘微垂，纤长的睫毛随着覆下，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心跳也跟着一样的频率动了起来，好半晌挣了挣，却完全没有使上力气。
　　“让他们看。”赤霄保持着弯身抱住她的姿势，“他们又不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

　　——所以就这么半小时你们倒是经历了什么啊？！
　　孙云兵在心里咆哮道。

　　* * *

　　一切忽然之间重来了一遍。
　　浑浑噩噩的。
　　转眼又到了第二天和宁玦约好的时间。

　　其实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不去也没什么关系，可是双笙还是坚持不能失约。短短不到一日的时间，她尽量让自己调整好了心态，在一切没有真相大白之前，人生还是要继续……原则还是原则。
　　等红绿灯的间隙，双笙抬眸看了看赤霄。
　　这次他不再扭捏，而是明明白白地送她来。

　　匀称皙白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目光平视着前方，感觉到视线的温度，侧目瞥她：“怎么？”
　　“我在想……”双笙叹了口气，靠上舒适的椅背：“那个世界的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锚点接受的不是身体，而是意识。
　　和之前鱼肠剑时的意识溯回不同，这一次她是直接在现实里跳回到了锚点。
　　简而言之，当利用逆时从一个身体回溯到锚点时，回来的只是那个身体里的意识而已。

　　这是赤霄事后告诉她的。
　　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实在需要一个靠谱的依据，大概是平行世界理论吧。
　　所以她回到了创立锚点时意识的位置，至于是否有另一个石窟里他们遭遇上古邪刃的世界，就再不得而知了，同样的，她也替代了这个位置原有的意识，所以当她第二次回来的时候，她并没有因为父母或者鱼肠剑的过去而哭泣。
　　因为那对她来说已经是几天前的事。

　　“现在的你就是你，何必在乎那么多。”赤霄的唇角扯了扯，懒懒散散地。
　　还有一句话他压在心里没有说，他知道双笙也明白。
　　……情况确实越来越复杂了。

　　双笙在步行街口下了车，关上车门，绕了过去。
　　“双笙。”突然被他叫住，双笙转回身，赤霄的手肘搁在车窗窗沿，把头探了出来，步行街周围人来人往，他的样子着实有些引人瞩目。
　　“这一次，不要打草惊蛇。”他叮嘱道。

　　双笙想了想，“好。”
　　既然已经知道宁玦的反应，她当然不会再问同样的问题。

　　“还有……”正准备走，赤霄又说了一句，让她不得不偏头静待他说完。
　　“早点回来，我等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上，整个人都在熠熠发光。

　　“你怎么不动筷子？”宁玦见她在发呆，轻笑着问：“跟我吃饭就这么无趣？”
　　双笙含着筷子尖儿，抿了抿，“不是，正好想到一些事情。”
　　“哦，走神啊。”宁玦调侃地道，“跟我有关系么？”

　　双笙本来想否认，当时忽然想到了什么。
　　“有的。”
　　宁玦扬眉看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宁玦，你有小时候的照片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可能比较平淡，因为这卷是过渡章。
马上就要开启新卷的新大陆啦（可能下一章或者下下章），双笙也会开始升级，大家不要以为他们真的只顾着谈情说爱了。
顺便一提开了新坑，也是十方这个系列的，不过只是单纯的十五万字左右纯言情，不影响这篇更新，那篇会先在本机上写好才放出来，有兴趣可以去预收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