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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 司马子长 ...

  •   乌云压得低低的,天边一道闪电划过,随后如豆的雨珠便砸了下来。
      如果非要用诗情画意一点的语言来形容的话,那大概就是:“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了。
      一艘乌蓬小船颤巍巍地随波摇晃,就像无根的浮萍在空中飘荡。
      但这是夏天的阵雨。
      夏天的雷雨,一般来得匆忙,去得潇洒。不一会儿,便还了朝霞一片漫天。
      后代有个诗人对类似的景色有这样的描绘:“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岸上,有人匆匆忙忙地大声叫喊着谁的名字:“夜夫――!”
      乌蓬小船斜斜地靠了岸,船上传来了应答声。
      那人一边跑一边喊着“生了!生了个儿!”
      船上有个人冲了下来,与前来报信的人擦肩而过。风携来了鱼的腥气,又悠悠飘向炊烟袅袅的远方。
      不一会儿,夕阳垂暮,转而代之的是汗漫的星河。
      月亮低低地垂在树梢。
      星光和月光偷溜进一个矮矮的茅草屋里,听见了里面的对话。
      “怎么就是个儿呢?”
      “是啊,怎是儿呢?这些年,年年征兵,我儿大了后,亦也兵否?”
      姓夜的舟子咬了咬牙,捏住了新生婴儿的小腿,右手青筋突起,还没折下去耳边就传来了婴儿的嚎啕。
      这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叹了口气,无力地说:“罢了。”

      这是七月末的一个晚上。
      这是一个穷兵黩武的年代。
      在这个晚上,这家的男主人,给这个家庭新成员,取名为“雨”。
      当时又重新成了“父”的男人,看着正在襁褓里睡得尚且不知世事的婴儿,皱着眉头,又叹了一口气,然后说:“既然是在落雨的时候出生的,那就叫他‘雨’罢。”

      夜雨睁大了眼睛,眼前雾蒙蒙的一片。他的心中充盈着悲伤,这是“凰来”遗留下来的情感。不待他细细回想,不久便敌不过婴孩的倦意,沉沉睡去。
      他没有听到他新鲜出炉的父母的对话,也就不知道他将面临怎样可能的未来。他也没有看到,系统面板上,莹莹的白光不断跳动着。
      【任务完成倒计时:4015天 11小时 21秒】

      远在长安,有一个男孩,正跟着经学大师董仲舒学习《公羊春秋》。
      在这江南水乡,有一个婴儿正在牙牙学语。

      这是灰暗的年代,充斥着绝望和不幸。农田无人耕,百姓多离别,便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写照。
      这是最有希望的年代,司马子长、班孟坚写的文章巨著,引起无数的后人不断探讨、膜拜。
      但这个和夜雨是没什么干系的。
      东方曼倩尚且“以俳优视之,不任以政事,‘在左右诙啁而已’”,郁郁而不得志。更何况只是一个在小渔村里出生并长大的人呢?

      西风染红了山林,一年又一年。冬雪挂了树梢,一年又一年。
      渔舟唱晚。
      这是距那场大雨十年后夏天的傍晚。
      夜雨因幼时跌断了腿,迟迟没治,于是“不良于行”,但幸得以不用战城南,死郭北,而得以在这悠闲的水乡,晃荡着乌蓬小船,日日在水面上漂来浮去。
      夜雨的父亲担忧夜雨整日在家里待着会闷出病来,便给了夜雨一只乌篷小船,白天把夜雨送到船上,夜幕星河时候接回家来。
      于是此时,夜雨正摇动着船桨,懒懒散散地躺在船上。
      岸边传来一阵呼声:“舟子――!”
      夜雨将小船靠了岸。他终于看清了岸上的那个青年。
      青年穿着士大夫才穿着的曲裾深衣,如一株松柏站立着。
      夜雨这时候才终于有了点点他在汉朝的感觉了。
      “欲江?”
      “正是。有劳舟子了。”
      “无妨。”
      他看着来人上了船,又慢悠悠地划起桨来。
      横渡江面需要点时间。闲得发闷的夜雨便和来人聊起了天来。
      “我叫夜雨,君何名?”
      “君从何处来?”
      “来此处作何啊?”
      来人一一答着。
      “仆姓司马,名迁,字子长。”
      “从长安来。”
      “听闻禹帝崩于此处,故来探访。”
      夜雨突然来了精神:“是那个治水的大禹吗?”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后,夜雨兴奋地说:“我知道啊!”
      司马子长深深作了个揖,说:“还请阁下教我。”
      夜雨突然就想起身为“凰来”的时候来了。
      洪水汹涌。
      有个叫“文命”的少年,奉了帝命,治水好像治了很久很久,久到少年成了青年,一年又一年,足足一十三年。又好像只是不过弹指一挥而已。
      而当凰来听到禹帝“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故事后,才终于将那个名为“文命”的孩子和禹划上了等号。
      好像夜雨出神出了很久,但思绪似光,也不过转瞬而已。
      夜雨眨眨眼,遮去了眼底的追忆。
      “然。十年,帝禹东方巡狩,在苗山会集诸侯,考核诸侯功绩,计功行赏。不久,禹帝崩于此山。后人便把埋葬禹帝的苗山改名为‘会稽山’。我们这里叫‘会稽’,就是因为这个了。唔……从那里下去,转个头便能看见会稽山了。”
      江水粼粼。
      乌蓬小船靠了岸。来客再三谢过后才下了船。

      这是夜雨和司马子长唯一的交集了。
      而且,也不会有以后了。
      因为……
      【任务完成倒计时:――
      任务世界:西汉 100%
      任务奖励:凰来琴
      未完成惩罚:――】
      夜雨呆呆地看着“凰来琴”那三个简简单单的字,一直挂在嘴角边的微笑,终于淡淡消失了。
      他以为,他对于“凰来”的记忆和情感,已经模糊,早就淡忘了。但是,那毕竟是一千多年的时间。
      一千多年,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
      足以让沧海变成桑田,足以让山峰移做平地。《诗》从遥远的西周一直流传到现在,也不过堪堪千年而已。
      晚上夜雨的父亲来接夜雨的时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变。
      但总归还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的。
      比如说那个晚上骤然降下来的温度,比如说,从那个晚上开始,便一病不起的夜雨。
      夜雨沉默地看着空中,然后抬起了他的手,在空中写着:“系统”。
      十年的时间,虽抵不过千年的漫长,但还是足以让夜雨将这个系统摸索出一二来。
      系统面板跳出一个对话框来。
      “能不能,让我这一世的父母有个安详的晚年?”
      面板上冒出来的字冰冷冷的,似不近人情:“可以。但任务者下个世界将会有debuff。”
      “好。”
      门外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一如十年前夜雨来到这个世界的雨一样。
      夜雨躺在卧榻上,抬起的手臂重重地砸了下来。他闭上了眼睛,被窝渐渐失去了温度。

      在这个雨天之后的许多年,有个人在给他朋友的信里这样写道:“……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仆窃不逊……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又在许多年后,在那乌蓬小船滞留过的江边,有个孩子渐渐长大。有一天,那个已经成长为大人的孩子,对于司马子长的那篇巨著,批下了“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几个大字。

      是不是有人曾经有这样吟过?――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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