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沫之茜茜

2、星与眸

　　小巷里，雨水轻轻敲击着青石地面，白起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琥珀色的眼眸一一扫过倒在青石地面上的“小虾米们”，嘴角勾了抹淡淡的嘲讽。

　　“白起，你给老子站住！”

　　被揍得找不着北的潮霸天，挣扎着想从青石地面上起身，怎奈他的左腿像是灌了几十斤的墨铅般，才爬了没几步，便应声而倒。

　　白起伸出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从地面上将外套勾起，胖橘和小橘猫一左一右地依偎自他脚边，他好似没听到般，大摇大摆地从潮霸天的小弟身上跨过。

　　这条小巷格外曲折悠长，白起顺着小巷，曲曲折折几次，仍未走到尽头。

　　风雨骤然变得急促。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

　　略微缥缈的声音不知道从哪个方向飘来，不远不近，声调也不徐不疾，雨滴瞬间变得更加密集，风中夹杂着几丝淡淡的血腥，令人作呕。

　　白起怔了一下，出于本能地抬头，金黄色的银杏叶像是一片片杀人利器，裹挟在风雨中，朝他袭来。

　　白起的反应神经向来灵敏，类似于猫科动物的本能，六片叶子齐刷刷朝他袭来时，他下意识地就偏了偏脑袋，银杏叶速度极快，即便他反应灵敏，依旧没能躲过速度最快的那片。

　　脸颊微疼，一股浅浅的热流自疼痛的地方渗出，白起伸出一指抹了抹，手指尖凝聚了几颗鲜艳欲滴的血珠。

　　白起浓黑的眉蹙了蹙，雨雾中，少年身着纯白军装，贝雷帽下，栗棕色发丝摇摇曳曳，遮住了那双微碧的眼眸，他的皮肤白皙得几近透明，嘴唇却殷红殷红，仿佛一幅色彩浓郁的油墨画。

　　“一些小礼物，还喜欢吗？”

　　少年两指间夹着一片金黄银杏叶，他稍稍施力，银杏叶在他两指间，仿佛被放入了碎纸机一般，瞬间碎成了无数个碎片。

　　白起琥珀色的眼眸遽然扩张，身随心动，顷刻间，他已然冲到少年身畔，拳头在同一时间，朝少年的脸上挥去。

　　少年伸出一手握着了白起的手腕，几乎以压倒性的优势，将白起撂倒在地，棕色军靴也在同时，踩上了他的背。

　　背部的剧痛教白起冷汗直冒，他闷哼了一声，脸颊触到冰冷的地面时，身体上的疼痛却远远比不上银杏叶碎掉的心痛。

　　少年弯下身子，殷红的唇缓缓靠近他，微碧的眸子像是冬日里的贝加尔湖，似乎能冻结一切，“白起，你为什么不去死呢？像你这种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活在世上，也只会教人烦恼而已。”

　　“闭嘴。”

　　“啊，我差点忘记了，你还惦记着这个。”

　　少年从地面上捡起一片银杏叶，笑容温柔无害，“瞧，多美的银杏叶，父亲大人为了她，在恋语市植满了银杏树，可惜呢可惜，这么美的风景，她无福消受，甚至，因为自己的儿子，只能含恨而去——”

　　白起两眼充血，像是受了伤的小兽，奋力挣扎着，挣扎着。

　　可是，越挣扎，心底的那道伤痕，像是密密麻麻的蛛网，缠绕着他，教他几乎无法呼吸。

　　“白起，是你害死了她，原本该死的人，是你！”

　　少年手中的银杏叶变得僵硬锋利起来，大手一挥，白起只觉得背部火辣辣的疼，少年伸出五指抓住他的棕发，强迫他与之对视，“要不要我现在成全你？”

　　琥珀色的眼眸里暗淡无光，无法聚焦，失去了生气的他，好似一只没有生命的傀儡娃娃，只是呆呆地凝视着少年。

　　仿佛透过他的眼睛，看到的却是别的什么。

　　“你死了，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近似催眠地呢喃声，在白起耳边响起，白起呆滞地望着他，然后，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蓦地。

　　女孩子银铃般的声音回荡在小巷中，如同无尽黑暗中的一道光芒，照亮了晦涩不明的心房。

　　“小橘猫，等一下！呼呼——”

　　粗重地喘息声从小巷尽头传来，伴随着哒哒地脚步声，在寂静的小巷中，显得格外地清晰。

　　少年听到少女的声音，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头，殷红的嘴唇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多事。”

　　语毕，手里的银杏叶也在同时，朝小巷尽头挥洒，然而叶子未从手中脱出，少年的手腕忽而一阵刺痛，他愕然低头。

　　白起脸上混杂着雨水与血水，原本浑浊不堪的琥珀色眼眸，此时此刻，如同一汪清泉，幽深又璀璨无比。

　　“谁也别想动她。”

　　少年楞了一下，饶有兴致地笑了，“你在警告我？”

　　“不，我在威胁你。”一字一顿中，满满地全是不容置疑。

　　“你似乎没有搞清楚你自己的处境？”

　　又一脚踩上了他的后背，几乎踩穿他的肋骨，少年在他咬着牙忍耐着剧痛的时候，俯下身子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白起，我现在杀了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无比。”

　　少年微碧的眼眸中，闪过几丝森然冷意，他伸手扼住白起的颈项，微微施力，白起的呼吸瞬间开始短促，肺部的空气也被强力挤压着。

　　就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窒息时，低低的男声在少年身后响起，“少爷，现在还不能杀了他，老爷知道的话——”

　　“多事！”

　　少年恼羞成怒，反手就是一个耳光甩了过去，中年男人顿时被抽倒在地。

　　“少爷，请您住手。”

　　少年还想再甩不长眼的下属一巴掌，却被人隔空拦了下来，他暴戾地抬头，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胆敢阻拦他。

　　女孩子握着他的手腕，朝他绽放出一朵甜甜的笑容，“白夜，停手。”

　　雨水沾染在女孩子周围时，自发汽化成雨雾，她穿着纯白色连衣裙，梳着可爱到爆的娃娃头，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明明是甜美可人的笑容，却莫名地教人心生恐惧。

　　少年直勾勾地凝视着她，见她拦下自己后，蹲在白起面前，水晶般明亮的眸子瞬也不瞬地凝视着白起，嘴角还隐隐泛着朵温柔之花，“真是可怜——”

　　女孩子伸出一指在白起脸颊上的伤口处划了下，透明的指尖上，滚动着血珠，她将血珠缓缓放入口中，动作在旁人看来，说不出的暧昧。

　　白起冷冰冰地直视着她，她也笑意盈盈与之相对，“白起，好久不见。”

　　“白露小姐，时候不早了，这里不宜多留。”

　　管家模样的老者掏出一枚古老的怀表，在女孩子身后毕恭毕敬地提醒。

　　女孩子点点头，两指抬高白起的下巴，凑近他，压低嗓音在他耳边低喃，“白起，不要教我失望哦，期待你跟小时候的那一天，再次觉醒。”

　　烟雨蒙蒙。

　　一切都显得措手不及。

　　小巷中，白起仰躺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双眸紧闭。

　　若不是后背的刺痛与脸颊的温热，他几乎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多年挥之不去的噩梦。

　　“你……还好吗？”

　　头顶似乎有乌云飘过。

　　白起费力地睁开眼睛，入眼处，是女孩子纯净的脸颊，以及一双，刻骨铭心的黑瞳。

　　回忆像是尘封的美酒，醉意熏人，教人无法逃避，愈加沉溺。

　　那年的九月，较之往日，雨水明显多了一些。

　　恋语市的银杏叶也如此刻一般，经雨水的洗涤，落英缤纷，说不出的旖旎动人。

　　那夜，星光璀璨，不，也许璀璨的不是星光，而是她的眼眸。

　　跟一群小混混斗殴这种事，对于他来说，是在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他自问在打架斗殴上，向来少有敌手。

　　偏偏那夜，他身子不适，全身上下使不出力气来。

　　他从来没有那般丢脸过，也没有伤得像那夜如此严重。如果，如果不是女孩子那声“警察来了——”

　　兴许，兴许……

　　白起眼神有些涣散，女孩子的声音也越发遥远起来。

　　“喂，喂，你、你别睡啊——”

　　温暖的小手覆在了他的额头，白起怔了怔，琥珀色的眼眸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双眼睛，亮如繁星，温暖如春。

　　贪恋这份温柔的时候，心底又生出几分恐惧来。

　　白起下意识地想要别过脸，女孩子却从包包里取出一方手帕，轻柔地按压在他的脸颊，动作那么柔，那么柔，就好似在擦拭着最精美的瓷器。

　　“你别怕，我已经叫了救护车，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

　　她俯下身子，对他嫣然一笑，她笑起来时，唇边漾起了两朵浅浅的梨涡，像是沉睡了许久的东风，缓缓侵入心房。

　　白起心头一热，耳尖也微微发烫。

　　“喵——”

　　胖橘和小橘猫亲昵地舔了舔白起的手指，然后又凑上前去，蹭了蹭女孩子的手心。

　　“我叫苏颜，万物复苏的苏，喜笑颜开的颜，你呢？”

　　即使过去了这么久，白起依然记得当时，她对着血肉模糊的自己，冒着被小混混纠缠报复的风险，笑意盈然地介绍着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

　　白起。

　　想告诉你的，我的名字。

　　然而，终究是错过了。

　　白起伸出手，压在了她的手上，在她不解的眼神下，轻轻地说：“白起。白雪的白，起点的起。”

　　遇到你。

　　才是我人生的起点。

　　白起凝视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里，似乎有水光划过，须臾，他的眼睛弯了弯，嘴角逸出了一抹恬静的笑意。

---

作者有话要说：　　白飞飞：想见你的心，带领我跨越生死。
苏小颜：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