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待花开（师生）》阳安安

45、又逢除夕

　　过去几年，安蔓茹一直以为，她爱林若冰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解的事。
　　然而，生活再次狠狠地甩了安蔓茹一巴掌。林若冰就这样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所有和林家有关的消息，她都要通过何启楠和叶昭知道，似乎又回到刚上大学的那段日子，或者说，比那时更糟糕。
　　至少，大学时的安蔓茹可以时常发信息给林若冰，就算林若冰不回复，她也可以自顾自地讲述想和林若冰分享的一切。可现在，安蔓茹一条信息都不敢发，她甚至害怕林若冰听到自己的名字。
　　慕泽晖生病的日子里，崩溃的不只有林若冰，还有安蔓茹。
　　安蔓茹开始频繁失眠，常常在梦中见到林若冰泪流满的样子，惊醒后枕头湿了一片。她无数次躲在林家门口，却再也见不到林若冰。
　　一潭死水的日子里，安蔓茹无数次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安蔓茹还没有完全接受慕泽晖生病的事实，春节悄然而至。和过去的每年一样，安蔓茹随父母回乡下外婆家过年。
　　许久未见，外婆的鬓间又斑白了几分。邻家奶奶们也苍老了很多，在安蔓茹的记忆里，这些人体格健壮、步伐矫健，而现在的他们，皱纹丛生、步履蹒跚，甚至有的早因疾病过世。
　　安蔓茹已经二十多岁，这些人也被时光催老了。过去每天都来外婆家谈天的李奶奶搬去了儿子家，住进华城的高楼大厦，安蔓茹还记得去年春节时，李奶奶还说“我可不要去儿子家，一天天憋在楼里，闷都闷死了的”……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安蔓茹想，自己和林若冰，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十年之后，自己在哪里？林若冰又会在哪里？二十年后，对着发丝斑白的林若冰，四十多岁的安蔓茹还能否讲的出“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这般动人的情话？
　　沧海桑田，风云变幻，岁月的蛊啊，谁都逃不脱。
　　高三那年，安蔓茹说她最喜欢《长恨歌》里的那句“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而现在，她更喜欢烂大街的另一句，“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生生世世，相交相错。
　　安蔓茹一直在等林若冰，就算没有期限，她也愿意一直等下去。
　　除夕夜当晚，安蔓茹站在楼下，看着漫天烟火，热闹非凡。
　　如今，心境已变。安蔓茹不再是那个祈求人生绚烂如烟花的高中生，眼前万家灯火，心头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只有经历过才明白，如烟花般的短暂绚丽，才最伤人。
　　安蔓茹拿出手机，点开林若冰的对话框。
　　“老师，新年快乐！祝，平安喜乐，岁岁常欢。”
　　十二点整，华城。
　　市区禁止燃放烟花后，除夕夜黯淡了许多。整个城市和之前的每个夜晚一样安静，只有电话里你来我往的拜年声还在提醒着今夜的些许不同。
　　林若冰家里，比华城的每户人家都要冷清。
　　周围人都知道慕泽晖病了，拜年问候明显少了很多，林若冰也乐得清静。慕泽晖吃过药早早睡下了，慕沐在慕泽晖睡后不久也回了房间。他们刻意避开慕泽晖生病的话题，努力掩饰不安的情绪，想要好好过个年，可慕泽晖偶尔的咳嗽声还是会让大家陷入沉默。
　　年后，慕泽晖就要手术了，林若冰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出一点差池。
　　林若冰坐在客厅，再次仔细地端详着墙上的全家福。
　　慕泽晖生病的事没有告诉国外的林济枫，林若冰知道，以林济枫的脾气，自然是放弃学业也要回来的。林若冰也不想告诉安蔓茹，可前些日子听叶昭说，安蔓茹还是知道了。
　　安蔓茹知道了，却没有任何问候，林若冰心里有些失落。
　　林若冰说过，她出于理性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两人相处的分寸，却还是免不了夹杂些普通女人的自私和小情绪。正如此刻，她口口声声说着不想让安蔓茹知道这件事，在看见安蔓茹微信的瞬间还是有难以掩饰的欣喜。
　　连续的两条微信。
　　第一条：“老师，新年快乐！祝，平安喜乐，岁岁常欢。”
　　第二条：“所有事情都会好起来的，我会一直陪伴你。”
　　林若冰眼眶微红，极其简洁的回复。她有好多想说的话，不知从哪里说起。
　　“谢谢，新年快乐。”
　　又一年过去了，这个孩子在身边，已经四年有余。
　　在楼下站了许久，安蔓茹的双颊冻得通红。安妈体贴地给她披上外套，问：“还不上楼吗？”
　　“这就回去。”
　　安蔓茹挽着安妈，走向不远处的安爸。
　　上楼后，外婆和外公正依偎着看电视，安蔓茹的小姨和姨夫在窗前聊天，看见他们三口回来忙招呼着打麻将，安蔓茹和妹妹回卧室逗狗。已经凌晨，整个屋子丝毫没有安静下来的意思，欢声笑语不断。
　　安蔓茹突然明白了一句话——家和万事兴。
　　于林若冰而言，更是如此吧。
　　安蔓茹逗腻了，回屋和何启楠煲电话粥。何启楠那个夜猫子，肯定不会现在就睡觉。
　　“茹茹，新年刚过就想我了啊？”
　　“真贫。新年快乐啦！”
　　“快乐快乐！你干嘛呢？”
　　“没干嘛啊，刚才逗狗呢。你今天，给慕沐打电话了？”
　　何启楠哼唧了两声，她就知道安蔓茹三句话离不开林若冰。
　　“不只打电话，我还亲自跑到林老师家拜年去了。”
　　“啊？你去她家了？”
　　“对啊！”
　　“林老师，怎么样？”
　　“还可以吧，脸色有点憔悴，别的没什么。今天除夕，肯定要表现得开开心心的。”
　　“哦……”
　　安蔓茹沉默了，脸色有点憔悴？林若冰怎么这样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茹茹，慕叔叔年后手术你知道吗？”
　　“哪天？在哪里？”
　　“预计是正月内手术，在法国。慕叔叔之前在那边做生意，有很多熟人，帮忙联系了最好的医院，林老师和慕沐过几天就出发。”
　　“有没有说，手术成功率是多少？”
　　“暂时不知道，要先去那边做全面检查。如果指标不合格，还要推迟手术时间。”
　　“希望一切顺利。”
　　“嗯……”何启楠顿了顿，有句话她想问很久了，“茹茹，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希望慕叔叔好起来吗？我的意思是，要是慕叔叔好起来，你和林老师……”
　　“我希望。”安蔓茹的回答斩钉截铁。
　　“茹茹……”
　　“我希望慕叔叔能好起来，希望他能给林老师一个完整的家，希望林老师永远幸福快乐。”
　　何启楠的眉头松了松，她好怕某天，安蔓茹站在慕沐的对立面。可这样的安蔓茹，又让她好心疼。慕泽晖无论能否康复，对安蔓茹而言，都是莫大的伤害。
　　夜已深，毫无睡意的人，不只安蔓茹一个。
　　黑暗中，林若冰躺在床上，翻开安蔓茹的朋友圈。近期没太更新，之前却发了不少，零零碎碎。
　　林若冰不太发朋友圈，也不知道它有“设置一人可见”的功能。安蔓茹看似毫无逻辑的自说自话，其实只有林若冰一人能看到。
　　“南京的夏天太热了，好想念家里舒服的小床……”
　　“果然，南大的校园还是不如我们华城高中好看。毕竟，没那么好看的人哟！”
　　“学习一等奖学金哎，证书如下，我棒不棒？”
　　“什么时候才能放假啊，好想回家……”
　　不知不觉，林若冰翻到了最后一条，日期是安蔓茹刚到南京的那天。
　　“安顿好行李后，和爸妈去了秦淮河边。你说，城里有河的城市你都喜欢，我想说，你喜欢的，我都喜欢。以后有机会，我们把所有沿河的城市都游一遍，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