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待花开（师生）》阳安安

44、慕泽晖生病了

　　“你想好毕业就回来了？”
　　林若冰大概是受不了餐桌上让人压抑的沉闷，站起来给安蔓茹倒了杯水。
　　“嗯，是这么计划的。”
　　“那明年七月份就能回来吧？”
　　“是的，六月份毕业典礼，结束就回来。”
　　“花店不是那么容易做的，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嘛？”
　　“你不是说支持我吗？”
　　“我支持，但是……算了，随你吧。”
　　慕沐听不懂林若冰和安蔓茹的对话，匆忙吃完饭就上楼了，她感觉自己在那里好多余。
　　安蔓茹咬着筷子，好看的眉头拧成一股绳，这顿饭就要吃完了，安蔓茹想问的话却怎么都吐不出来。林若冰幽幽地盯着安蔓茹，她家筷子要被咬烂了。
　　“嗯……你和慕叔叔，没事了吧？”
　　“没事了，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合。”
　　林若冰的心思，安蔓茹猜不透，每句话里有几分认真，她也辨不清楚。
　　可是，安蔓茹分明听见了“床”字，不禁想到林若冰和慕泽晖翻云覆雨的场景，再也吃不下饭。
　　这样的场景，不只存在于安蔓茹的脑海里，现实中也发生过无数次，甚至在安蔓茹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安蔓茹和林若冰，仅相识四年，而慕泽晖和林若冰，已经朝夕相处十八年。
　　他们之间，就算没有爱，也有了这辈子都剪不断的亲情，自己怎么比得上？每当安蔓茹想到这里，都心痛的无法呼吸。
　　话题就此终止，沉默的房间只能听见碗筷相碰的声音。
　　林若冰没有告诉安蔓茹，她准备和慕泽晖离婚。既然自己不爱他，就不应该阻断他的幸福。慕泽晖事业有成，正值壮年，爱慕他的人也有不少。林若冰想，自己的位置，更适合让给别人。她已经没法再骗自己了，她不爱慕泽晖，真的不爱。
　　但是，林若冰也没打算和安蔓茹在一起，她固执地认为那样会毁了安蔓茹的一生。
　　所以，林若冰做了安蔓茹一直等待的决定，却没有告诉她。
　　爱得别扭，却着实深沉。
　　安蔓茹的出现让林若冰深受感动，也倍感甜蜜，倘若是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子，林若冰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抱住他。婚姻、世俗纵然能牵绊住林若冰，但最让她放不开的，一直是安蔓茹大好的前程和未来。
　　从安蔓茹坐下开始，林若冰就凝神屏气地感受着身边人的动作，一举手一投足都不肯放过。直到安蔓茹离开，她还呆呆地站在门口，望着远去的身影愣神。
　　回到卧室后，林若冰凝视着床上的慕泽晖，缓缓开口。
　　“我们离婚吧。”
　　“不可能。”
　　慕泽晖语气坚定，不容质疑。
　　“我不爱你。”
　　“这不重要。”
　　“泽晖，你是个好男人，可以找一个比我更好的女人。”
　　慕泽晖从床上坐起，眼里的忧伤清晰可见。
　　“这是传说中的好人卡吗？林若冰，我爱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你。我们还有慕沐，你怎么忍心……”
　　孩子是每个母亲的盔甲，也是每个母亲的软肋，于林若冰而言，亦是如此。
　　林若冰沉默了，她对不起慕沐，对不起慕泽晖。
　　林若冰走出卧室，暂时搁置了离婚这件事。
　　日子看似恢复了常态，可慕泽晖知道，林若冰做好的决定从来都不会改变，她不过是在等待更合适的时机。
　　然而，合适的时机一直没有到来。直到大三下学期的寒假，安蔓茹回高中看望苏叶笙。
　　正值小雪，纷纷扬扬的雪花自半空落下，却不会沾湿衣衫。北方的雪，干净利落，落在何处就停在何处，直到太阳出来才消失不见。行人深浅不一的脚印和伸向远方的车辙交相辉映，幼儿园的小朋友在地上滚来滚去，每滚一圈，都会留下不同的痕迹……
　　雪地行走的有趣之处在于，你若是正着走，永远看不见身后的脚印，只有在倒着走时，才能看见自己走过的路径。可行路之人往往步履匆匆，又有谁会倒着前进呢？
　　安蔓茹回高中，出于两个目的，一是真的很久没见过苏叶笙了，二是，安蔓茹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林若冰的消息了。
　　电话、短信、微信……统统联系不上。
　　安蔓茹问何启楠，何启楠顾左右而言其他，问叶昭，叶昭也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安蔓茹没有办法，只能旁敲侧击地问苏叶笙。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林若冰的人间蒸发，绝不是偶然。
　　苏叶笙的办公室还和过去一样，墙角的咖啡机也没换过，有种难以描述的亲切感。苏叶笙热情地招待安蔓茹坐下，询问她的大学生活和毕业规划。听到安蔓茹说要回家乡发展，苏叶笙迟疑了一下，而后了然地点点头。
　　课间，一个学生来办公室送作业，问今晚的语文晚课怎么安排，苏叶笙说先上自习，学生点点头，出门前礼貌地说句“老师再见”。
　　时机来了，安蔓茹尽量表现得很平常。
　　“老师，Ａ班现在的语文老师是谁啊？”
　　苏叶笙没有立刻回答，眼底掠过几分犹豫，就是那短短的几秒钟，安蔓茹的心沉到谷底。
　　看来，林若冰真的没来上班……
　　“不是吧，这还保密啊！”
　　安蔓茹死命地扯扯嘴角，不至于笑得太难看。
　　“有什么可保密的，是叶昭。”
　　“叶老师啊……我就说嘛，肯定换老师了。”
　　“林老师的事，你知道？”
　　苏叶笙不敢肯定，她不清楚自己该不该说。
　　“嗯……我知道一些……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林若冰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安蔓茹在心里默默祷告。
　　“不是她。”安蔓茹松了一口气，苏叶笙接着说：“是她老公。”
　　“慕叔叔，怎么了？”
　　“生病了，很严重。那么好的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会……”
　　安蔓茹的脊背开始发凉，手指颤抖，大脑嗡得一声短路了。
　　怎么会呢？上次见面时慕泽晖还那么健康，怎么可能生这么严重的病……
　　后面聊了些什么，安蔓茹不记得了，她浑浑噩噩走出办公室，若有若无地听见苏叶笙的声音。
　　苏叶笙说：“林老师现在已经很辛苦了，不要给她添麻烦”
　　安蔓茹没有打给林若冰，而是给叶昭发了信息。
　　“有空的话下楼一趟，我在操场等你。”
　　安蔓茹坐在草坪上，看着六楼的窗子，眼泪模糊了眼眶。她想和林若冰在一起，也自私地祈求过林若冰早日恢复单身。但绝对不是以这种方式，安蔓茹发誓，她也希望慕泽晖能好好的。
　　叶昭下楼后，一眼便望见草坪一角的安蔓茹，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让人心疼。她走到安蔓茹身边，摸摸她的头。
　　“怎么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慕叔叔生病了。”
　　安蔓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叶昭束手无策。安蔓茹，真的还只是个孩子，而且是个无比善良的孩子。
　　“林姐不让我们告诉你，怕你担心。”
　　“可是……她怎么承受得住啊……”
　　安蔓茹的眼泪像开闸的洪水一样，怎么都止不住。打湿了衣衫、袖口，用完了叶昭好几包纸巾。眼睛都哭肿了，安蔓茹也停不下来。
　　“好了，别哭了，哭也帮不到她。”
　　“林老师，是不是，很辛苦？”
　　“嗯。”
　　叶昭重重地叹口气，安蔓茹把手指都要咬破了。
　　林若冰，真的很辛苦。
　　听叶昭讲，慕泽晖的病是在例行体检时发现的，平时偶尔有些不舒服，慕泽晖一直都没在意。林若冰对慕泽晖关心不够，自然也没发现。林若冰每次提到这儿，眼睛都红红的，她很内疚，很自责。还好，发现得比较早，还有手术机会，目前正在观察，等待手术最佳时机。
　　慕泽晖的身体大不如前，完全离不开林若冰的照料，林若冰暂时停止学校工作，全心护理。林若冰每周都要带慕泽晖去医院检查，有时还需要夜间陪床，她的睡眠质量本就不高，现在常常连续几天睡不着觉，脸色日渐憔悴。
　　身边人都担心，慕泽晖还没手术，林若冰的身体便先垮了。可大家也知道，林若冰现在是家里的支柱，无论如何，都不能垮。
　　叶昭的字字句句都扎在安蔓茹心里，痛极了。与爱而不得相比，更痛苦的是，看着心爱之人吃苦受罪，自己却没办法分担，甚至连站在她身边说句“有我在”的立场都没有。不给她添麻烦，便是自己能做的全部。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
　　叶昭还说，慕沐知道慕泽晖生病后，情绪一度很低沉，林若冰担心慕沐，但慕泽晖的身体已经让她焦头烂额，无暇分身，只好让何启楠多陪陪慕沐。这个寒假，何启楠几乎搬到了林家，慕沐也不怎么出门，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陪慕泽晖。温馨幸福的一家三口，转眼间就阴云笼罩。
　　安蔓茹很仔细地听着，眼底又蒙上雾气。
　　“你和启楠都知道，可谁都不告诉我……”
　　“我刚刚说了，是林姐不让告诉你。别人我不清楚，反正我们两个，林姐特意嘱咐别和你说。况且，就算我们告诉你，你也帮不上什么，林姐现在每天忙里忙外，没心思理会其他的事。你明白吗？”
　　安蔓茹点点头，眼泪吧嗒吧嗒落下。
　　“那慕叔叔，会好起来吗？”
　　“发现的还算及时，但能不能康复，看造化吧。现在的情况，不太乐观。”
　　叶昭下节还有课，坐了一会儿就上楼了，临走前和安蔓茹说不要多想，随时联系。
　　安蔓茹一个人在草坪上，望着六楼的窗子出神……
　　林若冰，我会一直陪伴你的，余生为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