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待花开（师生）》阳安安

10、网上谈心

　　或许，很多看似毫不关心的人，正在为你的未来万般努力。甚至比你自己，还要努力。
　　——小序
　　初秋的夜格外深沉，窗外的知了叫个不停，唱着恼人的心事。
　　林若冰倚靠在床头，思绪深沉，屋内暖黄色的灯光映着她的侧脸，狭长的桃花眼深邃而忧愁。
　　慕泽晖端来一杯牛奶，轻手轻脚坐到床边。
　　“今天怎么了？回来就闷闷不乐的。”
　　慕泽晖的温柔体贴是许多男人比不了的，习惯于他的呵护，林若冰从未思考过爱与不爱的事。
　　如今看着他，眉眼间多了些中年男人的成熟，肩上也担起了家庭重任，比当初少不更事的毛头小子更有安全感。结婚十四年，待自己却一如当初，林若冰的目光逐渐温柔。
　　“怎么这么看着我？”慕泽晖将林若冰揽在怀里。
　　“泽晖，谢谢你。”
　　“谢我什么？”
　　“如此待我，十四年如一日。”
　　“傻瓜，我们是夫妻啊，疼老婆是应该的。”
　　慕泽晖把林若冰揽得更紧了些。
　　“今天上课，我讲到唐玄宗和杨玉环，有个学生说这样的爱情很可贵，可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她批评了，你说我做的，是不是不对？”
　　“没什么不对吧，老师批评学生，不是很正常吗？”
　　“可我怕，伤了她。”
　　“不会的，现在的小孩，哪有这么脆弱。”
　　“但愿吧。”
　　“你以前很少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回家？今天是怎么了？”慕泽晖不解，问：“你心情不好，也是因为这件事？”
　　“算是吧。”林若冰低下头，摆弄着手指。
　　“不是什么大事，别想太多了，喝杯牛奶休息吧。”
　　慕泽晖俯身，想亲吻林若冰的额头，林若冰快速躲开了。
　　“你先睡吧，我上会儿网。”
　　林若冰推开慕泽晖，走进书房，留给慕泽晖一脸的莫名其妙。
　　坐在桌前，林若冰有些后悔，今天课上说的话似乎重了些，安蔓茹，会不会多想？她虽然有些钻牛角尖，但确实是个好孩子，自己不该当众说她“幼稚荒唐”的，而且……
　　唉……林若冰想了又想，打开了那个帖子。
　　果然更新了。
　　“课上，我似乎把她惹恼了，我全身湿透走进教室，她一句话都不问，甚至连眼神都没落在我身上，而我第一眼看见的，是她闪闪发光的无名指。手指会发光奇怪吗？如果你感受过那一刻，就不会觉得奇怪了。你心仪的女人，戴着和别人一生一世的盟约，站在你永远企及不到的位置，该怎么形容我的心情呢，任何言语都苍白吧。”
　　林若冰愣神的功夫，屏幕上又更新了一段。
　　“我打断了她讲课，质问她，后人凭什么对唐玄宗和杨贵妃的爱情口诛笔伐。她一言不发，轻轻转了转戒指，提到爱情，她是想起了那个为她戴上戒指的人吗，她说过的，她爱他。她无动于衷的样子让我好懊恼，我坐下又站起，问她的看法，她似乎不想回答，但被我逼得没办法。然后，她很激动地讲了一大段话，我没听出她的态度，但听出了她的爱情，先国后家，先大后小，好像站在道德至高点的女王。倘若她知道，我对她竟怀着这种有悖伦常的心思，怕是再不会理我了吧。”
　　林若冰眸色深深，点开对话框，私信安蔓茹。
　　“我也是一名教师，多少能理解些她的感受。我猜，她是出于老师的角度提醒你，不是对你不满意。你应该是个很乖的孩子，她不会怪你的。”
　　安蔓茹正在码字，蓦然弹跳的消息让她眼前一亮。
　　这个人，也是老师？老师的想法是不是都一样？
　　“您也是老师吗？”
　　“是的。”
　　“她教语文，您呢？”
　　“我，也是。”林若冰想了想。
　　“真的吗？那您知道《长恨歌》吧？”
　　“知道。”
　　“您说，唐玄宗和杨玉环的爱情有错吗？安史之乱虽然伤亡惨重，可是和他们的爱情有什么关系呢？”
　　对面的人半天没有回复，安蔓茹继续打字。
　　“您是不是也觉得，他们的爱情是错的？”
　　“其实，没有绝对的对或错吧。你老师可能把他们的爱情和天下联系在一起，可能她不是说这种爱情是错的，而是说不能盲目去爱，应该考虑好爱的后果。”
　　“那如果单论他们的爱情呢？有没有错？”
　　安蔓茹想知道，爱情是不是没有错，也不会错。如果唐玄宗和杨玉环的爱情都没错，她对林若冰的心思，是不是，也不算错？
　　“那……没错吧。”
　　安蔓茹看着屏幕，笑了。
　　“老师，谢谢你，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孩子，凡事不能偏执，我不知道你老师是怎么想的，但从你的字里行间，我能看出，你的感情过于浓烈，这样不好。”
　　“谢谢您的好意，但很抱歉，我不太喜欢别人干涉太多。”
　　林若冰无奈，安蔓茹的防卫机制就像一个壳，受到外人触碰，便会缩进壳里。
　　“好吧，那我们聊些别的？你的文笔很好，成绩应该不错吧？”
　　“还可以，就是最近下滑了些。作为老师，果然都很关心成绩。”
　　“果然？”
　　“是啊，她总和我提成绩，大概不知道我不喜欢聊这些。”
　　“为什么不喜欢？”
　　“也不是不喜欢吧，她说什么，我都愿意听。只是，每次说到这些，我都会觉得她只是老师，离我又远了一点。”
　　“她本来就是老师，这避免不了。”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告诉她。”安蔓茹看着电脑，抓了抓头发，“您说，老师是不是更喜欢成绩好的学生？”
　　“老师喜不喜欢不重要，你是为了自己在努力。”
　　“可她要是不喜欢，成绩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林若冰不知道如何接话。
　　爱给不了，喜欢，还是可以的吧？
　　林若冰想，倘若自己喜欢，安蔓茹就能回到过去的状态，那喜欢，也无妨。
　　“好好努力吧，她会喜欢的。”
　　时钟滴答滴答不停走，安蔓茹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屏幕上闪烁着小星星，安蔓茹愉快地说着“谢谢”。
　　林若冰能想象出对面那个孩子欢喜雀跃的表情，如同每次带来小零食一样，青春洋溢，周身洒满阳光。
　　“十八岁的年纪，就应该这样啊！”
　　林若冰叹气，关上电脑。
　　……
　　后来的一段时间，林若冰很少在课堂以外的地方看见安蔓茹，课代表的工作由何启楠全权承担。
　　和安蔓茹聊天时，何启楠时常谈到林若冰，顺便炫耀一下她和慕沐日益加深的感情。
　　有一次，安蔓茹无意中说：“如果林老师能像慕沐一样就好了。”
　　何启楠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安蔓茹摇摇头，不再说话。
　　安蔓茹很少出现在林若冰的活动区域，林若冰却频繁路过高三Ａ班的教室，每次进班，和何启楠说几句话就离开，眼神一直落在安蔓茹身上。
　　安蔓茹以为林若冰早已将她忘在脑后，毕竟作为课代表，两人几周不说话也是不易。
　　但实际上，林若冰尽心尽力扮演着“大朋友”的角色，每晚都会看安蔓茹有没有更新帖子，安蔓茹的每条新帖，她都会评论。陪安蔓茹聊天，听她倾诉烦恼，给她讲道理，在安蔓茹毫不掩饰的爱意中修正自己的言行。
　　正巧慕泽晖出国，林若冰几乎整晚坐在电脑前。
　　安蔓茹几次开玩笑：“你是不是我老师肚子里的蛔虫呀？怎么她想什么你都知道。”
　　林若冰回复：“老师的心思是相通的。”
　　安蔓茹又说：“可惜她不如你关心我。”
　　林若冰踌躇了一会，还是说：“或许，很多看似毫不关心的人，正在为你的未来万般努力。”
　　期末考试即将到来，安蔓茹更帖的次数越来越少，偶尔上网，只是简单聊会儿天。
　　“大朋友，我马上要期末考试啦，这段时间可能不上网了。”
　　“学习重要，祝你考个好成绩。”
　　“你都不挽留人家一下吗？”安蔓茹发了个委屈的表情。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林若冰弯起嘴角。
　　“是啊，你要是愿意挽留一下，人家心情会更好的！”
　　“又不是不回来，有什么挽留的？考试加油，等你的好消息！”
　　“好的呢！话说回来，我们聊了这么久，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哦？”
　　林若冰笑笑，该怎么称呼呢？
　　过了一会儿，回复道：“你可以叫我，双木老师。”
　　“好的！双木老师，如果我考第一，我们面基怎么样？”
　　“什么意思？”
　　“就是面对面聊天呀，感觉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我是老年人，不玩这个。快学习去吧！”
　　想到见面，林若冰揉揉太阳穴。
　　如果安蔓茹知道“双木”是自己，还不一定作何反应。不过，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她这么高兴？
　　电脑另一端，安蔓茹坐在书桌前，眉眼弯弯。
　　其实，哪里有那么多高兴事，不过是课间林若冰来班级，看着安蔓茹聚精会神的样子微微一笑，而安蔓茹的余光，恰好瞥见了上扬的眉梢和眼角。
　　于是，天朗气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