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見南山

81、往事

　　“裴叔？”关妘心咯噔一下，连忙迎上去，裴岗的面色确实不太好，又这么急急忙忙的找过来，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出了什么事了吗？”

　　裴岗看着一脸关切的关妘，看她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语气有些埋怨：“你这孩子，之前北上柔然看你也不像个受委屈的人，在沙漠里都敢跟狼斗，怎么到这里反而软了下来，这么任人欺负？”

　　关妘一脸问号，任人欺负？什么时候？她怎么不知道？

　　裴岗拉着关妘滔滔不绝的说，她也从那些话里明白了裴岗的意思，他是在为关妘来萧城所受到的待遇感到不公，看精明能干的裴岗变得喋喋不休，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临走时对自己的唠叨，心里不由涌起股暖意。

　　待裴岗说完，关妘才经轻柔道：“裴叔，谢谢你。”

　　裴岗脸上怒气更甚，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关妘：“怎么这个时候想得是谢我？城主这就是在有意的针对你，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关妘摇头，眼底浮现一抹无奈：“他不全是针对我，只是有点不敢赌。”

　　“那你还要在这里待下去？”

　　关妘扬眉，脸上尽是自信：“那是自然，我还得告诉萧城主，他被迫压下的这个赌注是对的，是可以帮他翻盘的。”

　　看关妘飞扬的表情，裴岗也没有劝她的话了，只是咬咬牙：“那你至少搬到一个好一点的地方住吧。”

　　他看了看周围，窗户上的纸一块发白，一块发黄，一看就是刚补上去的，虽然还有很多地方也有明显修缮过的痕迹，但还是挡不住快要倒闭的样子，一脸担忧道，“你就搬到对面住，不要怕房子不够，后院那些屋子虽然有些平时不对外租凭，但特殊情况还是可以开放的，裴叔虽然不算裴氏的核心人物，但这个权利还是有的。”

　　“裴叔，谢谢您。”关妘再一次由衷感谢，但还是摇了摇头，“最多再过两天，我们就又要启程了，到时候去了肥城裴叔再招待我吧，不说这个地方是城主用心挑选的，这一整间客栈只有我们一队人，进出商议事情反而方便些，我其实还是挺满意的。”

　　见关妘一再坚持，裴岗最终放弃了劝她换客栈住的念头，反复叮嘱了她平日好好对待自己，千万不要吃亏云云才走了。

　　关妘把裴岗送出去，就听柜台大姐笑着开口问：“小姑娘，你真是郡主吗？”

　　关妘微微愣神，点了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那你这个郡主还挺奇的。”

　　那大姐抬抬下巴，指了指门口，门外隐约还能看见裴岗忙碌的背影：“那位是裴氏的第三把手裴岗吧？和传言描述的挺像，而且他对你的关心像是真的，你昨日走了以后，还偷偷派人来打听你住在这里的原因，这不，晚上就跑过来了，感觉你是他亲闺女似的。”

　　关妘笑笑不置可否，裴岗对她的关切她是能感受到的，还有其他人对她的关切，她也是能感受得到的。也正是明白了这些，她才在及笄礼那日顿悟般的明白了自己以后人生的走向。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能遇上那些今生会注定遇上的人吗？

　　“大姐也是位奇人了。”关妘调笑的看着那大姐，坐到她的对面

　　大姐顿了顿，饶有兴趣地抬头问：“哦？怎么说？”

　　关妘眼珠转了转，目光从破落的客栈扫过，“这客栈有些年头了吧，虽然我不知道萧城这地价，更不知道前些年这个地段的价位是多少，但既然裴氏把店面开在这里，附近的屋子看着也不像普通人家住的，那这里就一定不是个普通的位置，甚至可以说是萧城的黄金地段了，大姐一直在这里守着，过着最普通的生活，可不是个奇人了吗？”

　　大姐看关妘一脸透彻，抓了把瓜子朝她递过去，“小姑娘看着像个明白人，比起我一定能少走很多弯路！”

　　她看着破落的店面，眼中尽是复杂，这么多年，她费尽心思经营这家客栈，即便它现在被毁成这样，也尽量不去动里面的一桌一椅，迎上关妘清澈的眼睛，她忽然问：“小姑娘，想不想听一听我的故事？”

　　关妘放下瓜子，嘴角勾起微微点头。

　　“我以前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子，过的也不过是劈柴耕田，生火做饭的日子。也许我应该和其他农家一样，早早去嫁人，早早地生娃，早早的安家落户。可是就在几年前，我认识了他。那天，我和我爹来城里赶集，虽然我们村离萧城也只有几里地的距离，但那是我第一次进城，那时候对萧城的印象就是人多，人很多。我坐在车上，都看不清楚前面的路，只能看见数不清的人头一个个从我面前擦过去，我们走了很久，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停下，爹去采买了，我就一个人坐在车上看东西。”

　　“那时候的我，不过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傻丫头，也正是因为我是个傻丫头，所以别人过来逗两句，就经不住诱惑跟人走了，我差点被人牙子给拐了。有正是那次，我遇上了他。”

　　“他就直接从对面的客栈里跑出来，抓住我的手，笑着往我头上插了一朵簪花，埋怨着说，这不给你买了吗？就不要再生哥哥的气了，行不？我懵了，他很自然的把我领回去，那群人牙子见我进了客栈，就走了。”

　　“我被带进客栈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当时的处境，我把簪花拔下来递给他道谢，他却笑着摇头，说他一个大男人又带不了这个东西，不过是去小摊上摊主凑数给的，我要是喜欢就拿走好了，也算一个警醒，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不要在外面到处乱跑！”

　　“可我还是没敢要，硬是塞给了他。”

　　“那是我们认识的时候，到现在我都清楚的记得那朵簪花粉红的瓣。”

　　“再后来，家里的收成不好，我就跑到城里打工，绕了好几圈都是没敢进去问，当时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家客栈，想也没想就跑了进来，急着眼说我要在这里干活。他被吓了一跳，但还是接受我了，我就又在那边安顿下来，靠着稀缺的工钱，家里也勉强熬过了那段时间。”

　　“可是灾年刚过，战乱就又来了，萧城也是一个不平顺的地方，南方有战乱，北方有战乱，南北两方时不时还要斗一斗，我们在夹缝里生存，那时候能跑人都跑了，剩下的人守着萧城，因为战线不在我们这边，不怎么受波及，所以日子也还算平和。只是客栈原本就不多的人最后只剩下我和他了。”

　　“后来，北边的赢了，南边的还想再挣扎一下，那个时候，萧城变成了最乱的地方。每当外面有叫嚣的声音，家家紧闭门户，我就躲在地窖里瑟瑟发抖，他守在地窖口，把入口死死地锁住，我以为我们只要在这里呆着等待战乱结束就可以，可是，灾难还是降临到了我们头上。”

　　“那天是萧城的噩梦，那些人全部变成了疯狗，客栈的门被踹开了，他们疯狂地砸着所有的一切，我似乎已经看到了缝隙中他们疯狂的嘴脸，挡着地窖的入口快要破开了，他把我推到地窖里的一个暗间，拿枯草盖住，他说如果他能成功引开那些人的注意力，平安过了这一劫，就回来娶我。”

　　大姐的眼睛亮了一瞬，想到什么又瞬间黯淡，“那一劫终于过去了，我在地窖里靠藏好的食物和水呆了很久，直到有人发现了藏在地窖里的我，我不知道过了几天，也不知道那段时间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我再爬出来以后，萧城就平静了很多。不会在半夜听到惨叫，不用把门窗用木板钉死，就算客栈的门被踹烂已经关不上，也不用躲在地窖里。”

　　大姐的眼睛看着摇摇欲坠的门，忽的笑了，笑得很苦涩，让人心疼：“可是那以后我依旧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只能守着这间客栈，也好……等他回来。”

　　看着苦笑的大姐，关妘默不作声，她也知道萧城那件事。

　　因为内战时期处在南北交界，这个地方是备受争议，两相争斗下，这个地方的祸乱也不少。

　　东方辅霁的转折在于大败柔然，而南方被打得节节败退，才得以分散兵力，守在萧城的那帮人早就和京都断了联系，在城中为非作歹，知道东方辅霁的人来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抓了城中无辜的百姓做人肉盾牌，百姓被绑在城墙上，只要大军有进攻的意思，就杀掉这些百姓，大军立于城门，却无法前进。

　　领将只派了几个人，趁着夜色潜入城中，想要擒了那些人，却不想那人早就把自己乔装打扮，混迹在百姓之中。

　　潜入城里的将领不但没有得手，还被反将一军。

　　就在那个时候，有人暴起，一把抱住隐在人群中的奸人，两人坠楼而下。

　　擒贼先擒王，王已经摔下城楼，他们没怎么费力就胜了。

　　再后来，解放了全城，救出了被囚禁的萧祐掷，一切似乎归于平静。

　　据当时攻城的将领描述，和那位奸人同归于尽的人是一位年轻的男子，他已经摔的血肉模糊，无法辨别面目，留下的唯一遗物就是一朵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