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見南山

66、人各有志

　　“师傅，我们把药取过来了。”

　　黄谧开口，黄朴才看见正在卸药材的两人，“把药材放那就好了，待会让他们处理一下。”

　　黄朴口中的他们就是那群忙里忙外的太医，几乎是脚不沾地，任谁看了这番场景都会十分惊讶吧？

　　黄朴朝何溯溆点头，“何大人有什么事吗？”

　　何溯溆微微鞠躬，“来问问此番治疗效果如何，黄老若是忙，涵之便在这里等一会儿。”

　　黄朴笑着点头，“这第二轮的治疗很有效，也该是时候筹备第三轮治疗的药材了。”从怀中拿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式各样的药材，有几味药材上画着红圈，“这些药材的筹备还要麻烦何大人了。”

　　何溯溆接过方子，粗略看了一眼折好塞到怀里：“请黄老放心。”

　　黄朴摆摆手，“谧儿，带何大人去看看病人情况怎么样，为师待会儿就过去。”

　　黄谧点头，领着何溯溆出了屋子。

　　一路上，看何溯溆紧皱的眉头，黄谧不解：“明明第二轮治疗很有效果，你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忧愁？”

　　何溯溆摇摇头，强笑道：“无事，有劳黄姑娘挂心了。”

　　黄谧思量一番，忽的一拍手：“难不成你在愁那些药材？虽然有几味确实不好找，但用量不多，应该也没有那么麻烦吧！只有一味药材用量多，来源有些麻烦，你难不成在担心那个？”

　　何溯溆又掏出那张纸展开，为数不多的红圈里，右下角那三个字刺得他眼睛疼。

　　一支蒿！

　　他们刚刚来到运城没多久，就碰上的这两位医术高超的医者，以为他们不过是本着悬壶救世的心态来这里，不想在一次次实验后，黄朴的治疗是最为快速，也是最为有效的，他独到的医术折服了跟队而来的所有太医，心甘情愿做他的跑腿。

　　黄朴说过，这种瘟疫很好控制，但治疗周期较为缓慢，需要分成三轮循序渐进方可痊愈，何溯溆当即让他列下单子，太医检查一番，确认无误后，开始到各地搜寻药材。

　　最难找的，就是一支蒿。

　　这种药材不算珍贵，却独独长在柔然，大幽很少见到这种草药，在柔然却是一抓一大把。

　　一支蒿也是第三轮治疗必不缺少的一味药材，想了想关妘在他临走前说的那番话，何溯溆当即写加急报上报京都。

　　于是，原本预定开春后才筹备出发的商队提前了行程，冒着严冬的风雪，踏上通往柔然的路。

　　若是行程不变，那带领那支商队的护送者，是关妘无疑了。

　　黄谧看何溯溆一脸沉思的样子，皱眉问：“是担心柔然的那趟商队吗？若是按时间来看，他们现在也应该到了柔然了吧！不知道领队的那位靠不靠谱。”

　　黄谧瞟了一眼何溯溆的脸色感叹：“不过若是巡视病情，就派下你这个右相来，那如此重要的药物运送，想必也不会什么事什么无能小辈吧。”

　　何溯溆笑笑，眼中溢满温柔：“这是不错，那位领队应该和你差不多。”

　　“和我差不多？”

　　“你们年龄应该相仿，还都是女子，却有着不输任何一位男子的气概！”

　　黄谧眼睛一亮，追问道：“谁啊？我倒想结识一下。”

　　“镇国大将军的二女儿。”

　　黄谧思量着，从脑海中搜寻相关的信息：“镇国大将军？就是那位曾说过人各有志的大将军？”

　　“不错。”

　　“那我就更得结识一下了，说不定我们能谈到一起呢！”看何溯溆的表情，黄谧追问，“你对那位看上去好像很熟悉，何公子，能多和我说一说她吗？”

　　看见黄谧期待的眼神，何溯溆忽然后悔提起关妘了，脑海中蹦出一个总缠着关妘并且嚷着让他走开的楚枳，为什么总感觉自己在给自己招惹情敌呢？

　　“何公子？”黄谧见何溯溆鲜少的走神，提高了声音，“何公子！”

　　何溯溆回过神，清清嗓子，“她叫关妘，关将军家中，姊妹兄弟六人，她排老二。自小长在边城淮关，倒时生了爽朗的性格。”

　　黄谧点头，勾起嘴角，明显十分满意，“不错，我很喜欢爽朗的性格，说话拐弯抹角的多累。”

　　何溯溆：“因为关将军常年征战在外，她也练了一身拳脚功夫，跟着关将军还立了些许战功来。”

　　黄谧眼睛发亮，更满意了：“很好，吃苦耐劳，完全没有架子，一定是个好女子！”

　　何溯溆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黄谧夸赞的话，有些不想和她说关妘的事了，干脆笑意盈盈地脱口而出：“就在今年，妘儿也定下婚约……”

　　“和谁！”黄谧皱眉，忽然打断何溯溆，“和谁定下婚约？”

　　何溯溆笑着点头，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在下不才，妘儿已经与我定下婚约了。”

　　黄谧停下脚步，目光毫不避讳的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打量了何溯溆一番。

　　“黄姑娘怎么了？”

　　黄谧摇摇头，又快步往前走，心中暗下决定：不行，她得替那位素未谋面的女子好好考验考验何大人，不能让那样的奇女子以后的大好时光，败在别人手里。

　　何溯溆快步跟上，总觉得一阵冷风吹过，他难不成说了不得了的东西？

　　到了病房，黄谧一个一个的替那些病人检查状态，手法娴熟老道，完全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女。

　　“你恢复的很好，先前要注意的，以后还要继续注意。”

　　“怎么会有些发热？前几日下雪，出去回来后是不是直接躺下了？”

　　“你这被子湿气太重，待会让人拿出去烤一烤，干了再用。”

　　“……”

　　黄谧忙里忙外，还把所有人照顾得妥妥帖帖，何溯溆蹲下，询问一个抱着小孩的妇人最近的身体状况。

　　黄朴带着药进来的时候，黄谧已经探查完了所有的人，朝他点点头就又去分药了。

　　何溯溆退出屋子，站在外面看人进进出出。

　　高太医走过去行了一礼：“何大人。”

　　何溯溆回礼：“高太医，近日辛苦了！”

　　高太医摆摆手，笑眯眯的，脸上却压不住疲惫：“这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老夫算是见识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小小先前在宫中，真是惭愧，这一趟也算是收获良多。”

　　“高太医不必自谦，您医术精湛，太医院有目共睹。”

　　高太医淡笑着摇摇头，看着屋子里灰袍的老者感叹：“我也曾问过黄老为何不去太医院中当值，以他的学识，定能得以重用。可黄老却说去了太医院，就是固步自封。”

　　何溯溆默不作答，高太医自嘲道：“你说这人厉害不厉害？明知这话可能惹来杀身之祸，却对着我明目张胆的说出来了。黄老曾说，他想游遍山川，踏过湖海，去见识治疗各种各样的疑难杂症，此生是不会进入太医院的。他今年似乎已是古稀之年，却仍立如此志向，想我不过耳顺之年，却将自己圈在那一方天地，不舍得踏出，真是自惭形秽啊！”

　　何溯溆看出高太医也不算有感而发，笑着劝慰：“古人云，‘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此谓之医道’，高太医医的是真龙天子，既可视为上医，也可视为中医，亦可是为下医，即看医者心之所想，故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涵之虽不才，但认为所做所想不背初衷，不违本心便好。”

　　高太医定定地看着何溯溆，大笑着摇摇头，“我一个老头，竟然还没你这小伙子看得通透。”高太医深鞠一躬，诚恳道，“多谢何大人劝慰了。”

　　何溯溆扶起高太医，缓声道：“高太医过谦了。”

　　“何大人也算救了我的医者心，当得起这一谢。”

　　“高太医谬了！”

　　高太医舒缓了筋骨，又走回屋子里跟着忙里忙外。

　　转头看着远处重叠的山峦，白雪弥漫，何溯溆一人静默无言，摸着贴身揣在怀里的锦囊，合上双眼，妘儿，你现在身在何处？有没有遇上危险？有没有照顾好自己？有没有……想他？

　　夜间，听着外面寥寥的炮响，何溯溆披着衣服走出去，看远处天空偶尔闪过的一丝光亮皱眉。

　　司南揉揉眼睛走出来，“公子，怎么起来了？”

　　“那边为什么有炮火？”

　　司南摇头，“我去打听打听。”

　　司南还没走几布，就见黄谧打着灯笼过来，看见他俩有些吃惊：“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站着？还穿的这么单薄？”

　　司南看黄谧一身穿戴整齐，精精干干的样子：“黄谧姑娘，大晚上的，这是要去哪儿？”

　　“我回来把煮好的姜汤端过去，夜里冷，喝些姜汤，暖暖身子。倒是你们，怎么穿成这样，那边堆了旺火，怎么不过去？”

　　何溯溆：“旺火？”

　　黄谧看了看他们二人的状况，无奈问：“今天是除夕呀！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司南默默低下头，他还真不知道今天是除夕。

　　何溯溆：“还得多谢黄姑娘提醒了，要不然今夜怕是要睡过去，不能守岁了！”

　　黄谧摇摇头，“不客气，你还是先加点衣服吧！这么站下去会得风寒的。”说罢，提着灯笼走了。

　　司南满含歉意的看着何溯溆，低声道：“公子，是我粗心了。”

　　何溯溆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笑着拍拍司南的肩，“无事，你也去换身衣服吧，今日可还是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