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見南山

181、消息

　　这几天，罗瓦的情形还算平衡，关妘没有直接出兵攻城，罗瓦也比较安分地守，两边只在形式上你来我往，做做样子，私下里自己秘密行动着。

　　“将军，咱们什么时候打？”庄烨堵在关妘跟前，语气焦急。

　　戎宇看他一眼，把他往旁边挤了挤，代替关妘回应：“等。”

　　“等什么？再等就来不及了，风季快要过去了，再等下去形式对我们很不利啊。”庄烨不理戎宇，转而继续劝关妘：“不说风季是不是要过去了，这几日天气明显已经冷下来了，我们离国土遥远，战线拉长，物资本来就不好运，一旦拖得入了冬再打更是难上加难，莫不成还要等到对方调养生息好了才继续吗？弟兄们已经等不住了，将军，就算要等，也好歹给我们一个原因啊。”

　　这话说得咄咄逼人，却也道出了现在队里最明显的问题。

　　天气愈加寒冷，几乎已经完成部署的大幽迟迟不动手，一直处于观望状态，几次试探也不得结果，似乎像是在逗他们玩一样，每每发兵都是几队人，带过去没怎么打就偃旗息鼓，来回几次，作为攻打方的他们都腻歪了，这是上还是不上？

　　见关妘没有反应，庄烨清清嗓子，准备继续循循善诱，“师傅，你应该记得当初在京都的时候你是怎么教育我的，你当初可是让侍卫队轮流操练我，那些个百人大战什么的我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你还和我说什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您现在的做法不就是变相地操练柔然吗？这样让他们摸清我们的路数对我们很不利的……”

　　关妘放下手里的折子，开始还冷眼看着庄烨，看他滔滔不绝个没完，按按脑袋似乎在强忍着不发飙，最后还是没忍住，她把手里的折子重重敲在桌面上。

　　“咚”地一声，桌上的东西震了震。

　　“干……干嘛？咋还生气了？”庄烨瑟缩了下肩膀，总觉得从关妘身上看到了熟悉的感觉。

　　戎宇适时地把手搭在庄烨的肩膀上，强硬地把他掰转过去，“庄将军，我们出去说。”

　　庄烨自然不想惹莫名处在爆发边缘的关妘，乖巧地跟着走了。

　　“庄将军，将军并非不想攻打罗瓦，只是现在不能，实在是事出有因，不便说。”庄烨开门见山道。

　　庄烨想了想，他这次也实在是按捺不住了才来问，被刚才关妘那么一砸吓清醒了，缓过神慢慢点头，犹豫地问：“是不是就像是在淮关的那次一样啊？”

　　淮关那次她诈死，他们几个心腹帮着诱骗了十几万人，感觉也是很酸爽，以关妘的性格，这次迟迟不动作，确实有可能是在干什么坏事。

　　戎宇不回答，浅浅地看着他，庄烨自知问错了话，尴尬地笑笑，推着走了，“我什么也没说，哈哈，别介意啊……”

　　戎宇看他小心翼翼离去的背影补充：“庄将军也不必乱猜，记住将军一直强调的那句话就好。”

　　庄烨点头，正色说了一句：“绝对服从命令。”

　　戎宇回了帐子里，就看见坐在椅子上的人颓废地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

　　“真是能添乱。”楚枳出声。

　　“不必介怀，小姐似乎已经有消息了。”戎宇道。

　　“我知道，我就是感慨一下，本来装得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这臭小子还来插一脚。”

　　“庄将军也是不知情。”

　　“没事，时候等他知情了好好收拾他。”楚枳掰了掰手腕，似乎很期待的样子。

　　她这几天假扮关妘连话都不说可是给憋坏了。

　　“不过小庄子说的也对，最近确实是士气低落，得想想办法。”楚枳捏着下巴努力思索，“最近除了我大家其实都挺憋屈的，整天除了打仗什么也没有，干脆找个机会好好放松一下吧？对了，再有两天就是重阳了，到时候咱们好好吃上一顿，解解馋，犒劳犒劳大家伙，问题是集体要干什么呢？毕竟还得防着柔然偷袭。”

　　“可以问问大伙的意见。”戎宇补充。

　　“那行，就让大伙各自想想，好一些的咱就征用了。”楚枳伸着懒腰，继续埋头于军中那些琐事。

　　大方向已经规划好，她也不需要处理，现在只要在细微之处做些调整就好，忙了一下午，楚枳抬着酸软的脖子看了看帐外，妘儿已经离开了三天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

　　关妘是在半夜回来的，她和路方晟一前一后，两个人都走得急，在一个拐角撞到了。

　　关妘往后退一步稳住身形，看着前面被三子扶着的路方晟，人已经晕了。

　　“路公子！”三子娴熟地扶住人，拍拍倒下的路方晟，掐着他的人中叫他的名字。

　　关妘走上前，扶起胳膊捏着他的脉搏，脉搏很虚，就像是久病的人才有的脉搏，也不顾什么，拽着三子就起来了。

　　拍拍虎子让他去找大夫，她带着三子往路方晟的帐子里去了。

　　路方晟是和戎宇住在一起的，这个时候已经半夜，戎宇很可能已经睡下了，只是她管不了那么多，干脆利落地往帐子里走。

　　戎宇和衣站起，点了灯看着走进来的人动作一顿，“……楚将军？”

　　关妘抬抬下巴，戎宇连忙把人引到内帐，把人放在床上。

　　路方晟的体温冰凉地吓人，面白如纸，上下牙冠不停地打颤，关妘给他加了两层被子，连同戎宇的也搬过去盖在他身上。

　　戎宇：“怎么回事？”

　　“路公子说这是他的旧疾，天一冷就会全身发凉，等到天气回暖的时候就会好了，这几天在外面一直都是风餐露宿的，路公子他估计是冻着了。”三子回道。

　　“难不成你们自从出去了就一直在野外呆着？”

　　“是，是我们失职，没有保护好路公子。”三子满是愧疚，看着路方晟的脸，语气钦佩：“当初刚出去的时候天还不是那么冷，后来下了场雨一下子凉起来，路公子自那天以后就一直在外面跑，中途也晕过几次，硬是强撑着不回来，怎么也劝不动，拖着病体一连几天地在外奔走，再加上回来的时候是连夜赶路，就撑不住了……”

　　三子说着，脸上更是愧疚，关妘也跟着揪心，她当然是知道路方晟微寒的，通商的时候她看着路方晟的状况更是心惊胆战地，总担心他会交代在路上，对他也是格外照顾，只是路方晟总是哆嗦着笑笑，安慰自己没事，现在看他这个样子，躺在床上半醒不醒地，她忽然觉得路方晟的情况可能要比自己看上去的还要遭。

　　正想着，虎子一手抱着药箱，一手扛着只着中衣的大夫进来了，那大夫原本还是睡意朦胧，现在被虎子颠得是老眼昏花直犯恶心，腿软地都站不住。

　　“大夫，快来看看这个人。”

　　那大夫视线一扫，看见两个带着面具的人站在床前给他让开一条道，瞬间不敢大意，强忍着胸腔中的翻涌撑着无力的双腿挪到床边，这一把脉让他彻底醒了。

　　“快拿针来！”虎子连忙把药箱递过去，大夫翻出针包，手下不停，路方晟不一会就成了一个刺猬，“快把屋子弄暖一点，这位小友不能再吹着风了。”

　　戎宇把炉子往床边挪了挪，给里面填了些炭。

　　“再烧些热水来，我开个方子快去煎药。”

　　一顿忙碌，屋子里几个人绕着床边团团转，脚都没有停下来。

　　好一会儿，大夫才算松了口气，把针取下来了。

　　大夫问了路方晟的情况，戎宇省去了关键，只说他是出去办事了，大夫明显不悦，咬牙道：“办事你们也得找个身体利索的人啊，这小子明显一直在强撑，淋了雨又是寒疾的，本身天气一变他就得浑身疼，这么出去折腾也实在……”

　　大夫没继续说下去，他想起来这屋子里又两个官大的，戴着面具，他惹不起，但心下不忿，还是忍不住嘀咕：“实在太不把人命当回事了。”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嘀咕，也没人反驳。

　　关妘看着路方晟仍旧惨白的脸说不出话来，对着那位大夫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夫吓了一跳，腿又软了，“将军这是做什么？”

　　戎宇道：“还请先生尽力治他，定有重谢。”

　　大夫点头，盯着关妘的后脑勺心里一软扶她起来，“这是必然。”

　　毕竟还是战友，这么会无端就让这小伙子涉足危险呢？想来也是迫不得已。

　　三子不忍心，低着脑袋，“楚将军，这件事是我失职。”

　　“俺也没做好。”虎子往前一步，脸色通红，他为自己感到羞愧。

　　关妘摇摇头，朝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楚将军，我只有一事请求。”三子以为楚枳要赶他们走，急急道：“我们与路公子相伴一路，他对我们照顾也不少，这次路公子病倒，着实是因为我保护不利，还请让我们等他醒来再离开，不然我等实在难以心安。”

　　“俺也想照顾路公子。”虎子跟着道。

　　关妘转头，看着他们二人，三子咬牙，不忍放弃：“等路公子醒来后，属下自会领罚，还请楚将军成全。”

　　“俺也会领罚，请将军成全。”虎子抱拳，焦急地看着楚枳。

　　楚枳摇摇头，又点点头，看了一眼戎宇走出帐子。

　　戎宇对二人道：“你们先在这里，注意看炉火。”
　　他说完就脚步一转，跟上关妘。

　　关妘带着他去了个偏静的地方，秋风寒凉，吹得关妘起鸡皮疙瘩，半晌，她忽的出声。

　　“对不起。”

　　戎宇站在她身后长久沉默。

　　“都是因为我啊……”关妘攥着拳头，声音颤抖：“是我的原因，才让他涉限的，现在夜里这么冷，他要怎么样才能熬过这几天……”

　　“将军，不能怪你。”戎宇打断她，“他也一定会挺过来的。”

　　关妘强忍着泪意，跟着坚定道：“嗯，他一定会挺过来的。”

　　“三子和虎子他们要如何？”戎宇问。

　　“就让他们照顾一段时间路方晟吧，等到他醒来再说……还有，告诉他们不用领罚，这件事是交代的人做的不周全，和他们无关，不用愧疚。”

　　戎宇皱眉，重复了一遍：“这件事不是小姐的错。”

　　关妘愣怔片刻，笑了笑不说话。

　　戎宇知道关妘一时半会是走不出来这件事，也不和她争论，“小姐可是刚刚回来？有消息了？”

　　关妘点头，神色又沉了下来，手指抚上藏在袖中的那小片羊皮卷：“不错，得到了新消息，你去把涵之叫上，我们商量商量。”

　　戎宇得令，大步离开了。

　　关妘深呼一口气，把脑子放空，任风吹过脸颊，吹走身上的热气，硬生生打了个冷战，回过神来，反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