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見南山

163、噩耗

　　东方辅霁收到第二封密报时，是在送出回应的两天后，已经着手调查关妘提出的疑点，就着烛光看信上的内容，眼睛瞪得滚圆，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杨茵看他愤恨的表情，轻步移过去，“怎么了？”

　　东方辅霁咬牙，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这群胆大包天的熊孩子！”

　　杨茵眉头微蹙，低头看去，信纸铺展在案几上，开头的几个字格外显眼：三战惨败，淮关将破。

　　次日正午，李达率领了几十号人马，奔入京都，急见皇帝。

　　朝堂之上，原本已经各自回家的诸大人重新聚在一起，看着那个跪在地上满面灰土的人。

　　“皇上，臣等有罪，请皇上责罚。”李达低着头，目色哀痛。

　　众人一惊，心下已然有了猜测，东方辅霁黑着脸，挥袖道：“说具体点。”

　　“七天前，蠕蠕兵临城下，先前已然被偷袭数次，平北将军担忧军心不稳，亲自上阵，与敌军正面交锋，却不想遭其突袭，盾阵被冲散，平北将军失踪，我军损伤惨重，唯有何相坐镇。然何相因平北将军一事被重挫，淮关现下无首，蠕蠕已在城外驻扎，情况迫切。”

　　李达详细的描述了当日的状况，听得众人心惊。

　　东方辅霁呼出一口浊气，嘴角绷得紧紧的，像是在强忍怒气，眼神掠过李达，沉声问：“损失多少？”

　　李达犹豫一瞬，被东方辅霁盯得心下一颤，开口道：“此次战役，约损失四五万精锐，其中，盾阵损伤最重。”

　　“四五万精锐？”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组成盾阵的人几乎是军队的尖锐力量，不比普通队伍，这部分被重创，带来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淮关完好兵力还有多少？”

　　“不足十万。”

　　众人已经被打击得快站不稳了，刚刚打响战争的时候，淮关就已经损失了二十万数兵力，几个月的调整，好不容易恢复成以前的战力，现在倒好，没打多久，又败成这个样子，这哪是打仗啊，这明明就是千里送人头啊。

　　朝堂上讨论激烈，众人争执不休，于淮关的说法各不统一，朝廷能派的将领都被他们轮了一个遍，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东方辅霁当断则断，先行调兵遣将，严守淮关，接下来很可能是一场拉锯战。

　　柳缚皱眉，抬手欲言，被东方辅霁止住了：“当前还要稳定民心，此时绝不可宣扬，朕去一趟关府。”

　　众人明了，领命散了，有路过关府的人，朝里面看了一眼，低头叹气，皇上来的这一趟，不知是来委任的还是来降罪的。

　　最初下给关家的旨，被关妘接了，虽说她以绝对的武力和充分的理由折服了众人，但现在看来，那似乎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连败三场，损伤了淮关的主力，自己现在都下落不明，可惜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锋芒锐利的人。

　　关府书房，东方辅霁急匆匆赶过来，一身龙袍上座，脸黑的能滴出墨来，旁边的关之闻也是一脸无奈，但更是担忧。

　　“不愧是你的女儿，还真是得你真传呀！”东方辅霁凉凉的开口，让人听不出意味。

　　“年少轻狂，确实是天不怕地不怕。”

　　东方辅霁咬着牙，强忍着没有骂人：“你倒是看着心宽，什么也不担心！”

　　关之闻沉默良久，想起关妘坚毅的眼神，终是道：“刀剑无眼，这已经不是我担心有用的时候了。”

　　相比关之闻，东方辅霁的态度倒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就差团团转了，低声问：“要是走错了该如何？”

　　关之闻转头，看窗外流动的薄云，衬得天空分外高远，这个时候，北方的天应该蓝的更深吧？
　　“既然已经踏出这一步，就要做好不死不休的准备了，皇上放心，关家誓与淮关共存亡。”

　　淮关，就像是连通大幽的铁门一样，若门开，则大幽河山一览无遗。若门闭，则只得望而却步僵持门外。

　　这个地方的重要程度无法估量，关之闻的保证也不能让东方辅霁把心放下来，若是以前的自己，他会同意这种方法，时光变迁，考虑的东西越多，反而没有以前的那股劲了。

　　像是明白了关之闻为何不愿再上战场一样，这位帝王长叹一声，起身缓步离去，“真是老了，老了啊……”

　　经历了一整个肃冬，被压抑的生机早就按捺不住，不似人间。

　　淮关——

　　何溯溆强打起精神，翻看京都传回来的信。脑中不自禁回放着前些天的战况，目色微沉又翻出地图，仔细研究。

　　“大人。”庄烨从帐外进来，还持着长枪，风尘仆仆的，“京都的队伍已经回来了，是否要去检查一下城墙的部署？”

　　何溯溆深呼一口气，目光凛冽，大步往站外走。

　　城墙上值守的人看着何溯溆眼下的乌青，身板挺得笔直，以前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是如何温文儒雅，没有一点架子。

　　也就是那场战役，关将军失踪，不知生死，大军都撤回城里的时候，他整个人疯了一样的站在城门口不让关门，他说妘儿还没回来，眼看柔然军队逼近，不少将领要将他拖回城里，都被他赤手空拳的撂倒了，武艺之高令人乍舌，最后还是吕享把手里的盾砸过去一时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才得以让庄烨把他打晕拖进来。

　　那段时间这个人几近崩溃，他们甚至都不怀疑，若不是因为淮关兵临城下，这个人会陪着关将军一起死。

　　何溯溆站在制高点，放眼望过去，柔然的旗帜迎风飘扬，立在一片洁白中，很是扎眼。

　　在边关城门口安营扎，他们也是有足够的自信才能如此嚣张。

　　“戒备！”

　　“呜——呜——呜——”

　　号角吹响三声，庄烨拉着何溯溆就近躲到城墙上的岗哨里，没过多久，就是一阵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这就像是柔然每次袭击的信号一样，箭雨过后，不论是守是攻，都是一场恶战。

　　盾阵打头，城墙上无数弓箭手蓄势待发，柔然还没有进入射程，他们也在等待机会。

　　不同于以往的远程攻击，柔然的骑射队以一种冲锋的锥形直挺挺的往这边蹿过来，本就是精锐之师，又弓箭手掩护，他们就像是无往不利的战神，朝着盾阵奔腾过来。

　　这次，是铁了心地要攻城了。

　　冲在最前面的铁律真是骑射队的勇士，经历了先前无数次试探，如今终于要决一死战，想想那些人在他的大刀下嚎叫，血肉分离，就感到难以言喻的疯狂，因嗜血而兴奋目光带着他脸上蜿蜒而下的丑陋疤痕更显凶残。

　　“咻——”冷箭划破空气，直直地对着他射过去，铁律真大刀一挥，劈开箭矢，下一秒张弓搭箭朝着城墙上放箭的小兵射过去。

　　只是刚刚挥断一支箭矢，下一刻又有无数箭矢袭来。

　　那一瞬他反应过来，大幽的弓箭队可以活动，没有被压制，也就意味着……

　　拽着缰绳，铁律真一脚踩着马镫，一脚勾着马背，打掉又一支冷箭，翻身趴在马策，借着掩护朝天上望去。

　　弓箭的速度很快，天上只看得到密布的黑影朝身后扑过去，朝他们扑过来的，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则是汹涌地，不带偏倚地往更远的地方扑过去，气势汹汹。

　　他们什么时候有这样远的射程！

　　“嗷——”

　　战马嚎叫一声，流矢正正插在马头上，一串血液从铁律真的眼前掠过，脚背一松从马背上跳下来，往前就地一滚，卸去前冲的力，身侧是倒地不起的战马。

　　来不及再反应，一杆长枪已至面前，抬刀格挡，趁着空隙后退数步，冷眼看来人。

　　庄烨的长枪在空中划了一个圈，稳稳地指着铁律真，眼中锋芒闪过，飞身而上，两人再次缠斗起来。

　　铁律真瞳孔一缩，看清了局势，庄烨的身后哪还有什么盾阵，盾牌被放在地上，那些人早就加入拼杀的大军中。

　　是了，这群人除了持久的耐力之外，还是百里挑一的勇士。弃盾转矛只是瞬间的事情。

　　他们的头顶属于两边的箭矢交汇，在空中相错后朝对面飞过去。

　　铁律真颠颠手里的刀，矮下身子就朝庄烨撞过去，忍耐数年，压境数月，他等的就是这个可以大杀四方的时候，哪怕对方摆出了他们从不知道的杀器，也阻止不了他血刃对手。

　　他这样想，庄烨又何尝不是，他堂堂武状元，羽林军未来的希望，苦练武艺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上阵杀敌吗？可被这群家伙压的居然缩在淮关几个月，还差点在那次夜袭里出师未捷身先死了，他要如何不气！

　　两人杀的红了眼，视周遭如无物，要不是身在战场，看俩人的架势他们都想给鼓掌叫好了。

　　吕享转身一刀挥下，正中要害，准备偷袭的人像断了线的木偶甩在地上，他不断打量着周围，在某一瞬间看着远处，勾起嘴角。

　　成功了！

　　何溯溆站在制高点，更是一眼望见对面，柔然的营帐中，一缕白烟越升越高，在高远的蓝天中很是瞩目，心，稍稍放下了。

　　号角声从远处传过来，同一时间，战鼓声紧密地敲响，急促响亮。

　　吕享等人快步后撤，脱离战斗，抬起搁在地上的巨盾竖在身前。

　　呼啸声似乎传来，整个盾阵严阵以待。

　　在层层叠叠的空隙中，吕享看见了打得正欢的庄烨，长枪挥舞地虎虎生风，似有破空之声传过来。

　　“庄烨！你他娘的给老子过来！”吕享怒吼，看着仍在盾阵外面的人双目冒火。

　　战争时刻，不能出一个差错，那连带的是人命，不容马虎。

　　庄烨冷汗已经下来了，急于脱身让他有些乱了阵脚，铁律真的招式太过霸道猛烈，他没有机会脱身。

　　或者说他必须应战，对手实力很强，力气极大，又杀红了眼，心里也只剩了一个念头，就是把他给剁了。

　　铁律真的身后，也有不少人朝他叫喊，语气急切，像是在骂人。他不理会，一心一意地要把庄烨留下来，其余人也不管了，或跑或骑马远离他们。

　　流矢叮叮当当地撞击在厚重的盾牌上，一时间所有人听不见其他的声音，皆是咬着牙举着盾。

　　这种无差别攻击，为的是给柔然骑兵争取后撤的时间，脱离战场。

　　他们现在需要等，忍着巨大的压力，等待柔然快速地消耗，弓箭是消耗品，等到他们储备不多，才是他们追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