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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惊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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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宫里的人各司其职,便是日常服侍的贴身侍女,未跟随在侧时,也不会知道赵姮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更不会瞎打听。
赵姮与张筠交谈的具体内容,除却她二人,只有守在演武场的冯十八娘及其属下略知一二。
但她们本就是内定的神机营护卫,是她要将这处机密地方托付的人,提前知道,也没什么妨碍。
在其他人看来,赵姮更像是连射箭都解不了心中烦闷,就将平日里能逗她开心的工部小主事叫过来说话;而光是说话也不够用了,干脆带上人出门游玩,去郊外散一散心。
赵姮不介意这般误解。
或者说……她乐见其成。
和她仍做长公主时不一样,那时她但凡玩得出格了些,批评者就纷至沓来。
现在好似反了过来,她想正儿八经地做些什么,百官批评个没完;但要是安逸于玩乐,他们暗中窥着,偶尔说嘴,却不会拿到朝堂上指摘她,巴不得她从此做个甩手掌柜,万事不理得好。
——当然,要叫他们在玩乐中抓住什么错处,还是会狠狠地啄上一口的。
赵姮与小皇帝这几日的疏离,亦被人看在了眼里。
白露跟在小满身边,深深明白了什么叫有其主必有其仆,玄女陛下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跟随多年的旧仆竟也不拿这当回事!
她踌躇了几日,终于在赵姮离宫的这天,把小满拉到某个角落里,忧心忡忡地开口:“小满姑姑,我们当真要看着陛下与皇帝陛下渐行渐远,分道扬镳吗?”
小满略不满地皱眉:“这是主子们的事。”
“奴婢知道,可是……”白露向来谨慎小心,可也知自己是谁的人、该站在哪方立场,“陛下生性骄傲,不肯虚与委蛇,便是自己的侄子、现在的皇帝陛下,说掰也就掰了,半点不稀罕挽留。
“然而在世人眼中,皇帝陛下的年纪再小,也是无可争议的正统,天然有一批保皇党会向着他。玄女虽有旧例,也有羲和玄女那样的神人,到底年岁久远,失了令人心悦诚服的威力。
“陛下若想坐得安稳些,最该做的就是与皇帝陛下绑在一块,叫人知道她的意思,也会是皇帝陛下的意思,她的话在皇帝陛下那儿也是举足轻重。再如何,也不该随随便便地撵人走,硬生生地把对方推到太妃那边去啊!”
“小皇帝自个儿要找娘,我们陛下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要天天跟在他后面哄孩子吗?”
小满听得不耐,就算那是皇帝陛下,可她们陛下既愿意护着,他不就该乖乖听话?非要往那个不省心的亲娘身边跑,别说主子了,她也不待见这种两头摇摆的墙头草。
一个天天爱找事,一个没有主心骨,配!真配!合该是一对母子!
“您都说了,那是一个孩子,心思摇摆再所难免。”白露耐心劝说,“这本不是什么难事,以太妃的习性,想伪装成一个温柔体贴的好母亲,装得了一时,也装不了一世,皇帝陛下迟早知道呆在谁身边才是对他最好的……”
然而这条退路都被玄女陛下给断了。
白露说:“只是现在,陛下对皇帝陛下不假辞色,皇帝陛下却天天往太妃身边跑,外臣们见了会有什么想法?两者若有分歧,他们还肯听陛下说的话吗?”
“那你说要如何?”小满皱眉,“总不能要陛下去哄。”
白露连忙道:“不必陛下!只须离间了皇帝陛下与太妃就好!”
小满的眼神闪了闪,要能叫宁太妃不舒服,她倒也不介意出手:“如何离间?”
“小满姑姑可还记得,前些天,外臣们为宁太妃请封,逼问到皇帝陛下面前,最后是由皇帝陛下亲口回绝的?”
“你是说?”
“您说,宁太妃知道这件事吗?”白露见说动了她,不由露出一点笑意,“若知道,以她的性情,能不迁怪于皇帝陛下吗?”
小满深思之间,白露乘胜追击:“为人奴婢,最该做的难道不是为主子分忧,为其不能为之事、不屑为之事?不然,要我们这么多候在身边做什么呢?难道只是要我们端茶倒水、叠被铺床的吗?”
小满啐了她一口:“端茶倒水又如何,你还挑拣起差事来了?”
白露忙作谦卑状:“奴婢不敢。”
“好了,我明白了。”小满挥了挥手,“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先做你自己的事吧。”
她观小满神色,应是想通了。
小满姑姑再是离宫多年,在宫中的人脉也比她广,还更得用,白露没想着要争功劳,只有人去除这个隐患就够了。
也不知小满是如何将消息不动声色地传给宁太妃的,总之,小皇帝再一次从那座宫殿走出来时,双目发红,神情瑟瑟,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拿一个孩子作筏虽不太好,见是这种结果,白露却安心了许多。
京郊那处选址离皇宫有些远,赵姮出门又算不得早,回宫已然是戌时,再过一两个时辰就是子夜了。
洗漱之时,小满语调轻松的提及此事,没说她与白露做的手脚,只说小皇帝出门的时候红了眼睛,似与宁太妃关在屋子里时吵了一架。
赵姮淡淡地“嗯”了一声,未置可否。
小满与白露暗自对了一个眼神,便也没再多说什么,把话题转到南明宫其他的趣事上去。
歇息以后,却出了变故。
“你说赵祐……半夜发起了高烧?”
子时三刻,赵姮被人从睡梦中吵醒,小皇帝生病这么大的事,自然避不开后宫如今最大的主子。
“是,”禀告消息的小太监跪在赵姮面前,“小陛下突发高烧,梦中还喃喃自语,面色挣扎。照顾他的许嬷嬷察觉不对,连忙叫了太医,太医说是惊悸过度才引发的病情。”
“惊悸?”赵姮微微疑惑,“是做噩梦?”
“这……奴婢便不知道了,只知小陛下像被魇着了般,烧得不见清醒,一直昏睡着。玄女陛下赶紧去看看吧。”
“知道了。”
赵姮让他退下去,又令人准备更衣。
只是一回头,看见小满和白露双双跪在那里,低头请罪:
“都怪奴婢自作主张,才惹下这么大祸事。”
“不,不是小满姑姑的错,是奴婢出的主意,还主动唆蹿的小满姑姑。”
赵姮眯起眼睛,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讲完,才放松了眉头:“如此说来,是太妃之故,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她披上外衣,拢起头发:“走吧,去看看我们的皇帝陛下。”
赵姮走到皇极殿时,那里已是一片灯火通明,整个宫殿的人都醒了过来,候在各处,没有一个敢合眼。
小孩的身子骨弱,经不起几场大病,他的身份又过于紧要显赫,所有人都陪着他一个,生怕有什么三长两短。
她施施然地走到寝宫,太医见了她忍不住一抖,先帝去世时的阴影犹在。
太医正刚灌下一帖药,正在观察小皇帝的情况,看见她向她行了一礼:“玄女陛下。”
“皇帝情况如何?”
“陛下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噩梦惊厥,难免有些虚耗,需再调养个三五日。”太医正又探了探小皇帝的体温,“只是高烧尚未完全褪下,下半夜还得小心照料着,注意更换敷巾。
“另外便是惊悸的心因,最好弄明原委,解开心结,又或有值得信赖的人一直在身边看护,不然之后又叫梦魇住,恐留下病根。”
“好了,我知道了。”
赵姮坐到窗边,屏退了闲杂人等,做出陪护的姿态。倒也无需她做些什么,只要探到额头的湿巾干了或者温了,就揭下来交给宫人。再由宫人将冰好的新布巾递过来,由她盖上就是。
因她坐镇,群龙无首的皇极殿终于平静下来,宫人们各司其职。
夜色深浓,外间也安静了,重重帘幕之间,一直贴身照顾小皇帝的许嬷嬷,期期艾艾地跪到她面前,表示有要事启奏。
许嬷嬷看了两眼仍在场的小满和白露,赵姮道:“无妨,她们没什么不能听的。”
“那,那奴婢便说了。”许嬷嬷低声道,“白日里,太妃娘娘将小殿下叫入殿中,未许其他人入内。奴婢瞧着太妃娘娘的脸色不太对,虽得了命令守在外面,到底不放心小殿下的安慰,悄悄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想看看他们在里面做什么。然后,然后奴婢就看见……”
“看见什么?”小满追问道。
许嬷嬷冒着冷汗,咽下一口唾沫:“看见太妃娘娘抓着小殿下的手,扼死了一只兔子。那只兔子还是太妃娘娘从兽苑里讨来,为了讨好小殿下而叫他养着玩的,养了好几日,殿下每次回来都能念叨许久……她怎么敢……怎么能忍心……”
尤其一边逼小殿下,一边还在骂:“杀啊!你连杀只兔子都不敢,以后还能做什么?!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只这些话,许嬷嬷是不敢原模原样地转述出来的。
“有意思,”赵姮凉凉一笑,“她想杀的是地上的兔子,还是捣药的那只呢?”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惊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