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神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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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场的弓靶一字排开，箭矢裹挟着风声，一支又一支寒光冷冽地正中鲜红的靶心。
赵姮近来的心情颇不爽利。
她不给他们面子，他们便也卡着她。
大周和外面部族的关系一向紧张，每逢秋冬更有蛮人入关劫掠，因为军费有限，多以防守为主，而不能狠狠地反咬下对方一块肉，这是边关一直以来的痼疾。
今年冷得格外早，北狄那边试探性地骚扰了好几拨。
赵姮甚至没说要打回去捣了那些蛮人的王庭，只是想略增加些开支，给北境的军士更新一批板甲和御寒物资，户部就开始哭天抢地，要她三思而行、量入为出。
“玄女陛下只看见北狄的动作，怎不考虑寒流南下，今冬恐有雪灾之忧，若不早做绸缪，不知有多少百姓要冻死饿死呢？”
户部尚书曹彰言之凿凿，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架势：“国库虽还宽裕，却也禁不住几次大规模的赈灾。倘若形势严峻，各地纷纷求告，救还是不救？来年春暖，百姓还未从寒灾中缓过来，说不定连买种的钱都凑不出，扶还是不扶？灾年之后，有些地方急需休养生息，减免赋税，减还是不减？
“减了税，国库的收入越发少了，再遇到什么意外情况，又该拿什么去抵、去填？玄女陛下该不会要说，国库短了的，拿私库来抵吧？可即便您缩减了皇宫开支，您又抵得住几样，该穷尽的时候，还是会穷尽的啊。
“北边的境况与往年并无殊异，总有那么几场小打小闹，况且户部未曾缩减边关的用度，甚至还略有增加。玄女陛下一心顾念边关，也请多顾念一下黎民百姓，切莫顾此失彼！”
赵姮“嗖”地又射出一支箭，想起那些人的嘴脸，冷笑一声：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以为她就看不出他们的胁迫了吗？
第一次回绝她时，还十分委婉，只事后又呈了一堆请封太后的垃圾折子上来。
见她全然无视，后面的拒绝才严厉起来，动不动就危言耸听、上纲上线。
但凡有点计划外的开支，他们就开始渲染民生疾苦，仿佛接下来的三五年，没有一天是风调雨顺的，天灾人祸都轮着来一般。
再给她扣一顶不顾天下黎民的帽子，她要是还对着干，就是和他们这群心系百姓的大忠臣过不去。
赵姮越想越觉得心烦意燥，索性抽出五支箭，专注于弦上。
抬手、张弓、射箭——
箭矢天女散花地落向五个方向，却并作同一阵风声，同时命中五处红靶。
笔直的箭杆钉在靶上，白色短羽微微颤动，赵姮脸上的表情却不甚满意，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不够痛快。
最好……赵姮心念一动，想起曾经指尖都在轰鸣的手感：最好将所有靶子都洞穿，炸得满地烟灰才好。
她搓了搓手指，让人把张筠找过来。
张筠来的时候，赵姮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天女散花。她的箭矢缓慢地加到了第十支，抓握在手里都是分量不小的一捆了，何况是搭在弦上，同时瞄准。
她似鹰一样，紧盯住远方的红心，而后松手。
“好！”身后传来张筠的喝彩，连带着鼓掌，“陛下好箭术。”
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让领他进来的侍女有些嫌弃，又忍不住骄傲：这算什么？我们主子的基本操作罢了。
听到声音，赵姮回首一笑：“如何？若换以火铳，要如何达成这般效果？”
张筠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好好说着话，怎么突然考校上了呢？”
“不然召你来，是嫌我的南明宫不够热闹，找不到人鼓掌吗？”
“噗嗤……”侍女小声偷笑了一下，向赵姮行礼告退，不再打扰玄女陛下与人商讨要事。
尴尬虽尴尬，少了个观众到底自在许多，张筠连身体的姿态都放松下来：“火铳的枪管是固定的，就算装上十根管，能同时射向十个方向，也不可能如弓箭这般调整方向距离，同时射中十个目标。
“若是要求齐射，则简单得多，一圈钢管围在一起，一同填装弹药、点火发射便是了。不过若想提高火力密度，最好的办法还不是齐射，是轮射。”
“轮射？”
“是啊，齐射在补充弹药的时候会留下空隙，轮射则不然，它可以一边填充，一边射击，就像这样……”张筠看了眼四周，干脆拿箭支来示范。
他以其中一根箭支为轴心，其他箭支围绕着它排成一圈：“假使有一个摇柄机关，只要握着它转一圈，环绕轴心的枪管就能轮转一圈。在它转动的过程中，它会自动填充子弹，自动射击，再自动掉落子弹的退壳……如此一来，只要机关足够精密，没有卡顿，你想要它发挥出多大的威力，只需要摇动手柄的速度够快就行了。只需要一个人，就能发挥出一百个人的力量。”
他演示的正是加特林，这可是手持武器中的火力之王！
“不过结构越复杂，对各个零件的精度要求就越高，最好是每一处都整齐划一，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才能完美地适配于整套系统。”
真要说，张筠也只是纸上谈兵：“或许还有材料强度的要求？像这种高强度武器，使用时的磨损消耗大，强度太低的材料磨损得快，或许就与其他各处脱节了
“……还有子弹的打造，本身体积就小，纯靠手搓很容易就超出误差标准……”
赵姮不一定能完全听懂，她只想知道一件事：“如果我把这些都交给你，你能不能造出来？”
“我？”张筠不由得瞪大眼睛，像是一个龙套演员忽然被大导演兼大制作的饼砸到，给到他的还是挑大梁的主角！
“能，还是不能？”
赵姮想听的，只有这么一句准话。
陪聊了这么久，要说他半点准备没有，也不尽然。
然而赵姮的手笔仍出乎他的意料。
把一个打杂的小兵提到项目主管的位置上，还是如此重要的军工项目，张筠真不知是她胆大，还是自己太能忽悠。
可机会就摆在那里，又与自己的爱好息息相关，就算张筠本性咸鱼，也不由得动了心：“造是可以造，造得出哪个阶段的产物却说不准……在真正遇到困难之前，我也不知自己能不能解决。我只能说，如果连我也办不到，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办到。”
“有这句话便行。”
“陛下真要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张筠问，“若我不小心泄露了出去呢？”
“不如何，”赵姮看他一眼，抽出一支箭，眨也不眨地射在靶子上，“反正你张家枝繁叶茂，多砍几个脑袋就是了。”
张筠缩了缩脑袋，好似它已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
赵姮轻声一笑，慢悠悠道：“我与你说，只是让你有个准备。若真要做，此事必是机密，至少在成品问世前，是绝对的机密，连朝廷要臣都不知道的那种。”
张筠听懂了：“陛下要自己来？”
“是。”既然已经与他说了，不妨说得再明白些，“我打算在京郊人烟稀少之地，设一处神机营，专门研造此类器械。只是不能走漏风声，叫别人知道里面究竟在做什么，最好以为我是心血来潮，想要自己鼓捣个什么玩具。”
“所以，我在家里也不能说？”
“你觉得呢？”
张筠立马给嘴巴装上拉链，赵姮见他比划了一下就紧紧抿住嘴唇，虽不懂具体含义，但也明白是守口如瓶的意思了。
既知道了去向，就该问待遇了，拿Offer哪有不问条件的：“那我以后，便是去京郊点卯了？”
“不止。恐怕你还得住在那。”赵姮打量着他的神色，“不光是你，连带那里的工匠、守卫，都要住在那里，轻易不得出入。
“因为张尚书的缘故，对你的要求恐怕还是最宽松的，许你每半月休假回家几天，免得他以为我把他的儿子绑去关在了哪里，闹到我这儿要我交人。”
张筠琢磨了一下：保密项目嘛，也可以理解。
“那我能先去看一下场地，提前熟悉以后的住所吗？”工作场所的条件如何，也是需要了解的重要事项。
赵姮便让人牵来马，又叫了冯十八娘带队随行。
这速度有点太快了，张筠对着马匹：“现在？”
“不是说想看看？”虽然只是一个计划，但也在赵姮心里绸缪了许久，连选址都有了一个基本的规划，只有人员和设备尚未决定罢了。
赵姮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马，又看一眼他：“还是说……你不会骑马，只会骑有轮子的工具？叫一匹马车，也未尝不可。”
只是没有马匹轻便，会拖累速度。
“谁说我不会了！”一群女子都骑着马，偏他坐车算个什么事！好歹他是吏部尚书的儿子，君子六艺，不至于连马都不会骑。
张筠一把拽住缰绳，侧身上马，一气呵成的动作还颇有些赏心悦目。
他只是不善骑射追逐，单纯的骑行却是不输的，背脊笔挺，如果忽略那身略显老气的深蓝色官服，看上去还真是个翩翩君子。
“那就走吧，”赵姮笑了一声，“张小主事？”
作者有话说第27章 神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