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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   那夜,元君舒被老肃王禁足了三个月,却也未禁满三个月。
      因着六月二十这日是韦太后的寿诞,宗室中和近臣中的晚辈大多都入宫去为她贺寿的。元君舒自从做了吴国长公主的伴读,入了宗学之后,每年也都循例带着元璞的两个儿子元惟德和元惟信,入宫赴宴,为韦太后贺寿。
      其实,今日于元君舒而言,也是一个大日子。但她自问是个顶不起眼儿的小人物,连她的父亲元理都未必记得清楚的事,她又能指望旁人记得什么呢?
      元君舒遂也没把那事放在心上。

      她原本是存着另一重担心的,担心自己被祖父禁足在府中,今年没了机会入宫去为太后贺寿。
      那样的场面,元君舒也不是多想上杆子巴结哪一个,只是往年她都是参与其中的,今年若是没有出现,难免会让人多想。
      肃王府的长房在本府中都不被待见,身为肃王的嫡长子,元理这把年岁了都没得了世子的封号,老肃王对其的厌烦,由此可见。这桩事在京城的贵宦圈儿中几乎是人尽皆知的。若是今年长房的子女连太后的贺寿宴都参加不得,那么以后长房在京中更是没脸混下去了。
      这才是元君舒最担心的事。

      就在元君舒被禁在府中掰着指头算日子的当儿,竟有府中专为老肃王一人缝制衣袍的针工娘子被遣来了长房院中,说是“奉了王爷的命,来给大小姐裁制新衣的”。
      莫说是长房了,就是得了老肃王宠爱的元璞和元琢,都没得机会让父亲舍得把只为他一人裁衣的下人舍出来用吧?
      元君舒心里疑窦重生,理智告诉她,将要有大事发生了。

      对于老肃王的亲信手下登门这件事,元理则表现得过于受宠若惊。
      元君舒冷眼瞧着父亲对着那两名针工娘子嘻嘻哈哈,全无上位者的自觉的样子,不禁暗自摇头。
      但凡父亲能有骨气挺起脊梁,稍微端起些许肃王嫡长子的派儿来,长房这些年来也不至于被欺负成这样吧?
      然而这件事也不能全怪父亲。
      摊上祖父那样偏心偏得没了边儿的爹,在这样不公道的环境中长了四十多年,任谁也没法保持应有的心态吧?
      元君舒暗自摇头叹息,心道父亲已经如此,挽回不得了,她断不能让妹妹也受了这不公道环境的影响,以后在府中抬不起头来。

      那两名针工娘子对长房中的父女三人倒也算是恭敬守礼,该有的礼数和敬辞一样不差,更兼口齿伶俐,并不令人生厌。
      从她们的口中,元君舒得知,她们是奉了祖父的命,到长房和二房来“为大小姐和大公子、二公子裁制六月二十进宫赴太后寿宴的新衣衫的”。
      听了这话,元君舒的一颗心便落回了肚中。
      这就意味着,祖父届时会让她和元惟德、元惟信一起入宫去给太后贺寿!
      元君舒心中的喜悦是自然的。
      可是,贺寿年年有,何以祖父今年巴巴儿地派了亲信来给他们做新衣衫?难道往年他们姐弟三个入宫贺寿的时候穿的新衣衫,还丢了老肃王的脸不成?

      那两名针工娘子是在肃王身边供奉了几十年的老人儿了,见惯了世面的,眼力价儿分毫不差,马上看出了元君舒的疑惑,忙解释道:“今年与往年不同,是太后老人家的五十整寿。陛下又素来孝顺非常的。王爷的意思,要让陛下看到咱们肃王府为太后贺寿的诚心,才不辜负了太后和陛下这些年对咱们肃王府的看顾之情。”
      这话,应是祖父的原话,着她们转述的。
      元君舒的脑中转了一个来回,总觉得这件事未必如表面上看来的那么简单。
      不管怎么说,能入宫贺寿到底是件好事。

      两名针工娘子说话响亮,做事也利落,很快便替元君舒量好了尺寸,却并未提及选什么料子。
      元君舒也不多问,由着她们拿了尺寸离去了。
      她的祖父是个喜欢掌控肃王府中一切的人,他必定已经按照他自己的喜好替他们姐弟三人选好了料子,那就随着他的心意选去吧。
      只要能够入宫,出现在寿宴上,向世人表明肃王府长房并非他们以为的那般不堪,至于穿什么衣衫,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元君舒想得开。

      从针工娘子进门的时候起,直到她们量完了尺寸告辞离开,元君舒就发现自己的妹妹自始至终圆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来打量去。
      这让元君舒的心底里泛上了一阵痛意——
      按说,阿念也是祖父的孙女,和元惟德、元惟信他们没什么区别,凭什么祖父就不提让她也入宫为太后贺寿的话头儿?
      但是,这事儿自己能冲到祖父的面前,替阿念鸣不平吗?
      当然不能!
      以祖父的性子,越是那般,越会引起他对阿念的反感。

      “阿念乖!”元君舒心疼地揉了揉妹妹的脑袋,“等以后有了机会,姐姐一定要把你也带去参加寿宴!”
      元君舒发誓一般向妹妹说着自己想要为她挣得该有的权利的决心,心里的愧疚感却是更深了些。
      阿念忽闪着大眼睛,仿佛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姐姐语气中的悲壮之意,而是笑眯眯道:“姐姐,其实我最想去宗学里!”
      宗学?
      元君舒闻言一愣,继而展眉而笑。

      是了,阿念是她的亲妹妹,她会好生地保护她、呵护她,给她最好的成长经历。
      元君舒的亲妹妹,哪里还需要去刻意逢迎权贵过活?
      元君舒的亲妹妹,只要按照她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去长大就好了。
      至于旁的,自有做姐姐的替她去打拼,替她去遮风挡雨!

      “好!阿念想要什么,姐姐都会替你争来!”元君舒郑重地向妹妹点点头,像是在许下某个承诺。
      阿念的双眸亮晶晶地回看过来,让元君舒觉得,无论肩上承担怎样的重负,她都挨扛得住,她更乐于承担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飞快,似乎眨眼之间,就到了六月二十这一日。
      一早,元君舒便穿了簇新的蜀锦料子的罗裙,向父亲和妹妹道了别,去正堂中拜见祖父。
      半路上她遇到了从二房院中晃悠出来的元惟德、元惟信两兄弟。
      元惟德仍是一副阴鸷的模样,仿佛随时都准备着算计人似的,比他那整日将伪笑挂在脸上的父亲都显得更森寒骇人。
      相比之下,元惟信看起来则要乖得多。虽然他身上不免带着世家子弟的纨绔样子,远远见到元君舒,却也知道拱手唤了声:“君舒姐姐!”

      元君舒淡淡地应了一声,又不咸不淡地朝元惟信点了点头。
      至于元惟德,他既不敬她为姐,她也没必要屈尊亲近他为弟。干脆不理不睬,彼此利落。
      在元惟德的眼里,与她这个做堂姐的比起来,恐怕连路人,甚至连府中得势的下人,都更值得多给予些关注吧?
      元君舒心中冷笑,脚不沾地当先朝着正堂走去。

      方才一个照面,她已经看到了那兄弟二人身上的新袍子。簇新的料子,花色也都是时新的样子,看起来与往年赴寿宴的衣衫相比,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全不似她身上的这件……
      元君舒这般想着,不禁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丹橘色罗裙。
      丹橘色的蜀锦料子,本就少见。祖父何以选了这个?
      她心里的疑惑更深了些。

      正堂中,老肃王依旧如每次见到孙子们一般,绷着面皮,左不顺眼右不舒心地训教了一番。
      元惟德、元惟信兄弟俩皆是打小见惯了祖父这般的,也都没放在心上,只垂着手,假作乖觉地听了训教。
      元君舒却暗自担心祖父会不会当着那兄弟二人数落自己的这般那般的不是,再被那兄弟俩捏了话柄,将来成为二叔和三叔奚落、挤对长房的谈资。岂料,祖父仿佛转了性子,竟是对她一视同仁,连多余的不同寻常的眼神都没有半个。
      这可着实让元君舒在心里啧啧称奇。
      似乎从两个多月前的那夜道堂深谈之后,祖父对待她的态度,便不大一样了。

      若不是今日的“一视同仁”,元君舒几乎都快忘记那夜老肃王与她说的那些意味深长,让她到今日都有许多难解其深意的话了。
      毕竟,她被禁足的两个多月,每日也只得见贴身的仆人,以及父亲和妹妹。她差不多都快忘记这府中还有老肃王这么一号人了。
      而更让元君舒觉得不可思议的,仿佛就是从两个多月前时起,二房和三房的种种为难和算计,就再没出现在长房的院中。
      这可是元君舒十八年的记忆中,从没有过的事。让她在这两个多月中,很有种和父亲与妹妹生活在世外桃源中的岁月静好的错觉。

      就是在这份懵懵懂懂的对不同寻常的认知中,元君舒和元惟德、元惟信兄弟出发,赶赴禁宫。
      许多年以后,再次回忆过往,元君舒恍然意识到,原来她的人生后来的种种或悲或喜的变故,在那个道堂深谈的夜晚,便已经悄然开始了。
      而她的人生,也注定是不同寻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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