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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道堂的大门被推启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元君舒有一瞬的恍惚。
      刹那间,她竟觉得,推启那扇大门的人,是她的父亲。
      元君舒登时紧张起来——
      她一个人受罚已经够了,若是被祖父知道父亲夤夜偷偷来看自己,岂不是要连累了年幼的妹妹?
      元君舒慌忙扭过头去,身上的僵麻被牵动得痛痒都顾不得了。
      必须让父亲马上离开!
      决不能被第二个人看到!

      道堂大门被推启的门缝缓缓张大,元君舒的一颗心也随着那个缝隙的扩大而越提越高。
      很快,一个高峻挺拔的蓝色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当中。
      看到那张冷峻的面孔的时候,元君舒紧张的心突然疑惑起来。
      韩闯?
      元君舒挑了挑眉角。
      怎么是他。

      韩闯是老肃王最信任的人,亦是他的贴身护卫,据说是肃王府的第一高手。
      除去晚上歇息的时间,韩闯从来都是追随在祖父的身边,时时刻刻护卫着祖父的安全的。这个元君舒是清楚的。
      她白日里回府的时候,就在厅堂外面看到了韩闯的身影。
      大半夜的,韩闯既然出现了,是不是就意味着……

      元君舒于是精神更紧绷起来。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敞开的大门,果见韩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便躬身向侧,让出了前路。
      元君舒的眉角又是一挑。
      她很敏锐地捕捉到了韩闯方才的眼神。虽然韩闯是面无表情的,但那双眼睛里,似乎隐含着什么更深邃的东西。
      元君舒有些看不懂。

      脑中的疑惑倏忽划过,元君舒无暇顾及,将目光落在了韩闯身后的老肃王的身上。
      依旧是白日里老态却不服老的样子,依旧是华服锦饰,她的祖父还是她印象中祖父的样子。
      肃王府从来不缺钱,即使是最不受待见的长房,也从来锦衣玉食、不缺供给。
      肃王府最根本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钱的问题,元君舒一向是知道的。
      眼前的这位肃王府说一不二的当家人,他的不公之心,才是肃王府最大的问题。这件事,元君舒是在懂事之后,经历了种种之后,方慢慢体味出来的。

      她仍是跪在那里,面容平静地看着站在门口,亦平静地与她对视的肃王。
      祖父绝不会平白无故地深夜来这里。所以,他是来给她一个说法的吗?
      她一直求的那个说法。
      想及此,元君舒的呼吸不禁急促了两分,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兴奋的情绪,在心头涌动。

      遥遥对视的当儿,老肃王显然察觉到元君舒的细微变化。
      他半是浑浊的眼中突然射出两道精明,只一瞬间便消失不见,重又回复了之前的浑浊苍老。
      元君舒迅速捕捉到了那两道精明的目光,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突又见它们消失不见了,元君舒又不由得眨了眨眼睛,露出一抹困惑的,似乎怀疑那是自己方才的幻觉的表情。
      她的这副样子,让老肃王布满皱纹的嘴角忍不住想要勾起。
      是个敏锐聪明的孩子,底子是极好的,只不过尚需要多加历练……
      元君舒并不知道,只几个眼神的对视,她的祖父就已经对她下了这样的考语。

      当她意识到自己表情的失控,急着收拾起情绪,重又变回那个面容平静的自己的时候,她看到老肃王已经向韩闯伸出右手去。
      韩闯也如元君舒一般楞了愣神,到底还是将手中提着的物事,恭恭敬敬地递给了老肃王。
      元君舒此时才发现,韩闯的手里,之前其实一直是提着一只食盒的。
      她的心脏,因为这个发现,再次“咚咚咚”地急跳了几下。
      有难以相信,更有某种跳跃的期待。

      老肃王自顾提了食盒,一步一步,蹒跚着朝元君舒的方向走来。
      而韩闯则在递出食盒之后,在老肃王的身后,掩紧了道堂的大门。
      按照平素的规矩,他应该是守护在大门之外的。元君舒心想。
      此时,老肃王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垂着眼,看着她。

      “祖父。”元君舒朝着他欠了欠身。
      该有的礼数,她绝不肯落人口实。
      老肃王没急着理会她,而是先借着烛光看了看她的脸色,又打量了一番她跪在拜垫上的两条腿。
      “一直跪着来着?”他淡淡地开口。
      “是,一直跪着,”元君舒的声音也极淡,“祖父罚跪,不敢不跪。”

      老肃王闻言,呵笑了一声,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元君舒说罢,便敛眸下去。
      她其实是心里有闷气的,没有谁在被这样对待之后,还能真正地平静。
      她其实极想问问她的祖父:为什么要这样待她?
      但问又如何?不问又如何?
      若面前这个能够决定她们父女三人贵贱生死的老人,要求她平静,那么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平静?

      元君舒默默地咬紧了嘴唇,为自己眼下的情状感到无助。
      一声轻响,那只食盒,被放在了她的旁边。
      元君舒侧脸看了看食盒,又抬头看了看在自己侧面的拜垫上盘膝坐下的老肃王,没做声。
      老肃王似是已经猜到了她心里的别扭,竟难得好脾气地自顾打开食盒,在元君舒的面前,将里面还泛着热气的吃食,一样一样地取了出来。

      食物的香气,迅速在元君舒的身旁散发开来,勾起了她早已饥饿到麻木的肚腹的反应。
      “咕噜——”她的肚子可没有她的骨气,面对食物,立马没出息地叫出了声。
      元君舒登时涨红了脸。
      她太饿了。
      身体本能的反应,让她恨不能马上扑上去,大快朵颐。
      然而,元君舒是有骨气的。
      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罚跪到如今,她绝不肯被一顿好饭就收买了。
      她需要一个说法。

      老肃王听到她肚子不由自主的咕噜声,不觉莞尔。
      “吃吧!都是你喜欢吃的。”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堪称慈祥。
      这更让元君舒心里梗得不舒服:当众狠罚一顿,再背地里给一顿好吃的,这算什么?
      她早就看到面前的吃食,都是她平素喜欢吃的,一面震惊似乎从来对他们父女抱无所谓态度的祖父竟然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一面心里更觉得不适起来。
      肚子还在“咕噜噜”地叫着,元君舒咬了咬牙,俯身在拜垫上朝着老肃王拜了下去:“祖父想训教什么,还请直言!”

      元君舒言辞中隐含的某种锋锐和不甘,让老肃王的灰眉耸了耸,继而布着皱纹的脸上,闪现一抹玩味的表情。
      “怎么?你觉得受了不得了的委屈?”他的语气冷了下去,目光森森,若有实质,射向元君舒。
      元君舒跪伏在那里,脊背上如遭重压,那是一种无形的威压,足以压得人透不过起来。
      她纵然看不到老肃王的眼神,但只听那话语中的口气,便可想象其目光绝对不善。
      元君舒用力地绷直了脊背,像是在用全力扛起那无形的威压:“难道祖父觉得,孙女这般,不算委屈?”

      老肃王的灰眉再次耸了耸,倒像是没料到她会如此反诘似的。
      然而,在元君舒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嘴角边,已经挂上了可见的笑意。
      但他的声音,在跪伏的元君舒听来,仍是冷森森的:“就这么点子事,便觉得委屈了?古往今来成大事者的心胸,哪一个不是被委屈撑大的?”
      说着,老肃王似还觉不尽兴,又道:“昔年先帝以亲王之身荣登大宝,当今天子以吴王而为太子,而承继国祚,皆是一路承受着艰难险阻走过来的。这其中,又何尝没有极大的委屈?”

      元君舒闻言,心中警铃大作。
      她可没觉得自己一个没职没权的宗室女被拿来和先帝、和今上作比,有什么值得荣耀的地方。她本能地只觉得危险!
      从小长到如今,元君舒见识了太多的鬼蜮算计,她能在肃王府长到如今,都是与她的二叔、三叔斗智斗勇的结果。她早就明白了,何为真正的危险。
      真正的危险,从来不是面对面的真刀真枪,而是阴险诡诈的伎俩谋算。
      它们,可能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就踏了进去。甚至,当你踏进去的时候,还自以为很聪明,以为一切都安然。然而,危机甚至是杀机,就藏在其中,等着你一旦一步走错,就要你万劫不复。

      所以,老肃王的这些话,落在元君舒的耳中,俨然就是一个在她面前挖好的大大的陷阱。只等着她一不小心踏进去,就抓住她的把柄,要她好看。
      在这样的情绪作祟下,元君舒顿觉紧张,一时间忽略了前因后果的联系。
      她再次朝着老肃王拜了下去,这一次,比之前看起来还要恭敬。
      “孙女只是一个小小的宗室女子,怎么敢与圣明天子相提并论?”元君舒毕恭毕敬道,“祖父的话,请恕孙女不敢认同。”

      老肃王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蓦地轻松了下来——
      他的这个嫡长孙女,能忍耐,知分寸,更不会因为眼前的局面而失了公允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如此,他是真的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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