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如果爱情是一座花园》瓦伦丁

2、chapter 2

　　一个人的故宫之行变成了两个人并肩而行。
　　徐静初和沈默生漫无目的地看，偶尔向她讲解一些宫廷的故事。作为编剧，他讲故事的能力是很厉害的，沈默生听的眼睛眨也不眨，最后忍不住敬佩：“你合该去当个导游。”

　　“你还别说，我真当过。”徐静初想到从前，忍不住笑，“我小时候放假经常过来。那会儿家里管得严，零花钱总是不够花。但那会儿虚荣心很强，变形金刚风靡整个学校，总想着要一套模型。小舅想给我买，但老妈不允许，说浪费钱，于是我就可劲儿想挣钱的法子。后来听导游讲了一会儿，一点意思也没有，我是半瓶子晃荡，可他就是信口胡诌了，我心想这都能赚钱那我也能，回家找外公要了几本书啃，自己拿了个小旗子过来当讲解导游，你还别说，一开始门可罗雀，后边就门庭若市，好多人还蹭着听，结果攒够钱买回来时，变形金刚已经过气了。”

　　沈默生：“……”她忍不住笑了。
　　徐静初伸了个懒腰舒展身体，动作神态很像大猫，有一种懒洋洋的优雅。他的眼神分外清澈，通透，只是惊鸿一瞥，令沈默生想到非洲大草原上的花豹，和已经被都市生活驯服的人类不同，带着迷人的野性。
　　“那后来呢？”沈默生忍不住问。

　　“后来我对戏剧感兴趣，不过大学时候没有去学，我认为把兴趣当成职业来做，会很快丧失兴趣。恰巧我对宇宙感兴趣，于是去读了天体物理学。”
　　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可谓十万八千里，但就沈默生这些年和徐静初的接触和了解，他对于这些东西带着兴趣是非常自然的事。徐静初的阅读涉猎范围很广，从历史到哲学，从生物神经学到前沿科技，他对于自身的探索更感兴趣。

　　探寻世界如同观测宇宙，眼观无垠，主题宏大而辽阔，有时候觉得什么也抓不住。每一颗星星看似离你很近，却费尽终身力气也无法触摸到，人会觉得自己渺小，一切悲伤快乐都只是短暂，唯有虚无才是永恒；探寻内心如同深入地心，每前进一步，都会有莫大的压力，知道最中心的地方是炽热的岩浆，满目黑暗，前面什么也看不到。同样是在黑暗中孤独前行，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破那层壳，里面的岩浆会喷涌而出。

　　“那你提出的问题，得到答案了吗？”
　　“生命是一出奇迹。”徐静初表情憧憬，甚至可以说是敬畏，“阿瑟所言不虚。”
　　《2001太空漫游》是两个人都非常喜欢的作品，好的科幻作品必定也是好的哲学作品。沈默生十八岁的时候翻开过，但开头对她而言太过漫长，过程中又被其他书吸引注意力，于是一度被搁置。在毕业后有了收入来源，她又入手一套，趁着一个周末，读到第八章，欲罢不能，一口气读完，掩卷的时候自己前半辈子白活了。

　　阿瑟·克拉克的细节非常扎实，而笔调冷峻，优雅，从容，他在作品背后所包含的思考是引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按图索骥，沿着他走过的路去走一遍，思考关于终极的、又分外基础的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将往何处去。

　　“你呢？”徐静初看她，“你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
　　“瓶颈期，我总觉得自己写不出自己想要的东西。”过了很久，沈默生开口，“不想写任何东西，写了也会赶紧撕掉，觉得自己写的东西太难看了。”

　　“瓶颈期啊，这就比较棘手了。”徐静初略一沉吟，“要不要尝试写剧本？”
　　“剧本？”
　　“写作在三点，体察与取材，构思，最后才是写这一步。虽然说是闭门造车，但很多时候，还是要多看看世界，否则写出来的东西不具有生命力。”徐静初看了沈默生一眼，他的视线并不带有太多感情，却仿佛具有千钧重，拥有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你封闭自己的世界，这样造出来的车，当然没有办法行驶在路上，走着走着，轮子就丢了。”

　　“你说话可真是……”沈默生正说着，徐静初投来轻飘飘一眼，她立刻改口，“……一针见血，干脆利落，我喜欢。”
　　徐静初笑了。

　　他的笑如同雪后初霁，“为了补偿你受伤的心，请你吃饭好不好？我知道有一家店的火锅很好吃，这个天气吃特别合适，我们可以一边吃一边聊。”
　　沈默生觉得有些诧异，“为什么是我？”

　　“大概是此时此地，正好与你相遇吧。我觉得老天既然给了缘分，还是要把握住。”徐静初看看天又看看她，眼神带着诱惑，“火锅很好吃的。”
　　沈默生乖乖跟着他去吃火锅了，他们太熟稔了，以至于她没有太想过潜在危险，如果一个认识了七年的人那么危险，对人世还能有什么期待呢？再说光天化日，她学了泰拳，到时候不行就一拳击倒，夺命而逃。

　　倒真是个火锅店，不过没有在商业街也没有在路边，而是在一个四合院，桌子不多，拢共加起来有八张，徐静初去取号，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木牌，“跟我来。”
　　两人到了两人桌，院子里错落有致的放着盆栽，桌子很大，看着是实木的，价格目测不菲，热腾腾的锅端上来，不是铁的，看着像紫砂，但形状又别致，是鸳鸯锅。汤清凌凌的，沈默生在家时常炖汤给自己喝，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真材实料，不是加了骨头粉和香料糊弄。
　　也是，徐静初这厮时常拿好吃的照片馋自己，这种老饕，工作的时候还好说，平时怎么可能随便应付？
　　“他们的东西都是自己在郊外有大棚种植，肉也是找的牧户放养的，当日宰杀送过来。供应量不求多，但求好，所以肉质之类的都可以放心，鲜嫩。”徐静初慢悠悠地拿勺子将汤里的东西推了推，享受似的吸了口气，“好久没有吃到，可把我给馋死了。”

　　“好久没回来？”
　　徐静初深吸一口气，约莫是雪后，空气清冽甜美，但这种情况并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十年了吧。”
　　沈默生觉得恍惚，她也有九年没有回风城了。
　　“没有想过要回来吗？”她不由自主地问，“这么长时间？”

　　“我的家人都不在了。”徐静初用很平静的口吻说出这件事，“回来……也没有必要。”
　　“抱歉。”沈默生没想到说到了他的痛处。
　　“不必，已经过去很久了。”徐静初睫羽低垂，时光在他身上留下一种波澜不惊的气质，恍若乐天知命。

　　汤烧开，奶白色的雾气升腾到空中，雾里看花，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只听得见徐静初说话：“尝尝，我很喜欢他们家的羊肉，嫩的舌头要化了。”
　　食材果然不负徐静初的盛赞，好吃的不得了，沈默生也不客气，大快朵颐，徐静初看她喜欢，笑了出来，“看你这么瘦，没想到能吃这么多。”

　　“好吃的这么多，为什么要节食？”沈默生擦了擦嘴，“保持身材有很多种方法，重要的是健康。”她长舒一口气，认真地看徐静初，眼睛中有一抹光，“我以前觉得时间很长，可以用来做很多事情。可是24岁后发现每一天都过的太快了，恍惚间，一年就过去了，而自己毫无所得。我想爱，想吃……”

　　“想变成天上或明或暗的云。”徐静初接话。
　　两人相视而笑，眼神中的了然已经不需要用话多做解释，志趣相投的人友谊更长久，因为有许许多多的话题可以讨论，不至于相处过一段时间，最后却发现和对方无话可说而形同陌路。

　　吃过饭，移步隔壁茶楼喝茶，沈默生打趣说这是一条龙服务，徐静初不知想到什么，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要是搁以前呢，应该是吃火锅，喝茶，洗澡三位一体才算一条龙，最好再来个搓背的，热腾腾的，每个毛孔都舒张。要不怎么说人类起源自水，从水里出来感觉自己都轻盈了不少。”徐静初笑的眼睛弯弯，眼角有笑纹——这样的人一定常笑，爱笑的人会自己找乐子，和他们相处会觉得很愉快。

　　沈默生睨他一眼，“现在找个澡堂子可不好找，大家都喜欢泡温泉，桑拿，单人包间。”
　　“是啊，找不到了。”徐静初轻声道，“就算是有，按照现代人洁癖的习惯，应该也不会喜欢那么多人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必绞尽脑汁地去想话题，自然而然的就那么说下去，就像时间自然而然的流失。徐静初陪着沈默生去书店，给她推荐了几本书，将她一路送回去，在地铁口分别，已经是下午六点。

　　“我和你说的事情你可以先回去考虑一下，尽快回复我。”离别时，徐静初提醒沈默生。
　　他看着她，眼睛中有千言万语，都没有说出来。你为什么千里迢迢回来，回到这个令你伤心的地方？
　　你为谁而来？

　　沈默生不让徐静初送自己回去，两人在地铁口告别。回去的路上她一个人走。只是傍晚，黄昏落日照在悠长的小巷。她住在旧式的小区，没有抬头看的习惯，因为属于她的房间除非自己开灯，否则永远不会有一盏灯在等她。

　　习惯了一个人就不会再容易接纳另一个人走进自己的生活，她得到又失去过，所以不想有下次。再者，因自小成长环境的缘故，她对于感情的诉求本身就比别人淡很多，将相当一部分关注转移到自己身上，发展兴趣爱好，将生活过的有滋有味。
　　给时光以生命，给岁月以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