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如果爱情是一座花园》瓦伦丁

1、chapter 1

　　毕业后，沈默生没有继续读研，而是选择出来工作。导师觉得惋惜，依旧送上了自己的祝福，并且将沈默生推荐给一家公司。那是一家大型互联网公司，沈默生做模式研发，工作很忙碌，一开始每天都要加班，加了整整一年，忙的内分泌失调，去医院都没有时间，好在薪水在毕业生中算得上很可观，对她来说钱很重要，于是坚持了下来，升职加薪，终于有时间去医院。她从学校搬出去，开始和人合租，两个室友都是女生，一个做网站编辑，一个做审计，不约而同地出差，忙碌，回来的时间错开，除非去厨房接水，否则很难见面。

　　北漂的人大抵都是如此，生活在公司和租来的房子两点一线，好动的周末出门，不爱动的周末宅在家里，只想睡到自然醒。可是毕业后的自然醒也是在早上七八点，生物钟如此。
　　沈默生很快适应了这种生活。努力，自律，自爱，而后爱人，她给自己订下了准则，希望自己无论如何都能够带着希望活着。可有时候她觉得很累，冬天上班的时候太阳没出来，而下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整天看不到太阳，沉闷的节奏令人感到窒息，沈默生这时候会感激自己保留了写作的习惯。

　　吴晗是沈默生这些年为数不多依旧保持联系的朋友，原因大概是两人认识太久，维持着君子之交。除此之外，就是公司认识的同事，来来回回都是那么些人。
　　和荆楚可以恢复联系也是碰巧。那时候她临近毕业，忙的脚不沾尘，白天实习，晚上回来做毕业设计，荆楚的头像忽然跳到消息栏：【忙着做毕设？】
　　【是啊，】出于惯性，沈默生反问了一句，【你呢？】

　　这大抵是客套，为了让画面不冷场，沈默生对于答案也没有过多期许，但也万万没想到荆楚的答案让她跌破下巴。
　　【放羊】
　　沈默生看到这个答案，感觉千万只羊驼从她的内心呼啸而过。
　　【你莫驴我】她有点不信。

　　荆楚那边很快发过来一张照片。那应该是一张偷拍的照片，里面有一个骑着枣红色骏马的男人，手里握着皮鞭，带着牛仔帽，有些痞气的看着镜头，他长相并不如何出众，但眼睛亮极了，分外清澈。从他的眼睛你仿佛可以看到他的内心，沈默生在第一眼看到照片的时候就相信这个人是个明白人，活的通透。

　　【这下信了吧。】荆楚打字都带着语气，【要不要来一起放羊？】
　　【你可算了吧。】沈默生笑道，【我得有钱才能感觉到安全。】
　　【啊！】
　　沈默生：“……”一个语气词还专门打出来，想表达什么，于是她打了个“？”过去。
　　荆楚没有立刻回复，沈默生于是丢下一句“我先去忙了”，接着弄她的程序。

　　临睡前拿起手机，看到荆楚的回话，忍不住笑了。
　　【跟你说话间我丢了几只羊，唉。】
　　沈默生莫名觉得他这声唉很可爱，她想了一下，发过去一句话：【当丢了几顿羊肉火锅好了。】
　　第二天她就收到了回复：【在城里你可吃不到这么鲜嫩的羊肉。】
　　【难道你养羊就是为了吃？】
　　过段时间收到回复：【不，也为了收羊毛。】

　　知道答案的沈默生只能狂笑，做人最难得有趣，一个灵魂有趣的人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她们的微信聊天像短信也像信件，后来两人还真的开始通信，用国际快递，沈默生觉得有些浪费钱，但荆楚的来信内容让她觉得这个钱是非常值得的。他是沈默生难得见过的自由的人，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并且坚定的践行。

　　荆楚的来信通常是包裹，每次里面装的东西都不多，但让人啼笑皆非。有时候是信件加一块石头，有时候是羊毛，有时候是照片，有时候是马尾，从照片中能够看到荆楚丰富多彩的生活。

　　那时候沈默生一心想着工作，她对未来的规划分外清晰，连毕业几年买房子这种事情都打算好了，未来十年，未来二十年的路都在计划中。当没有旁人的时候，一个人的命运可以很清晰的规划出来，人生中仅有一次的恋爱让她伤透了心，可人不能因为这就不生活，她自我安慰只是有些累，并不想再一次负担恋爱，甚至走进她一直都恐惧的婚姻。
　　因为一直没有一座山可以依靠，所以她决定自己去当那座山。

　　荆楚并不是每天都会发消息，两人聊的时候多在周末，坐下来，在电脑前聊天，因为距离足够远而显得安全。两个人的阅读耦合程度非常高，时常会为一个设定争辩，各自找资料唇枪舌战三百回合，通常是沈默生输，因为荆楚的涉猎比她范围更广。

　　如果用正态曲线来表述的话，两人的广度相同，但深度不一致，荆楚戏称这是因为他比她多活了几年，且他是自由工作者，不用正常坐班，在一部剧结束后，他的时间可以由自己来支配。

　　沈默生问及他选择自由职业的原因，荆楚只说了一句因为生病，便没有再提，沈默生知晓他不愿意多说，也就不会去过多的追问。只是荆楚的一句话让她印象深刻：被人管理是轻松的，而自由是难的，因为自由是对自己负责，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选择从众的缘故。

　　工作到第三年的时候，沈默生对于自己的工作产生了疑问，一眼能看到尽头的生活令她感到厌倦，安稳，一成不变，这些从前让她安心的元素如今让她不安起来。她越来越期待每个周末和荆楚的对话，听他说自己做的事情，和他讨论变成了生活中唯一的期待，这让沈默生有种不可控的感觉。

　　第四年，沈默生发现了职业上的瓶颈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晋升管理层，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做管理，一部分作为技术专家存在，另一部分看到了职业生涯的尽头，选择了离职去创业。

　　沈默生开始思考她的方向，以及想要做的选择。在写东西方面，她同样遇到了瓶颈期，她写的东西有人看，勉强说养活自己也可以，但更进一步却很难。她付出的时间和精力终究有限，在工作、健身、写作间终究难能平衡。最重要的是，从工作中能获得的东西，对她来说已经很少了。生活变成了只是重复前一日，这样的生活究竟值不值得过？

　　她问荆楚，荆楚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反问：“你向我问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了吗？”
　　沈默生了然。
　　说二十六岁决定一生的方向似乎为时太早，可沈默生知道已经不算早了。许多职业对年龄有限制。选择自由职业无疑是一场冒险，之后的很多事情都需要自己负担，人生就像一艘泰坦尼克号，航线确定后，想要转何其艰难。

　　毕业后的第五年，沈默生递交了辞职信，上司找她谈心，问她以后的打算，听沈默生的话后劝她不要冲动，沈默生说我没冲动，这件事情我打算了一年，今天才提出来，上司觉得奇怪，说你现在工作体面，薪水在同行业绝对是前1%级别，究竟什么令你不满意要辞职。

　　沈默生说，其实工作挺好的，公司挺好的，就是我觉得不自由。
　　“不自由？”
　　“我想我的时间都属于我。”沈默生诚恳道。
　　上司了然，拍了拍她的肩膀，祝她以后一帆风顺。

　　沈默生穿过办公区，看到忙忙碌碌工作的人们，以及茶色玻璃。从这里俯瞰，是北京最繁华的地段，站得越高，视野越开阔，好像整座城市都是自己的王国。实际上这不过是假象，城市是人的集群，而人属于自己。

　　走出大门的时候沈默生不自觉抬手遮住眼睛，太久没在这个时间点出门，有些不适应热烈生长的阳光。过了一会儿她放下，忍不住笑，重力像是忽然减小到原来的十分之一，整个人轻松的快要跳起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公司的标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从此以后这地方和自己无关。
　　走在街道，好像整个世界又属于自己了。
　　做自由职业分外需要自制力，沈默生仍旧在北京。或许是因为这样大的城市，才能独自一人走在街上，谁也不会太过关心她的状态以至于让她感到窒息，或许只是因为太久有感情所以不愿离开。

　　荆楚说他回国了，这个不务正业的人，自称正职是牧羊人、厨师、摄影师、导游，副业才是编剧，一到两年一部作品，剩下的时间用心体会生活，沈默生羡煞了他的状态，问他回国做什么，他说漂泊很久了，想回来看看。
　　看什么。
　　看一个人。
　　沈默生没有问他想见什么人。

　　她去了故宫。
　　那天下雪，地面很滑，走路也不得不小心翼翼。这样恶劣的天气，谁也不愿意出门，只想在家里舒舒服服地待着，故宫的人很少。朱红色老旧的城墙斑驳，原以为很大的地方，原来走来走去不过方寸之地。沈默生走的很慢，看的很仔细，九万平米的宫阙锁住过无数人的青春，她有些庆幸自己活在这个时代，而不是过去。那样太孤独了。

　　有人踏雪而来，积雪不胜蹂-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沈默生忍不住侧头看，看到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穿着驼色大衣站着，也看着那块牌匾。
　　他个子很高，相貌不出众，但眼睛很亮——等等，好像这个形容之前用过，沈默生脑袋懵了一下。

　　那人看着她，对着她笑。
　　沈默生感觉脑子更晕了。
　　那人走近，伸出右手，笑着道：“好巧，沈默生。”
　　她浑浑噩噩地伸出手，感觉陌生又熟悉，她认得他，但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你是……？”
　　“徐静初。”
　　虽然初次相见，却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