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辛玉》羽钰

36、枫林晚色

　　落霞山上的枫叶红色，如同霞落满山，正合了它“落霞”之名。郑辛玉乘了马车，一路走来，本想着游玩者甚多，特特挑了偏僻的小路行来，不想一个人也没有看到，上中空旷幽静，不闻人声，只听见几声清脆的鸟鸣。她不禁暗暗摇了摇头，看来这位秦公子爱清净的毛病还没有改，仗着自己是秦帝师的独子，一向外出都要清场子，想来这山也被他围住了，不曾放游人上来，才如此安静。
　　不多时，便到了约定的观澜亭，秦华章早已在亭子里烹茶等着了。说起这观澜亭，建造在一处陡坡之上，山坡背阴处是一处泉水形成的山顶湖泊，山风过处，波澜起伏不定，倒也有几分倚山观澜之意境。
　　秦华章听到簌簌的脚步声，抬起头来，天然风流的黑亮眸子带了几分笑意，柔声道：“你来了。”俊脸上含了三分笑意，对两个丫鬟略点了下头。
　　华章公子的声音带着磁性，听起来低沉悦耳，曾被评为京城最美妙的声音，如今在这空旷的山林中听来，竟有隐隐压过莺啼燕语之态，连跟随而来的碧影、青橙二人都怦然心动，霞光披上了脸庞，姿态优雅的行了一礼，悄然退了下去。郑辛玉早已见惯了众多女子面对华章公子的情态，许多大家之女尚不能抵挡其魅力，更何况两个婢女？她不以为意，也不应答，走上前去，坐在亭子亭子一角，靠着栏杆，看着下面如明镜般清亮的湖水，神情怔怔的发起呆来。
　　秦华章虽然风流潇洒，迷倒了京城大片女子，可惜郑辛玉却不在其中，二人只是从小玩儿到大的情分，他也曾问过为什么自己这样的风度和容貌都不能让浮玉郡主动心，郑辛玉认真想了想，道：“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早就习惯了，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令华章公子大为伤心，第一次有人无视甚至拒绝他的魅力，竟然是因为看习惯了。
　　如今，那个原本活泼好动，灵气十足的小姑娘嫁为人妇不过一年，就仿佛失了魂魄，神色恹恹，再也不见以往的灵动，旺盛的生命力仿佛也从根上枯萎了，只余一具美丽的躯壳，令人心中既可怜又可惜。
　　秦华章轻叹一口气，泡了茶，递到郑辛玉手中，劝慰道：“浮玉，你何必把自己弄成如今这个样子？让亲者痛，仇者快…事情我暗中调查了，知道个七七八八。若说有错，世子三分，皇帝七分，亦或王爷也有几分吧。当今霸道多疑，手段阴狠，人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因为王爷和世子同属天家血脉，皇帝便不会放过他们的，你只是做了替罪羊。不过既然你已经嫁入了王府，做了他们的世子妃，想必早已经知道了要与王府荣辱与共，同沐皇帝的雷霆雨露。”
　　郑辛玉少有的露出伤情之色，凄然道：“因为我母亲是公主，我们家何尝不是战战兢兢，小心谨慎，可又因为是公主，皇帝防备的少些，没想到表哥他们已经被圣上猜忌到如此地步。若是单单只是我，皇上施些手段，倒也无妨，可怜我那个女孩儿，刚刚成型，便浴血在这场斗争中。陛下心思之狠毒，令人发指！”她心中哀戚，一时泪如雨下，情不能自已。
　　秦华章本就对郑辛玉怀有十分情谊，如今看到佳人哭的梨花带雨，柔弱不堪，心中更是起了十二分怜惜之情，他走上前去，轻轻揽过郑辛玉，拿了一方罗帕，温柔的给她擦了眼泪，叹息道：“你这一哭，我倒觉得错都在楚思远身上了，他既得了你，又没有能力保护于你，让你受到如此伤害，实在该打。”可惜郑辛玉一腔悲情，哭泣不止，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如此哭了一会儿，她有些累了，方才风雨暂歇，只是眼睛有些红肿不堪。
　　秦华章帮她略拢了拢散了的发髻，道：“我原本就觉得世子不是你的良配，奈何你们是表亲，被王妃先下了手，当年我求了父亲为我提亲，还被他打了一顿，几天下不得床来，等我好了，亲自找了官媒想要上门提亲，谁知你就被许给了他，我还愤愤不平了好久，想要上王府叫阵，被父亲知道了，直接把我捆到了云州，让我在那里学习历练，三年不许回来。如今，你既已退居清平寺，不如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云游天下！”
　　郑辛玉听了这话，从他怀里直起了身子，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竟然从里面看出几分认真来，不由心中一惊，可未待她皱起眉头，秦华章脸上便显出了三分戏谑之色，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你还是爱同先前一般玩笑！”她起身走了两步，背对着秦华章，黯然道：“如今我已是笼里的鸟儿，哪能自由的飞呢？”
　　秦华章听了这话，心中大恸，想要伸手拉住浮玉，最终却只是在宽大的袖子里握紧了手，他沉默半响，平复了心态，才开口道：“谁不是笼里的鸟儿呢？好歹你也是住的金丝笼，比那些铁笼子好多了！玉儿，若是以后有什么可帮忙的，尽管带话给我，华章拼尽全力，也不会让你再遇险境！”
　　郑辛玉低声笑了下，随意坐在茶桌旁的凳子上，道：“也许真的有那么一天，我需要你的帮住。不过眼下，还是先品品这上好的冻顶乌龙吧。”
　　秦华章知她心境已转，不欲多说了，便上前去起水烹茶，他骨节分明的手执起紫砂壶，将泡好的茶汤倒入杯中，只见一道道蜜绿中带着金黄的水龙落入碗底，散发出清新典雅的香气，郑辛玉自取了一碗，掩袖引了，赞叹道：“果然好茶，香气清雅，回甘浓郁，且饮之令人神清气爽，仿佛身子都轻了些。”秦华章也品了一杯，道：“你喜欢就好。”
　　二人边品茶边随意聊了聊，待一壶茶饮尽，天色将晚，秦华章便唤了下人上来，亲自送了郑辛玉回清平寺才自行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