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条件为你》鱼大丸

5、第五章

　　余落想起那天清晨发生的事情，至今还觉得无比害怕。

　　那个醉醺醺的男人拳头挥向妈妈，自己想帮忙，却插不上手。

　　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凶狠狰狞地将妈妈压制在地上，一拳又一拳……

　　那个男人是她的继父。

　　在她10岁那年，爸爸妈妈突然离婚了，爸爸再也没有回来过，像消失了一样，只留下妈妈天天在家里抹眼泪。再过了一年，妈妈带回这个男人，要她喊他爸爸，她当场就拒绝了，还冲妈妈喊：“我只有一个爸爸，他永远叫余国良！”

　　当时，张红英狠狠地甩了余落一个耳刮子，她哭着跑到房间。后来，妈妈跑到她的房间，和她一起哭，跟她道歉，说对不起，她才慢慢原谅妈妈，她想要妈妈幸福，所以她答应妈妈，试着接纳这个叫做胡建的叔叔。

　　前两年，胡建叔叔对妈妈和她都很好，带她去游乐场玩，接送妈妈上下班，给她和妈妈无尽的呵护，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甚至觉得胡建叔叔取代了爸爸的位置。

　　可是这两年，胡建叔叔的脾气越来越不好，常常喝得醉醺醺回家，无端地冲着她和妈妈发脾气，但是第二天又跟她们道歉。但过不了多久，又一切照旧。

　　胡建叔叔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有几次，妈妈给喝醉的他擦秽物，他开始拳脚相向……
　　她躲在门后面，目睹着妈妈红着眼睛躲避着，依旧坚持帮他擦洗，她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却没有冲出去。

　　一天早上，余落在睡梦中，被外面的声音吵醒，她光着脚下床，在微开的门缝里，看到胡建叔叔跪在妈妈面前痛哭流涕，一掌又一掌的自扇耳光，求着说让妈妈别离开他。余落看到妈妈坐在床上，看着跪在地上的胡建叔叔，眼神平静，眼里没有一滴眼泪，没有说一句话。

　　她也曾问过妈妈，为什么胡建叔叔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当时妈妈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跟她说，胡建叔叔工作不顺利，遇到难题了，过段时间就好了。

　　可她没有等到胡建叔叔恢复正常，两个星期前，妈妈接她放学，突然正色问她：“落落，如果以后的生活，没有胡建 ，以后就我们俩一起过，你同意吗？”

　　她看着妈妈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期待。

　　余落只记得当时妈妈紧紧地抱住了她。过了几天，妈妈收拾好东西，带着她从S市迅速搬到了江南镇，找到了一处房子落脚下来，并帮她找到了现在的学校就读。

　　当她和妈妈开始迎接新生活时，那天清晨，喝得醉醺醺的胡建叔叔找到了她们住的房子，和妈妈发生了争执，这次胡建叔叔又出手了，而且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狠。

　　妈妈直接被120送到了医院，胡建叔叔也被警察抓走了。检查过后，医生说妈妈有脑震荡倾向，需要入院观察。余落想要在医院陪着住院的妈妈，可张红英担心女儿到新学校第一天就请假，会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强制让她来学校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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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周五。

　　从下午开始，整个溪云中学里都弥漫着一股放假前狂欢的氛围，平时中午安静的午休时间里，空气中都弥漫着躁动的因子。

　　随着上课铃响起，班主任魏老师走进教室，手上拿着一张纸，环顾教室一圈：“根据大家报上来的尺码，校服厂的师傅们已经在给我们赶工做校服了，请还没有上交校服钱的三位同学，下周一来上学的时候，记得带上，你们把钱交来了，老师才好一起把全班的校服钱交上去。”

　　魏老师的目光盯着一个方向，扫视了下，全班只有三个学生没交校服钱了，分别是：石冠霖、秦夏生，以及转学过来才两天的余落。

　　感受到班主任注视的目光，秦夏生坐如针毡，他低着头，写着英语作业，一笔一划。上周本来就要交校服钱的，可李开明不在家，所以他没钱交……

　　两节课上完，同学们犹如脱缰的野马，迫不及待地冲出教室。平日里紧闭的学校大门，缓缓拉开，学生们鱼贯而出，不少家长等在门口，接自己家的孩子放学，一度堵塞了交通，场景十分壮观。

　　余落放学后要去医院看妈妈，收拾好书包，顺着人流，走出了校门，在校外搭着公交车向镇上的医院去了。而秦夏生则担心李开明是否回家了，这几天究竟去了哪，他骑着单车后，一路风驰电闪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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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行车距离家门口还有段距离，远远地，他就看到家门口围了一圈人。秦夏生加足马力，狂踩几脚，“嗖”的一下，自行车在家门口停了下来。

　　两个穿着警服的男人看到他回来了，打量了他一下，说：“你是秦夏生？”

　　他点了点头，心里莫名慌乱不堪。

　　一个穿着瘦高个的警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是溪云派出所的所长余震，这是我的同事小王。我们今天来的目的，是想请你跟我协助调查下，你最后一次见到李开明是什么时候？”

　　秦夏生有点懵，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他回忆了下，声音有点颤抖：“一个星期前。发生什么事了吗？”

　　余震叹了口气，声音很低沉：“他死了……”

　　死了……

　　李开明死了……

　　一瞬间，秦夏生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扣住他的喉咙，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怔了半晌，紧盯着余震，身体微微颤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

　　余震看这眼前的这个清瘦的男孩，眼神里有怜悯，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事实往往就是这么残酷，不管你接不接受，事情总会发生。

　　李开明真的死了，遗体被人发现在一百多公里外的江北镇一个悬崖底下。当地的几个村民上山打野猪，在追逐猎物的过程中，突然发现前方有一个人躺在那，几个男人壮着胆子上前，发现李开明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尸身都开始腐烂。

　　几个男人吓得猎枪都来不及拿，屁滚尿流地逃回家，喘过气后，才想起报警。余震根据李开明身上的身份证找到了他在江南镇的住址，邻居却告诉他们，李开明几个月前因为和儿媳妇吵了架，搬出来和隔壁的男孩秦夏生一起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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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次见到李开明，是那个星期五。

　　李开明从街上回来，神情愉悦，提了一大堆新鲜菜，给他做了红烧肉炖土豆、香辣鲫鱼、蘑菇汤。饭桌上，李开明不停地给他夹菜，告诉他自己发工资了，让他好好念书，不要担心钱的问题。

　　可是，一夜之间，警察却来告诉自己，李开明死了，而且现在为止还死因不明。

　　秦夏生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光了。

　　爷爷去世的时候，他的世界轰然倒塌，是李开明的突然出现了，帮自己撑起了一片天空，让他可以继续学业，无忧生活。可他还没来得及报答，却被告知李开明突然死了，从此，和爷爷一样，他再也见不到了。

　　秦夏生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在颤抖着，鼻腔瞬间一股呛味充斥着，眼眶含泪，一滴又一滴，往下落……

　　他却只是小声的无助的啜泣着……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谁会来教他勇敢和坚强了……

　　书包扔在地上，自行车倒在一旁，派出所的警察在问邻居们的话，大家对李开明的突然去世，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秦夏生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耳边的嘈杂声渐渐被剥离，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悲伤得不可自拔。

　　“啪！啪！”突然，两个耳光甩在秦夏生的脸上，打醒了沉浸在悲伤中的他。陈香兰一脸怒不可遏的站在他的跟前，脸上的肉抽动着，她抬起手，还要继续扇向秦夏生，被旁人冲出来的人拉住了。

　　“你个扫把星！灾星！你克死了你爷爷秦中福，不到几个月，你又把我公公克死了！你个杀人犯！”陈香兰一脸盛怒，胸脯起伏，脸颊泛红，她指着秦夏生，破口大骂，发泄着自己内心的怒火，如果不是要养秦夏生，公公李开明怎么会死！

　　“就是你！都怪你！你这个克星！以后离我们远点！”

　　周边的邻居安慰着愤怒中的陈香兰，望着孤独站在一边的秦夏生，眼中有怜悯，却无人上前。

　　天色渐晚，周边房子里的灯一盏一盏慢慢亮起来，晕黄的光圈从屋子里映照出来，让人有种温暖的感觉。

　　秦夏生站在自家门口，屋子里没有开灯，他也没有开门，任由北风阵阵刮来，吹在脸上生疼，他却依旧一动不动。

　　月光倾泻，满地银霜，他的孤单背影被拉得很长。

　　从此，这个世界真的只有他一个人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