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帝头顶一点绿》中二珞

33、悠悠之口可销骨3

　　白泽在修成仙体后，曾经忍不住给自己的大徒弟苻天枢算了一卦。
　　原因很奇特。
　　因为，天枢的运气真的是太好了，好到连白泽都觉得神奇的地步。
　　出身在修仙大世家，聪颖过人，根骨极佳，这属于天命好；
　　等年纪稍大一些后，英明神武，气宇轩昂，这就属于地运佳；
　　被白泽收为开门弟子，连人皇都要尊他为师兄，这又是人道利。
　　更别提，打赌从来没输过、逛个街都能捡到钱袋，这种听着就叫人咋舌的神奇事情。
　　在白泽的印象里，像自家大徒弟这样的家伙，亿万之中都挑不出一个来。上古时期倒是有这么两个，可那时候天地间清气极盛，生出什么样神奇的生灵都不奇怪。
　　而且，像他大徒弟苻天枢这样，占尽天命地运人道的，不是成皇就是为帝，就算自己拼了命的作死，都能流芳千苦。
　　但算出的结果，却让白泽寒了心。
　　天枢的运势，在他二十五岁那年会达到极盛，接着就是无可逆转的颓落。就好像他前半生享尽世间繁华的原因，其实耗费的是他后半生里所有的好。
　　如果把人一生的命和运，比作一根蜡烛，可能前半生燃得火光小些，后半生可能就会明亮夺目，也就是所谓的转运；而天枢的蜡烛，二十五岁前就把平生所有命运中好的事情都享尽了燃光了，所以后半生只能身处黑暗，再无转机。
　　这样的结果，自然让白泽提心吊胆。
　　就算他飞升之后回归帝位，都时不时挂念着自己的这位大徒弟。
　　说句实话，这次带着梁琅下凡，有一多半的原因，是因为天枢，以及他身上所牵扯的万千生灵……
　　可现在，白泽看着床榻上活生生烂成骷髅的天枢，只觉得造化弄人。
　　曾经那样风光俊朗的一个人，如今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若非他身旁的唐家三公子，怕是早就被人当妖怪烧成了灰。

　　梁琅在消化了肚子里的食物后，总算能捂着鼻子走进屋子里了。
　　因为他对那个看上去白白净净、瘦瘦小小的唐家三公子唐烛特别感兴趣。
　　假如白泽变成苻天枢的那个样子，体无完肤、满身溃烂，他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像唐烛那样，抛却一切的守护，甚至上天入地，也要护的他周全。
　　虽说万物生灵都不过一副皮相罢了，但好皮相和坏皮相也是天差地别啊，他当初对白泽一见钟情，也是因为白泽的脸，而不是他的地位和身份呵。
　　“你不怕他么？”梁琅支着下巴问唐烛。
　　唐烛正用手里的刻刀雕着什么东西，听见梁琅的问话，才抬起头来，轻轻回答，“一开始有点怕，后来就习惯了。”
　　“嗞，他这样多久了？”
　　“没多久，三个月。”唐烛的眼神有些空洞，似乎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三个月前还将他护在怀里的八尺男子，如果烂成一具轻飘飘的骨头架子，连他都能轻轻松松抱起。
　　“我看你嘴唇发紫，是有心疾？”梁琅又问。
　　唐烛摇摇头，“不是心疾，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寒毒。”
　　“……”梁琅没话了。
　　这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一个身中妖毒，一个体有寒毒；一个烂成了骷髅，一个随时会毒发；而且被人追杀，在人间都没法待了，只能跑到鬼界来避难。
　　连梁琅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都破天荒的同情起苻天枢和唐烛来。
　　白泽帮苻天枢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满手都是恶心的脓血，他也并不介意，只是将手伸进清水里，仔细清洗干净。
　　梁琅走过去，拿起布巾递给白泽，顺道好奇的问，“他还能活多久？”
　　“还不能确定，但按照如今溃烂的速度，怕是连半个月都撑不了。”白泽从梁琅手里接过布巾，草草擦干手。
　　唐烛仍坐在桌案旁，在烛火旁静静雕刻着手里的木头，似乎对于他来说，爱人的生与死都没有关系，只要现在他还能陪着他身边，能听见他那微弱的呼吸声，就足够了。

　　白泽略一思忖，走到唐烛面前坐下。
　　“唐三少爷……”
　　“您叫我唐烛就好了。您是天枢的师尊，也是我的长辈。”唐烛听到白泽的问话后，终于抬起头，收起了手里的木工活。
　　梁琅连忙端坐在一旁，兴致勃勃托着下巴的听着白泽和唐烛的对话，因为他对唐烛简直要好奇死了。
　　“好，唐烛，我需要你告诉我一些事情，否则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帮助天枢。”白泽温声问道。
　　“可以，我知无不言。”唐烛的眼神坚定而果决，一点都不像他外表那样羸弱。
　　“天枢是从何时起，或者说，最早的时候，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他身上这样的情况的？”
　　唐烛略想了想，才回答，“在鹿吴山的时候，那时候我们遇到了一只叫蛊雕的妖兽。天枢在杀死它时，被伤到了手臂，伤口迟迟未愈。后来，我们又因为一些事情拖延了时日，等到去看大夫时，大夫说天枢的骨头不太对劲，我们这才注意到。”
　　“哪里不太对劲？”
　　“大夫说，天枢的骨头似乎变黑了，像是中了毒。”唐烛转过头去，看了眼床榻上的天枢，“我们一开始以为是蛊雕所带的妖毒，但后来发现……并不是，蛊雕的尸首上并没有任何的毒物存在。”
　　“你怎么敢如此肯定？”白泽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唐烛却轻轻笑了笑，神情丝毫没有迟疑，“我家是唐门，我是唐门嫡派的三公子。虽然我主学的方向并不是毒物，但天下千万种的毒，我大约都知道。”
　　梁琅眨眨眼，忍不住插话，“我以前好像听说过，唐门出了个百世难得一见的天才神童，原来就是你啊？”
　　唐烛略带羞怯的点点头。
　　白泽的心里顿时种‘原来如此’的踏实感，他在想，他的这个大徒弟好歹也是人中龙凤，先前也并无断袖的倾向，猛不丁的身边就多了个少年，还是这么个看起来弱不禁风、平凡无奇的少年，白泽心里总是有几分诧异的。
　　可少年表明身份后，白泽反倒觉得自家徒弟很有眼光，断袖也断的不冤枉。
　　“也有一种可能，是天枢早就中了毒，那种毒潜伏在他身上，直到后来才慢慢发作起来。”白泽继续说道。
　　“您说的没错，在看过大夫后，我就帮天枢仔细检查了一遍，这种毒确实早就潜伏在天枢身上了，但因为它只是缓慢转换了天枢的骨头，并没有其他异象，所以连天枢自己都没发现……”唐烛轻声回答。
　　正在此时，床上的天枢突然爆发出一阵痛苦的呻灬吟来。
　　唐烛立刻变了脸色，跑到床边，跪坐在天枢身旁，紧紧抓住天枢的左手，“天枢，我在。”
　　“我好痛，小猪，我好痛。”天枢被疼痛折磨得痛不欲生，只能撑着半骷髅的身体在床上痛苦的挪动，似乎只能用本就残破的躯体去撞击床榻，才能稍稍减轻些。
　　唐烛被天枢的骨瘦粼粼的手死死握着，整张脸都疼成了青紫色，却依然神情平静的安抚着天枢，“天枢，我在，你的师尊也在，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一定能撑过去的。”
　　“师尊，师尊救救我，师尊。”
　　白泽被天枢的几声含糊不清的呼唤叫得心如刀割，好歹是他一手带大的徒弟，如今却变成这副模样。
　　在他精致的银色眼眸中，一具沾满脓血腐肉的骷髅和一个外表英俊潇洒的青年，被缓慢的撕裂成两种模样。
　　梁琅也不忍心再看下去，连忙拉着白泽的手，将他从屋子里拖了出来。
　　然而，天枢痛苦的惨叫声，依然透过层层叠叠的纱障传了出来……

　　离开极乐楼很远后，梁琅忍不住朝后看了看。
　　十八层高楼的灯火辉煌，来往不息，无数鬼怪妖精在这栋楼里寻欢作乐，寻找在天上人间都无法体会到的极乐。
　　却没几个生灵知道，在这栋华美建筑的顶层，有一个不人不鬼的生灵，正忍受着日夜不息、深入肯綮的折磨，比鬼界最残酷的刑罚都更惨无人道。
　　而身旁的白泽……他从来没见过白泽这副模样。
　　如玉的脸庞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只有严肃和忧虑，甚至连向来挂在唇角的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都消失殆尽，如今只有森森的冷漠。
　　他忍不住轻轻扯了扯白泽的袖子。
　　白泽低下头来，静静看着梁琅，“我不会允许我俩变成这样的。”
　　梁琅点点头，心里的惴惴不安稍稍被安慰了些。“我们现在去哪里？去唐门给唐烛送信么？”
　　白泽叹了口气，“是，唐烛聪颖过人，他希望我们先去送信，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天枢他虽然受尽折磨，但一时半刻不会有生命之忧。他们待在鬼界，在极乐楼花朝的庇护下，至少比人界要安全些。”
　　“那，我能给鬼王留封信么？不用很久，十几个字就好。”梁琅轻声问。
　　“好。”白泽点点头。
　　梁琅从旁边的摊位上，用带着灵力的狗尾巴草种子换了张金箔，然后用灵力在金箔上写了几行字，心里默念着鬼王的名字，然后用借来烛火烧掉金箔。
　　上次，他离开鬼界时，并没有和九幽告别。
　　这次，梁琅不想再不告而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