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帝头顶一点绿》中二珞

3、揽事靠得是勤快

　　洪荒之西，涯洲之中，大片大片的返魂林，连绵如云，繁盛如荼，返魂的树叶形状仿佛枫叶，颜色却发白，花瓣形如梨花，香气浓烈，凡间千金难求一叶的返魂花叶，在此处却飘飘然落如雪。
　　林中最大的一棵返魂树下，梁琅盘腿支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用树枝在泥里戳着找蚯蚓玩，不时抬头望望头顶的如洗碧空，手边还摆着根晶莹剔透的白玉笛。
　　突然天际一只奇怪的白鸟飞过后，梁琅唇角一弯，扔掉手里的树枝，捡起玉笛拍拍土，放在唇边，吹起了手中的笛子。
　　没等他吹完一节，白泽就从天边飞来，落到他面前，一身白衣的下摆处沾着大片发黑的血迹。
　　“白帝好。”梁琅眉眼弯弯，笑着打招呼。
　　白泽听到笛声时，忍不住好奇落下查看，却在看到梁琅后顿觉头大，只能沉默着点点头。
　　“白帝是来寻返魂香叶的？”
　　白泽用指尖按了按额角，一副无言以对又不得不对的模样，“你在这里等了几日？”
　　梁琅眉眼弯弯，倒也不吃惊，白泽的真身毕竟是世间罕见的聪慧生灵，他那点小心思和微妙手段，怎么也瞒不过去的，就落落大方的回答，“不多，也就五六七八日。”
　　这脸皮着实厚实，白泽听完之后，尴尬的避开他的视线，长袖一甩朝返魂林里走了去。
　　时节正值返魂林花叶相交之际，返魂花随着风势，漫天满地皆是，仿佛丰年瑞雪，随便一脚踩上去都堪比踩着黄金万两。
　　然而这西洲遍地可见的返魂树，却无法带出去，花叶出西洲则腐败成灰、枝干出西洲则干枯成石。所以，任是白泽贵为神帝，要想寻找返魂香叶，也只能亲自驾临西洲自取。
　　“上次白帝带走的返魂香叶，没用么？”梁琅厚着脸皮跟在白泽身后追问。
　　“……失效了。”
　　梁琅在天界能靠一方小小的仙草园混得这般滋润，自然是有着其他仙人窥不破也学不会的独门秘技，上次他给白帝的返魂香叶，就是带出西洲后依然生机勃勃、如同从枝头刚刚摘下的那种。
　　只是白泽下界寻人花费了些时间，那返魂香叶离了梁琅的照顾，任凭白泽用尽灵力维持，也短短几日就化为灰烬，白泽这才不得不亲自去西洲采摘。
　　白泽走了几步，见甩不脱梁琅，只能默念几句救人要紧，然后停下脚步，随手选了一棵返魂树上，按下树枝，摘上面的叶子和花。
　　“白帝若是用这返魂叶救人，还是用这棵五百岁的返魂树的较好，那棵年纪太大，药性过了。”梁琅将手里刚刚摘下的返魂叶递给白泽。
　　白泽看了看自己采的树叶，再看看梁琅手中的树叶，默默无言的接了过来。
　　“需要炼制返魂香么？”梁琅又问。
　　“我并未带药鼎。”
　　“我带了啊。”梁琅越发顺杆爬，从袖子的乾坤袋里掏掏掏，掏出个偌大的药鼎来。
　　那场面真是，相当震撼，尤其是梁琅那纤细白瘦的手腕，举着个三尺高重逾千斤的青铜药鼎左晃右晃……
　　白泽彻底明白了，梁琅完全是有备而来，不仅知道了他要做什么，还将他可能要做的事情算了出来。
　　“仙者究竟想做什么？”白泽停下动作，淡淡打量着对方。
　　“听说白帝最近下界有要事，可需要随侍？”梁琅相当自然的接过白泽手中的返魂叶，丢进药鼎中，驭起灵火炼起灵药来。
　　白泽掐指一算，又看看药鼎燃着的青色火焰，叹了口气回道，“我此番下界，干预天道轮回，做得好功德无量，做不好劫难三千，况且前途波折不断，连卦象都为大凶之势，众仙皆避之不及，你又何苦撞上来？”
　　“那就是需要帮忙咯？”梁琅眉开眼笑，又现出两个酒窝来。
　　“自然需要。”白泽无奈。
　　就这样，梁琅靠着上司想一步，他走三步的机灵和勤快，把重要差事揽到了头上。

　　正值早春，梧州城中，漫天飞舞着白茫茫的柳絮。
　　一个穿着黑色深衣、披头散发的男子，四肢伸展躺在梧州最繁华的北街上，被鲜血打湿的柳絮在他身旁聚了一层又一层。
　　四周的百姓都面色冷漠的注视着他，像围观一条重伤无力的獒犬，毫无怜悯之心却心怀忌惮不敢上前，挥出最后致命那刀。
　　梁琅大老远就看到这副场面，撇撇嘴说，“这人呐，性情太刚烈了，就是容易沦落至此，都到这步田地了，还撑着一口气，自以为天命可违呢。”
　　白泽虽早就算到自己徒弟命中有此劫，可梁琅这话也确实扎心了，边感慨边解释道，“此人是我前世渡劫时收到门下的徒弟，收他成徒不过两三载后，我便飞升仙界，这么些年也不曾照看于他……他沦落至此，也有我为师不教的责任。”
　　“命是天定的，路却是自己走的，性情难改，秉性难移嘛，就算你是他的师尊，也没有为他全部所作所为担责任的说法。”见白泽依然眉宇紧皱，梁琅连忙安抚道，“再说，我看这家伙命还挺硬的嘛，血流成这样了，眼睛还瞪得跟铜铃似的。”
　　白泽不再应答，只是捏了法诀准备落地。
　　围观的百姓看得太专注了，以至于白泽和梁琅凭空出现在他们身后，都无人察觉。
　　两人拨开人群，走到男子身旁。
　　黑衣男子尚且还有一丝意识，见到白泽后，嘴唇翕动，微不可闻的唤了声，“师尊。”
　　白泽居高临下，一双银白色的双眸间不见悲喜，只是静静注视着对方。
　　男子眼角滑落泪水，痴痴看向白泽，捂着被捅了三四个窟窿的肚子，吐着血沫喃喃说，“我想回，伏仙山”。
　　梁琅目睹了这两师徒间的诡异气氛，再看看男子肠子都流出来的悲惨模样，叹口气，“行了行了，叙旧什么的也别挑这时候，满大街人都瞅着呢，怪瘆人的。”
　　说完之后，梁琅随手一召，召出柄周身金光粼粼、土豪气息满满的长剑来，又走到男子面前，将他从地上扶起，跳上飞剑。
　　在场百姓看到这一场景，又见两人身姿俊逸、仙风脱俗，只当是遇上了修仙之人，抽气惊呼之声四起。
　　突然有一个头戴儒巾，看起来是个读书人模样的中年男子自人群中走出来，“仙长可是来自伏仙山？”
　　白泽回头，静静看着对方，略一颔首。
　　大约是白泽一贯那不见悲喜、温文儒雅的姿态让对方感觉无害，那中年男子踟蹰一下后，便朗声高喊，“我等有一问，想请教仙长高见。”
　　梁琅翻了个白眼，“有话快说，别磨磨唧唧的，没见人快撑不住了么？”
　　那男子被梁琅一抢白，当即面色涨得通红，不住跺脚，口舌间却犀利了许多，“仙长，伏仙门乃修仙第一大门派，向来以‘出世修行、济世修道’著称，想必门下弟子皆是教令严苛、通晓事理，可此人出身伏仙门，却以权谋私、唯利是图，更兼败坏伦常、草菅人命！伏仙门未将这不肖之徒逐出师门也就算了，还要包庇此人，贵门派的声名不怕被玷污么？”
　　白泽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刚要回话。
　　梁琅却抢先嘲讽了回去，“你这书生书读得不好，倒是学了一副刁口利牙。”
　　也是梁琅的话过于一针见血，这男子年纪已是中年，却还戴着读书人中最常见的秀才儒巾，可见读书多年也未曾考取到什么功名在身。
　　书生的脸当即变得又青又紫，赤红着双目恶狠狠的喘着气，两只手紧握着，腰背拱起，活像是要冲上前来和梁琅动手，然而眼看白泽和梁琅二人，都不是好相与之人，脑袋里终究还留着些许畏惧，不敢发作。
　　书生跺着脚挥着拳、表情越发激动，“我虽愧对圣人、功名未成，却知道‘礼义廉耻’四字怎么写，此人害得梧州城民怨沸腾，又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如今沦落到这步田地，正可谓老天长眼！”
　　百姓们被书生所言煽动起来，纷纷举拳高喊。
　　“是呵，老天长眼！”
　　“刻薄鬼，龌龊子。”
　　“这种不肖之子，活该去死！”
　　白泽虽通晓万事，遇上这种被煽动得群情激奋的场面，也只觉头痛。
　　他贵为神帝，自然不能与这帮凡人一般见识，下到人界来，更不能用仙术灵力强行行事，反倒束手束脚，左右难当。
　　梁琅却不气反笑，深吸一口气，大声怒喝，“住口！”
　　百姓们只觉得耳畔像是有人猛击钟磬，当即心魄震撼，默默安静了下来。
　　“你没听到这家伙喊他师尊么？若是他真如你所说犯了那么多禁忌，自有门规和师责等着他，可他师从伏仙门，却被妖气重伤成这副模样，要是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在大街上，才是门派声誉受损！我们此番带他回去自有考虑，如何轮得到你个酸秀才在此说教！”梁琅一嘴连珠炮似的将那秀才怼了回去，还顺道给手中奄奄一息的男子喂了颗止血保命的丹药。
　　那秀才听完后，嘴唇都气得哆嗦，手指指着梁琅，几次张口却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白泽微微叹气，心想梁琅所说之话实在刻薄，可道理却占了上风，任是那秀才脸色再难看，在场众人却面面相觑，不再有那么大的怨气了。况且，他顶着伏仙门的身份行事，若救下徒弟却惹来民怨纷纷，到底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