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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妙女(拾陆) ...

  •   苏副将睡到傍晚才醒来,宋虔之他们已经准备出发,他吩咐瞻星留下来照顾苏副将。
      苏副将扶额坐在床边,神了一会儿,想起来是让宋虔之拿喷筒喷了一脸药粉。
      “能晕这么久,有三个时辰了。”宋虔之嘿嘿一笑,“多谢苏副将,要是抓了人回来,还要麻烦你们。”
      苏副将知道白古游对这个京城来的钦差另眼相看,没有多说什么。

      将暮时分,晚霞如火。
      宋虔之骑马与陆观并辔而行,周先不与他们一路,单独去北口客栈埋伏。
      最冷的日子已经过去,草地有翻黄的迹象,风平峡附近夹着绵延群山万里,溯溪县临着一条大江,官道上能望见树丛枝桠杂生的斜坡下,涛涛不见去处的蜿蜒长河,一带映着天上红霞,瑰丽得仿佛是舞女缠绕双臂的披帛。
      这一路不着急,两人骑着马慢慢地进城,宋虔之看陆观一眼。
      陆观若有所觉,对上宋虔之的视线,脸上有点不自然的红,也不知道是他脸热还是霞光映照。
      “看哥哥干什么?”陆观尾音上扬。
      宋虔之心里直痒痒,止不住想调戏他,纵然是前有狼后有虎,此时此刻此地此情此景,却无一不是真实的。
      山间呼啸而来的清风,崖下奔流而去的大江,天空交织如锦的云霞,都让人心胸开阔,神为之夺。
      “不干什么。”宋虔之傻乐地说,“很久没有这片刻闲暇了。”
      “等黑狄人被赶出去,你要是想四处游玩,我陪你。”陆观遥望前方,霞光浸染着他轮廓分明的左脸。
      宋虔之嘀咕道:“早知道骑一匹马出来。”
      “什么?”陆观没听清,朝他的方向侧过头来。
      “你把马并过来。”宋虔之抬起下巴,朝陆观说。
      陆观不明所以,两人本已经骑得很近,陆观拨转马头,靠得更近了一些。宋虔之一脚脱出马磴子,两手撑着马鞍,小心翼翼地在马背上站了起来。
      “你小心点,这是做什么……”陆观话音未落,突然明白了,嘴角现出一抹落拓潇洒的笑,抓住宋虔之的手臂,一手托举他的腰,把人抱到自己的马背上。
      宋虔之正在嘚瑟,一阵天旋地转,怎么脸朝下趴在马背上了。这不对呀。宋虔之挣了一下,被陆观按在马背上,无法动弹,正想拼着一股力,翻身起来,冷不丁屁股挨了一巴掌。
      “哎!陆观!你找死了啊!”
      “别动。”
      马不疾不徐地往前跑,陆观马术很好。
      宋虔之头晕目眩,只看着下面灰土的地面向后不断移动。
      宋虔之喘不上来气,被马颠得胃里翻江倒海,偏偏又是在马背上,一个不注意可能会掉下去,只觉得腰带像是散了,忍不住一顿骂,对着陆观的腿上拳头和牙齿,不一会呼吸也乱了,只想翻身做主,把陆观丢下马去。
      这么骑了会马,已经离开能看见河流的地方,渐渐拐进县城郊外的驿道。
      陆观把宋虔之拽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低头亲宋虔之满是潮红的侧脸,面无表情地就手在宋虔之银纹暗绣的黑袍袍襟上一擦。
      宋虔之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浑身发抖,憋了半天,强自板起脸训斥陆观:“咱们这是去办正事,你就不能稍微正经点?”
      陆观右手凑在唇边,看着宋虔之。
      登时宋虔之从脖子到脸都红透了,说不出话来,陆观的眼神实在暧昧至极,他袍子向来不穿好,从脖子到胸膛都性感得让宋虔之心神荡漾。
      “你……”宋虔之张了张嘴,口干舌燥地舔了一圈唇,骂道:“混蛋!”
      陆观神色漠然,却以行动封住他的唇,亲了一会儿,勒住了马。
      宋虔之:“???”
      陆观下去换了宋虔之的马骑,他口中发出一声清叱,向着城门骑快马而去。
      宋虔之狼狈不堪地勒停了马,下马整理衣袍,偏偏小侯爷什么都会,骂人的本事却很不行,憋了一肚子气,怪话却没能想出来一句。
      及至拍马追上陆观,心中也不过只得了“混账羔子”四个烂大街的字。

      在溯溪这样的小县城里,北口客栈已经是最大的客栈,楼下堂子里可以用饭,城中本来有一间得月楼,是县令的小舅子开的。
      战事一起,小舅子裹挟县令的老婆,名为回娘家探亲,实则是逃跑。现在得月楼的盘子还没人接手,城中才经一场战火洗礼,可谓百废待兴。
      “所以姑娘花钱把北口客栈包了下来,今日没有外人。只是这里实在简陋,统领说,小侯爷这样身份人,在堂子里坐着,这么冷的天,太过失礼,就让伙计辟出一间上房,布置成包间,二位楼上请。”黑衣女子说着客套话,神色却十分冷淡,在前带路。
      柜台后面既无伙计又无掌柜,只有厨房还在冒烟,冷菜热菜一盘一盘端出来。
      前脚宋虔之与陆观进门,后脚客栈里的跑堂就开始上菜。
      上了三个菜,后面暂时没人来。
      本来已经入座的柳素光站起身来相迎,宋虔之大感意外,拱手道:“还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白。”柳素光今日穿的是一身嫩红小袄,下配粉白棉裙,头发也解了下来,淡蓝珠花点缀在耳畔,宛如穿星流月。
      “白姑娘。”宋虔之从善如流地说,“我们是要这么站着聊?”
      柳素光笑了起来,眼波流转之间,弯翘的嘴角挂着独属于少女的娇俏。
      宋虔之不由感慨,漂亮女人就是有本事,明知道她要骗你,脑袋伸过去挨那一刀之前,仍要骗得你昏头转向心甘情愿。
      陆观在桌下踹了宋虔之一脚。
      宋虔之怒了,瞪他:“踢我干什么?”
      “好叫你不要乱看。”陆观冷道,毫不掩饰对柳素光的敌意。
      宋虔之无可奈何地盯了陆观几眼,败下阵来,转而端起酒杯,向柳素光赔礼:“白姑娘不要见怪,我家里这人,脾气怪得很,明知道我是个断袖,偏偏提防我看漂亮姑娘。我自罚一杯,请姑娘恕我无礼。”
      陆观劈手拿走宋虔之的酒杯,一饮而尽。
      宋虔之:“……”
      柳素光笑盈盈道:“陆大人醋劲大得很啊,冒昧问一句,你们二人到了这榻上,谁是夫啊?”
      “他是我媳妇。”宋虔之嘴快,脚在桌子下面把陆观的脚踩得死死的,脸上不露分毫,搓着手道,“上菜怎么这么慢啊?”
      这两句说完,气氛已经完全松弛下来,柳素光让人去厨房催菜。
      宋虔之切入正题:“白姑娘不是皇上身边的人吗?听说为了你,陛下不惜顶撞太后,怎么舍得放姑娘来这战火交织的前线,想必是有什么极重要的事情让姑娘转达,是否有圣旨在?”
      “不算圣旨,倒是有口谕。”柳素光夹了一筷子芦笋,小口吃着。
      宋虔之心中暗叹,人长得好看,吃东西也斯斯文文,让人赏心悦目。就不知道这么好看的女人,心肠怎么那么硬,自己看上的男人,也能让他破了相还险些丧命。
      “什么口谕?”宋虔之忙道。
      柳素光眼眸一转,笑道:“宋大人别心急呀,说了是请大人吃饭的,别忘了正事。”
      “皇上的口谕才是正事。”宋虔之装出一脸焦灼。
      “哎,信上我不是说请大人吃饭么?今晚吃饭才是正事。我只是个弱女子,江山社稷的事不懂,替皇上跑跑腿而已。要是说错了什么,大人可不要同我计较。”
      柳素光掌管李明昌暗地里的势力,能把周先迷得七荤八素,两次让周先落入她的手中,严刑拷问,这智计和功夫,跟弱女子能沾边?宋虔之一顿腹诽,举起杯子,可惜道:“我又说错话,又得自罚一杯了。”
      这次宋虔之防着陆观抢杯子,离得他远远的,喝了一杯酒,开始吃菜。
      “白姑娘还没说,皇上为什么派你来?”宋虔之喝醉一般,拿一根筷子敲碗,斜挑起眼打量柳素光。
      “这不是无人可用了么?恰好我会一点功夫,在夯州府衙里又讨人嫌。我要是不走,太后她老人家就会跟皇上接着闹,皇后姐姐那口气也下不去,她才刚小产过,正是要养身子的时候。皇上可不就顾不上我了吗,才把我支来这儿。”柳素光楚楚可怜地边抽噎边小声说话,一副伤神的样。
      “州府大人原先说是让我到府衙陪皇后姐姐,谁知道皇上……”珍珠似的眼泪顺着柳素光白玉般光洁柔润的脸颊滚下来,鼻子都哭红了,“宋大人,我是个可怜的人,从前虽无依无靠,但我不瞒着大人,凭着这把嗓子,也能赚得盆满钵满。加上会点拳脚,从来也没有让人欺负了去,只想再唱上两年,找个踏实可靠的人嫁了,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大人说,哪个女子不想如此安稳一生?”
      “是是。”宋虔之手握成拳头捶桌子,“白姑娘一点也没说错。”
      “可皇上看上了我,我拿什么对抗天威,还不是只有从了他。”
      “……”这话宋虔之没法接,也不能接。
      柳素光撇了撇嘴,抽抽噎噎地拿手帕沾眼角泪痕,叹了口气:“要是皇上肯带我回京城,也是我的福分。可偏偏皇上他没法带我回去,这不是,把我打发到这儿来了。大人说皇上怎么舍得把我派到这里来。”柳素光嘴唇颤动,小脸做出苦相,“他有什么舍不得,还不就是玩儿腻了,让我到这打仗的地方来自生自灭么?”
      这话简直是大不敬!
      但是宋虔之还得看戏,于是劝道:“姑娘想开些……”
      柳素光秀眉一轩,正要开哭。
      宋虔之连忙道:“啊不是,那话怎么说来着,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皇上见到姑娘青春正茂,宠了姑娘,那是姑娘的福气,皇上不是让你给我带口谕来了吗?谁能派心尖上的女人来前线。”
      “正是这么一说啊,宋大人,您看皇上是不是够狠心的,他还不如赐我一条白绫算了!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在这种地方,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气,遭什么罪呢!呜呜!”
      宋虔之连忙提高声量继续劝:“这你有所不知啊。”
      柳素光立刻收了哭声,泪光犹存的眼娇滴滴怯生生地望着宋虔之,等他往下说。
      “这……这你以前是个歌女,身份低贱,皇上怎么好纳你为妃呢?南州……以前皇上在南州行宫也幸了个女子,等不到回京,皇上就纳她为妃,结果一场大火,那妃子当时已有身孕,就一尸两命了。”
      “行宫怎么会起火呢?”柳素光目光闪躲,仿佛怕了,缩着脖子强打精神问。
      “是啊,行宫怎么就起火了呢?你想想,那女子原本是低贱之身,皇上宠幸就宠幸了吧,偏偏她却有了身孕。”宋虔之慢条斯理地说,“那必然是有些人眼红她的遭遇,本来皇上应该将她带回京城,让礼部按规矩办,也不能一进宫就是妃啊。这不是诸多破例,不合规矩,太招摇了,于是人就这么没了。”
      柳素光瞪着大眼定定地把宋虔之看着。
      要不是早知道柳素光的身份,他也得上当受骗,以为这真是个天真无邪偏偏好运让苻明韶看上了的苦命女人。宋虔之心里想,突然灵光一闪,语速飞快地说:“皇上有口谕传给钦差,这事多么重要,为什么交给你办,那是皇上相信你。而且,事成后你不也能记一功,皇上带你回京,再封你做妃子,这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吗?”
      柳素光听愣了。
      “真……皇上真的这么想?”
      宋虔之:装,你接着装。
      宋虔之露出微笑:“所以白姑娘尽快将口谕传给我,我才好依皇上的圣令行事,以免耽误大局。”
      柳素光犹豫片刻,小声道:“那……请宋大人附耳过来。”
      陆观朝宋虔之做了个眼色。
      这个时候宋虔之是必然要听柳素光说什么了,没有理会陆观。
      “皇上的口谕,叫宋大人,潜伏在白古游的军中,寻隙趁乱放冷箭杀了白古游。”
      宋虔之瞳孔紧缩,眉头深锁起来,一只手撑在桌上,手指扣紧了桌板,难以言喻的震惊令他不能动弹。
      柳素光面带嫌弃地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
      “宋大人听清了没有?听清就起开吧。”
      宋虔之握着桌沿的手极为用力,手背青筋暴突。
      陆观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手把宋虔之拽回来,一手将桌子向上猛力一掀。
      登时杯碗瓢盘乱作一团,满地玉屑飞溅。
      “陆观,你……你掀桌子干嘛?”宋虔之话音未落,斜刺里一排八根银针刺到近前,惊得宋虔之狼狈不堪地抓住陆观就往旁边小桌底下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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