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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妙女(拾伍) ...

  •   “少爷!”门外站着瞻星,宋虔之大大松了口气,把她让进来,探出头去看了看外面,确定没人跟着。
      “就是他!”瞻星看见高念德就气炸了肺,冲上去就想拔周先腰间的刀把高念德劈成两半,“他杀了林红!”
      “住手!”宋虔之喝住瞻星,“此人要押回京城让皇上处置,你在这儿杀了他,我怎么向朝廷交代?”
      瞻星胸口急剧起伏,嘴唇颤动,半天才缓过劲。
      “少爷……”
      一看瞻星要哭,宋虔之连忙道:“回京路上你负责看着他俩,不能让他们自尽,也千万不能让他们逃了。”
      “回京以后皇上会砍他们的头吗?”
      宋虔之道:“他们身上背的罪名,死多少次都不够。”
      瞻星这才作罢,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憋了回去。

      回到军营已经快到四更,宋虔之却一点也不困,在帐中铺开一张纸,写下柳素光、李明昌、坎达英的名字,画了个圈代替苻明韶,下方简略画了三个板块,大楚疆域像是一头体格雄壮的熊,有点臃肿笨拙,其北是扁长横卧的一溜弯月,那是阿莫丹绒,孤悬在外的半岛是黑狄。
      “明天再想,睡觉。”陆观看了一眼宋虔之写写画画的纸,低下头,以唇碰了碰他的耳朵。
      虽然是被陆观半抱着拖到了行军床上,周先早已经睡得直打呼噜。
      宋虔之睡不着,翻过身去抱着陆观的腰,脑袋一片放空,正在发呆,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平地里一道惊雷劈下来,他后脑勺一顿发麻,呼吸停顿,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怎么了?”陆观低声问,低下头来亲宋虔之。
      “柳素光是李明昌的人,李明昌是坎达英的人,柳素光现在在为皇上办事。”宋虔之声音压得极低,温热的吐息如同微风拂过陆观的耳蜗,“如果柳、李两家,只是一座桥。那桥的两端,只能是苻明韶和坎达英。”
      “你把苻明韶想得太坏也太大胆了,与虎谋皮的事,他还做不出。”陆观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对,抬眼看近在咫尺的宋虔之,“你就这么在意他?”
      “你的旧情人,你说呢?不在意他不就是不在意你?”
      陆观被说得一时语塞,只是将宋虔之抱紧。
      宋虔之当然不是因为在意苻明韶,只是苻明韶手里的势力最强,而且,他在暗处,譬如说这个柳素光就是从前宋虔之不知道的存在。
      “这下好了,我建议他裁撤麒麟卫,反而办了件坏事。”宋虔之无奈道,“柳素光是李明昌的人,如果李明昌没有实实在在被坎达英捏在手里,还可能是苻明韶的奇招。”
      陆观没有说话。他知道李谦德在阿莫丹绒虽然势大,阿莫丹绒王室在将领上却任人唯亲,所有大将军都是王室成员,而阿莫丹绒人好勇斗狠,个个骁勇善战,战斗力不强的王室成员,等不到长大成人就会在阿莫丹绒向外扩张的战事里捐躯。
      这样一个充满狼性的王室,不可能绝对信任大楚叛臣,除非李家能够给坎达英一份大礼。
      “我还是觉得,此事疑点甚多,现在下结论还太早。柳家与李家的关系是否真这么牢固,柳素光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不清楚。不要因为她是一个女人,你就小看她。有时候女人做事,比男人更能出奇招。厉害的女人,多半折在一个情字上。”
      宋虔之翻了个身,陆观从身后抱着他,宋虔之特别喜欢这样抱着,后背贴在陆观温暖的怀中,无论被窝外再寒冷,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与他无关。
      “你的意思是,她还会来找周先?”宋虔之迷迷糊糊把眼睛闭上,抱住陆观伸到他面前的手臂。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认定拷问周先的是柳素光的手下,我也倾向于这种可能。如果是柳素光,那就是说,皇上想要这把剑。现在剑没找到,她一定还会来找周先。闫立成和高念德只有两个人,他们手下如果有一个可以驱策的人,也不会落到两人孤身在外,高念德还亲自扮作黑衣人袭击周先,显然是被逼急了才出此下策。拿到霸下剑,苻明懋就可以假托先帝的名义,重返京城,甚至逼皇帝退位。他是先帝长子,要不是有周太后,先帝不会在驾崩前立苻明韶为太子。然而要说名正言顺,苻明懋是最应该继承皇位的人。”
      “也不能怪姨母,当年苻明懋在朝中就有不少大臣支持,谁都会选择苻明韶来扶持。”宋虔之忍不住又想起他外祖给李相写的“杀之”,可以说当年周家为了让苻明韶登上皇位,能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冒着风险也做了,现在周太后却被软禁,苻明韶的势力开始浮出水面。
      “再看吧,苻明韶手里不会只有柳素光。黑狄大军一退,他照样要把李相弄下去,到时候就是罪臣还朝,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清洗。你我都只是小人物,小角色。”
      这话说完,陆观在宋虔之脖子里深深嗅闻。
      宋虔之感到陆观的脸在后颈中磨蹭,他很喜欢这种近似兽类亲近的方式,让他感到在茫茫天地间,还有这一份温暖陪伴他,不离不弃。
      陆观是个孤儿。
      宋虔之心一软,反手抱住陆观的脖子,侧过头去亲了亲他的唇。
      陆观一手将被撑上去,翻到宋虔之的身上,呼吸变得粗重。

      第二天一大早周先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了。
      “天亮了吗?”宋虔之话音带着浓浓睡意,趴在被窝里不想动。
      陆观先起来收拾好自己,然后给宋虔之穿衣服,先穿好上衣,宋虔之连忙脸红地按住被子:“不用了,我自己来。”
      昨天带回来的闫立成和高念德,宋虔之交给了白古游,白古游找人看守着,宋虔之暂时不去管他们。
      军营里人人都有事干,就这一路钦差,可以说相当无聊。两军对垒中,白古游显然也没有拔营的打算,宋虔之喂完马,找了个视野开阔的草垛,坐在上面看不远处的校场上将士们在对招演练。
      陆观爬了上来。
      “有事?”宋虔之斜陆观一眼。
      “没事。”陆观从怀里摸出一块烤红薯,掰开,分成两半,一人一块,“才烤的。”
      宋虔之拿着红薯有点哭笑不得,边剥皮边说:“小爷我跟着你,就给我吃这个,这是喂猪的你知不知道?”
      陆观嘴角带笑地看宋虔之。
      宋虔之尝了一口,顿时眼睛弯了起来,好甜。
      “以后咱们过日子,你就吃了睡,睡了吃,我就养猪。”
      如果有一天能过上那种清净日子,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宋虔之清楚地知道,就算他愿意离开京城,苻明韶在位一天,就不会放过他。在这点上,他身上流着周家的血,他外祖的荣光仍笼罩在他的头上,而陆观是可以牺牲的。
      更让宋虔之只能进不能退的是,只有他手中有权力,他才能护得住周婉心,也才护得住陆观。
      这些话宋虔之没说,他啃完红薯,把皮往底下马棚里一扔,跳下草垛。

      一个小兵来报,说有人送信给宋虔之。
      陆观接过信去。
      “谁写的?”宋虔之随口道,“我在孟州没有熟人,不会是柳素光吧?”
      “没有落款。”陆观把信给宋虔之,“约你今天晚上到溯溪县北口客栈共度良宵。”
      宋虔之差点平地摔一跤。
      “什么共度良宵你别胡说。”宋虔之把信笺贴着鼻子闻了闻,素白笺纸上印着的一朵红梅花,还带一股幽香,闻上去让人脑袋发晕。
      陆观脸色难看起来。
      “你闻这个香,怎么我闻着头晕。”宋虔之把信纸往陆观的面前递。
      陆观将信将疑地闻了闻,脸色一变。
      “这个香味……”陆观沉吟道,“你不觉得在哪儿闻过吗?”
      “哪儿?”
      陆观让小兵先走,压低声音说:“回夯州那天,我们去见皇上。”
      “苻明韶喝醉酒的时候,室内就是这股香。”宋虔之把信笺拿回来,叠成方块,往怀里揣。
      “你还舍不得了?”陆观道。
      “我拿去让周先闻一闻。”宋虔之牵住陆观的手,也不避讳,把他牵着回营帐里。

      “我闻过。”周先迟疑道,“哪儿来的,谁约你见面?还是女人。我在哪儿闻过来着……”
      “想想。”宋虔之挨着周先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抬头看陆观,问他喝不喝茶。
      陆观从宋虔之手里拿过茶杯去喝了一口。
      周先眸色清明起来,抿了抿嘴,喉咙有些发干,看着宋虔之说:“我两次失手被抓,都闻到过这个味儿。”
      “两次?我们救你出来那次你也闻见了?”这倒是宋虔之没想到的。柳素光和妙女是同一个人,这是宋虔之亲眼所见,但是谁抓了周先在破庙里差点把人弄死,却一直只是猜测。
      “是,我记得很清楚,他们对我严刑拷问,闻到这个香味,我整个人就感觉飘飘然,没有那么痛了。”周先道,“这有点像某种迷药。”
      “只有两次吗?你说你跟那个女的,在花楼认识的那个,唱歌很好听的,当时你没有闻见这种香味?”
      周先眉头深锁,想了又想,语速缓慢,很不确定。
      “花楼里本来就用香,为了让客人有兴致,都会点一点儿催情的香料,加上楼里的食物、酒水,女子身上的脂粉味儿,在花楼里是不是闻见了这种香,我实在想不起来。”
      “你们每次见面,都在花楼里吗?”宋虔之不死心地追问。
      “对,都在花楼,而且她都是轻纱覆面。”
      宋虔之暗想,那就是妙女有意不想让周先知道她的身份,而且柳素光身段极美,蒙着脸更让人想入非非。
      “这事不急,等回到京城找个香料大师仔细看看。今晚这个约你去吗?”陆观问宋虔之。
      宋虔之手指在桌面上敲来敲去,歪着头看陆观:“去啊。”
      “那我们也一起去。”陆观说。
      宋虔之眉毛一动:“当然一起去,虽然她信里让我独自赴约,但是我不能这么老实啊。对了你俩有暗器没有,没有的话,我去找白叔要点儿。”

      柳素光带了一队人,他们只有三个人,谁知道孰强孰弱。这个暗亏宋虔之才不上当,听多了只身赶赴鸿门宴的高风亮节,下场都不好。
      “我这个苏副将,是暗器高手,让他给你们配几套。”
      在白古游的大帐里等了快半个时辰,才有一个独眼龙副将风尘仆仆地赶过来。
      宋虔之把人带到自己帐中。
      只见那名副将将身上背的一个铜箱放在桌上,抽开盖板,一样一样取出来。
      “有没有温和一点的。”宋虔之探头探脑地看他拿出来的东西,飞镖飞剑一类在宫中他也见得多了,精钢指虎看着威风,其实显眼也不太好用。
      “这个。”苏副将拿起一枝黑色喷筒,“用毒用火都可以,大人想要温和一些的,我这里有麻醉用的药粉,不致命。”
      “那你给我装两管,我藏在袖子里。”宋虔之让陆观和周先各自挑选,等苏副将装好以后,他拿过来,研究上面的机关。
      “只要推动其柄,就能将药粉发出……”苏副将话音未落,扑面而来一鼻子药粉,他知道不能吸气,却又不可能不吸气,两眼圆瞪着还是吸了一口。
      咚的一声苏副将倒在了地上。
      宋虔之:“……”
      “我就用这个吧,飞针。不知道喂了毒没有……”周先惴惴不安地收起两管飞针,又带了几个梅花镖。
      “你用什么?”宋虔之兴致勃勃地研究苏副将的百宝箱,“要不用飞刀,你练过吗?”
      陆观选了二十把飞刀,一枝吹箭筒,但他没有收起吹箭筒,而是问周先会不会用。
      周先笑了:“麒麟卫的人,没有不会用暗器的,给我吧。”
      “我陪宋虔之露面,你躲在暗处,以掀桌为暗号,你就把她们放倒。”陆观说。
      “行,但是我不知道这个飞针有毒没有……”
      “应该没有吧,你看看?”宋虔之让陆观看。
      陆观看了看针上微弱的反光,还给周先,说:“就算有,也不是剧毒。你一个麒麟卫还怜香惜玉?”
      “麒麟卫也不都是心狠手辣之徒啊。而且我现在不是麒麟卫的人了,陆大人,宋大人已经说了我是他的人。”
      陆观冷冷瞥宋虔之。
      “我说说而已。”宋虔之讪讪道。他心虚个什么劲儿啊,周先明显喜欢女人,昨天晚上陆观那么大动静,周先睡得跟头死猪一样。
      周先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坐在一边,提出了一个问题:“苏副将怎么办?”
      “把他放到床上去,等劲儿过了自然就醒了,正好我们也知道知道这麻药的劲儿怎么样。”
      于是周先听宋虔之的吩咐把苏副将抬到床上。
      宋虔之拿着昨天晚上写的那张纸,研究了一会,得出一个结论。苻家的好子孙,一个苻明韶,极大可能勾结阿莫丹绒。一个苻明懋,显而易见已经从黑狄搬来了他舅舅的兵。
      宋虔之不禁感到滑稽,继而又是一股悲凉袭上心头。他听见帐外的马蹄声,集结的号角吹响,宋虔之让周先去看看。
      不一会儿,周先回来禀报,说白古游率领两万人去攻敌营了。
      宋虔之走出帐篷。
      排列整齐的一队队士兵从他的面前跑过去,人人脸上都带着刚毅之色,这些人不会都回来。
      宋虔之不由得站直了身子,目送将士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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