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雅坊间纪事》阿宁宁

34、第三十四回

　　说着，我折身往屋中去。他于身后帮我扣上房门，问道：“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我坐到桌前，为自己倒了杯热茶，一张脸仍僵地难看：“你和花锦城，要失踪便一起失踪，我一个都找不见。”

　　他跟着坐到我身边，不要脸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我们平日也有些私事要做么！怎么了，找我什么事？”

　　“我找你哪会有什么事！是流夏，她要入宫了！”

　　“入宫？”他小楞，遂轻笑道：“除夕夜不是过了？还要入宫献舞么？”

　　我将他手中茶杯夺过，嫌弃似的将其撂到一旁：“王上看上她了，后一日她便要入宫成为御女，我怕她跑了，不敢让她贸然出门，只能将她困在名雅坊。可她说想见你，我怎么好驳了？偏偏你又在这个时候不见！”

　　“原来你只有流夏有事时，才会找我？”他说这话时，反生一阵酸溜溜的味道。

　　我懒得与他思量，硬生生问道：“总之！你到底要不要去看一下流夏！她就要…死了！”

　　“怎么每次都是这样的话？”他轻飘飘道，似乎毫不关心流夏的死活。我本该生气，可心头却诡异一安……

　　“我没有骗你，你去看看流夏吧，若不是因为你，她也许就不会那么排斥入宫之事了。”

　　他一只手缓慢磕着桌面，眉眼低垂，似是在想些什么：“怎么你…从来没有问过……”

　　他越说声音越小，我不由凑近，追问道：“什么？”

　　他却忽然抬眼，与我定定一望：“没什么！我去让流夏安心入宫，那么你又欠我一次？”

　　我紧忙收身，一只手握着茶杯边缘，锁住温热：“是了，我欠你一次，还是上次的话，你想要什么，只要名雅坊有，随便拿。”

　　他反与我问：“还是燕窝，山珍，珠宝之类么？”

　　我耸了耸肩，故作烦忧：“是了！王上赏了我们坊子好些珠宝，你要的话，我手里那份可以拿去一部分，反正到时候你也会赌光，所以你记得，我只给你一次，就算是还了你的人情。”

　　我这越来越像生意人的坊主，如今旨在将条件与他谈好，差点忘了，本该劝花以城做的要事。

　　花以城却很有兴致似的，眸中闪着晶晶亮色：“那么你把你的那份都给我好了！”

　　“不行！我还要留着从表哥手里买下这个名雅坊呢！”

　　“表哥？”花以城紧了紧眉，复而道：“原来你和那位陆家老爷是亲戚，难怪，忽然就成了坊主。”

　　我这是第一次和外人谈及此事，未想花以城这般机灵，登时不自在：“这个你管不着！总之我答应，给你…一百两银子，外加五十颗珍珠还有几块成色好的翡翠，多余的不行了！”

　　他像是逗弄小孩似的，抬起手指与我勾了勾下巴，嚣张却又撩人：“好了！我知道了，我还不定能不能帮到你，等明天，看到流夏再说！”

　　话毕，他起身未与我告别，便要离开。我不由跟上前去，与他问道：“对了！你来找我！可有别的事？”

　　他将屋门半开，与我柔柔一望：“没什么…就是来看…没什么，我走了。”

　　门被紧紧扣上，我忽而瘫坐在桌前，惊起的红鸾心动，几近颠覆了我所有心思。

　　翌日需起得早，喝过早粥后，便是帮着几个丫头给流夏收拾东西，今日是最后期限，流夏说什么，都要入宫，只是那答应了我的花以城，这个时候，却又没了声响。

　　一边帮着流夏叠衣服，我一边心头忐忑。正当流夏忍不住，上来与我问起时，我亦不知如何答复，怕自己说了花以城会来，结果又让对方希望落空。犹豫着不敢开口，却见慧娘走进，与我唤道：“坊主，有人找你。”

　　我也不问是谁，慌张抽身而出。至了慧娘说的庭院拱桥前，正值青阳高照，冰雪消融。拱桥边的土地上徐徐钻出绿芽，溪河流淌，湍流不止。我走到拱桥上面，抬眼望见一人背影，一身黑色锦衣，腰间帮着绛蓝色粗布，束发高耸，其间插着一木筷子。

　　“请问？”单看背影，我是有些熟悉，可这一身穿着，却令我摸不着头脑。

　　对方这时回身，半张脸被一条黑色布巾遮住，见来人是我，才将脸露出，竟是花以城。

　　眉眼一闪的刹那，我登时来了气，上前拉住对方便要往流夏房中去：“你怎么还在这里？你答应我什么了？你忘记了？还穿成这个鬼样子！”

　　他却一动不动，任凭我如何使力，他都无动于衷，趁我筋疲力尽，反手一拉将我拽到身旁。

　　触及他胸膛的刹那，我本能躲避，他却反手将我扣入怀中，登时吓得我不得动弹：“你…你干嘛？为什么还不去看流夏，她就要走了！”

　　他与我淡淡反问：“我这个样子，你还看不出来？”

　　我哪里知道他又要耍什么花样，若是看此情景，让我去猜测，那么恐怕是…他不想去看流夏，而是想要趁这个时机，和我…但不行啊！就算我心里也有点喜欢他，但流夏就要进宫了，一个明明白白那样深爱他的女子就要走了，他怎么可以？

　　他见我不应，终将我放开，解释道：“流夏喜欢的人，是花锦城。”

　　我反应一瞬：“你的意思是？”

　　“当初从坏人手中救下流夏的人是弟弟花锦城，之前几次，也都是弟弟来看流夏的，一直以来，流夏喜欢的人，都是花锦城。只是可惜，她分不清我二人，弟弟也便只是将她当成朋友了。”

　　“你的意思是？你和花锦城，你们两个若是喜欢上一个人，便要先试探人家，让人家分清你们兄弟二人，才要选择喜欢么？”

　　他匀出口气：“若是不这样，怎么知道，她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弟弟，分明是两个人，如果连自己喜欢的人都分不清，算什么喜欢？”

　　我自觉得这话中颇有歪理，与之争辩道：“流夏喜欢的，就是当初救她的人，她虽然分不清，但终究也是喜欢啊！说到底，分明是你们兄弟两个，喜欢玩弄人罢了！若是真的喜欢流夏，又怎么会忍心这样欺骗她！分明我有几次看见和流夏在一起的人，是你！”

　　“你能分清。”花以城不慌不忙，道：“虽说流夏没错，但终究有人分清了不是么？我自然对流夏无意，但弟弟他却早决定和流夏做朋友的，之前决定了断，也是弟弟的决定。”

　　我却觉胸口堵得慌，好像这兄弟两个是将我玩弄了似的，气恼道：“总之就是你们不对，就算是对朋友，也该坦诚相待！你们兄弟两个，谁有空便来看望流夏，根本一点都不在乎流夏的心情，她真心喜欢花锦城，可你们却…都是你们不对！”

　　“你那么生气干嘛？”他断然一问，眼眸轻轻眯起，聚拢一瞬，忽而道：“难道你喜欢流夏？”

　　我提到嗓子眼的心骤然落地，不甚厌恶着将他推开：“你胡说什么？不过既然流夏喜欢花锦城，那么花锦城呢？他去哪里了？”

　　花以城将衣袂拖到我眼前，摇摆来回，道：“今日本来就是锦城出门的，慧娘将你叫出来时，锦城已经去找流夏了。我和他不好同时出现，因此才换了这身行头，你看，好看么？”

　　我横过眉眼，根本懒得去评价他那朴素阴暗的穿着：“我才不管你！总之花锦城来了便好，我现在只盼着，流夏能安心入宫。”

　　“你很希望流夏入宫么？”

　　“我也不是说很希望，只是圣旨已下，我能有什么办法？不是流夏入宫，就是我们整个名雅坊陪葬。若是搞不好，可怕会波及到救我的…金主。”

　　他正了正色，歪头道：“金主？你的表哥陆欢？”

　　我瞥了眼他：“话说，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名雅坊的金主是陆老爷？”

　　他轻轻摊手：“像我们这种游走市集的混混，什么不知道啊！再者说，流夏也与我说起过几次，我自然便知道了。只是你，总是那么在意你的表哥，莫不是…对他有意思？”

　　“有意思？”我讥诮一笑，一闪而过当初掉下山崖后，梦到的华云绣衣襟：“你别开玩笑了，我连见都没见过他！我虽然是他的表妹，但也不过算是个远房亲戚，可不能与旁人说我是他的表妹，坊子里的姑娘，也只是晓得，我是和陆老爷有些关系，至于什么关系，自然也没人问。只是我高攀不起，得他帮忙，给了我一个坊子经营，便算是不错了。”

　　“哦？”他与我复又凑近，身姿摇晃间，蹭着我肩膀：“这样啊？那你原来是哪里人？再与我多说说，关于你的事。好歹我的事，你都知道了不是么？”

　　经他一问，我眼中复又晃过戚家种种，新婚之夜，红灯笼换了白灯笼，妯娌小姑的轻贱，恶心至极的小叔，还有那一场大火……

　　我禁不住闭上眼，故自静了静心神，回身往桥下去：“我懒得与你说。”

　　他语中却多了几分宠溺，追着我道：“不说便不说了，那么我再问你一件事，就一件好么？”

　　我未有停下脚步，遂听他于我身后喊道：“我和弟弟，你比较喜欢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