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志》芳草遍江南

28、伤情

　　“王上。”
　　凌墨深得梁冷云的宠爱，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而凌墨此时身上带伤，行动不便，只有小冬一个人自然照顾不来，春情便派了几个新的下人过来。下人们正在洒扫，看到梁冷云走来，自然跪下行礼。
　　凌墨听到众人的行礼声音，抬起头来，看到缓步走来的梁冷云，不由得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道：
　　“王上您来了。”
　　医仙使用了一些珍贵的药物，骨头的位置已经固定好了，虽然还不宜移动，却可以小坐一会儿。
　　看到凌墨的笑容，梁冷云再次心中一动。可是他想起自己带来的消息，这份心动就被一种更加难言的心情压了下去，他不由自主的想象，若是凌墨知道了自己生父的死讯，又该如何伤心。
　　跟着梁冷云进来的七月对小冬使了个眼色，他们便带着其他下人退了下去。
　　梁冷云坐在床边，生平第一次竟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沉思片刻，却是问了无关紧要之事：“你的身体如何？医仙与我说了，你恢复的不错，若是哪里不适，只管和医仙小冬说便是。”
　　梁冷云一向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如此温和的关怀，又有谁人曾经享有过？凌墨看着梁冷云冰冷英俊的侧脸，爱慕与欣喜同时涌了上来，是不是水滴也有石穿的一日？
　　面对凌墨的目光，梁冷云更感烦乱。长痛不如短痛，更何况对于凌墨，他的想法本就复杂。
　　“日后，你就不必做暗卫了。安心养伤，日后就在这偏殿好生住着。”梁冷云注定无法回应凌墨的真情，因为灵王和凌彤的过往阻挡了这种可能，可是能让人如此爱慕，也让人凭空多了几分怜惜。若是凌墨乖巧懂事，把他放在身边，享受身为墨公子的荣宠，也未尝不可。
　　梁冷云又无意识的将凌墨留在身边的时限从打败灵王，拓宽到了一辈子。
　　凌墨听闻这话，却不觉得自己获得了什么赏赐，他突然变了颜色，甚至恨不得扑到梁冷云身前哀求——若不是他四肢无法移动的话：“主子，可是奴太过无用了些？还请主子收回成命，奴愿意认罚，请不要剥夺奴暗卫的身份。”
　　到底是重伤虚弱，情绪激动之下，凌墨的身子竟有些打颤。
　　梁冷云心想，还没说出那消息，凌墨就如此，真的是让他更加不知道如何开口。梁冷云伸出手，抚摸凌墨的脸颊，凌墨的颤抖竟然一点一点的停了下来。
　　“暗卫训练辛苦，你身子弱，怕是承受不了。若是你愿意，可以跟在身边护卫，不必走六月麾下。”
　　听到这话，凌墨才安心了些，却难免觉得有些苦涩，到底是他太没用了，暗卫也做不好。可是他也听出了梁冷云口中的些许怜惜之意，忍不住幻想是不是梁冷云记起了昔日的些许时光，又或者梁冷云对他有了丝毫的好感？
　　凌墨蓝紫色的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梁冷云，试图从梁冷云眼中读出一点点他想看到的东西。
　　梁冷云面对这样的眼神，竟然有些无措，他似乎觉得如果此时不开口，可能就再也开不了口了。他努力维持自己的冰冷的表象，冷声道：“念在你之前有功，我才破例给你恩典，你可不要不识好歹。还有你上次所求之事……我派人去灵王府查探时，你生父已然遭遇不测，是灵王得知梁天骐一事，迁怒于他，我已让人……处理后事。灵王虽与你有血缘之亲，但此獠心狠手辣，对待有夫妻之实之人，尚且如此，何况你一个不受宠的庶子？日后莫要与英族有任何瓜葛，我自然也不会刻意慢待你，你乖乖做个墨公子，也算好事。”梁冷云已经试图用最温和的方式形容这件痛事，却仍然显得惨烈。可是过分温和的用词，又让梁冷云忍不住想要补充些什么，这样就仿佛他没有对凌墨有过丝毫的痛惜。
　　梁冷云说着，将那白色的石头放在了凌墨的手心。
　　凌墨只觉得天崩地裂，他小时候想着，他的云哥哥会接走他和阿帕，从此后过上幸福的日子，长大后就想着，也许他可以偷偷把阿帕带走，找个温柔的男子，帮他一起照顾阿帕。后来阴差阳错来了凉族，他心中只想有一日能将阿帕接来，若是能得到梁冷云的些许青眼，哪怕不作为爱侣，而是作为下属，也是幸福的一生了。
　　事实如此残酷，他的云哥哥与他的血脉父亲有着血海深仇，他与梁冷云就连基本的信任也无法具备，只因为他生错了地方。他的阿帕在享福之前，就死在了他那心狠的血缘父亲手下。他的主子对他有些许的温和，不过都是为了反复确认他不会叛到英族去。他唯一立下的功劳，唯一可以据此对梁冷云有些许期盼的根源，是他可怜的阿帕的催命符。
　　命运待他如此不公，他却连抗争的本事都没有，无能无力，卑微而弱小，一个连人都不算的宠奴，还妄想着“幸福”二字，是多么可笑。
　　他至少该感谢，他的主子没有欺瞒他生父的生死，还给他拿来了遗物。他还能期盼什么呢？他又能期盼什么呢？
　　凌墨垂下空洞的眼睛，低声道：“主子放心，奴自幼与生父相依为命，灵王从未施舍过半分亲情。如今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虽然奴不能做出亲手弑父之事，却万万不会与灵王为伍。奴……谢谢主子费心，安葬生父。”
　　凌墨的手在颤抖，几乎要把那块白色的石头攥到手心里去。他觉得自己是该磕头谢恩，可是却动弹不得。他能做什么？他连动动手，也做不到。
　　梁冷云察觉到凌墨状态不对时，凌墨已经失去了意识，唇角蜿蜒出一丝血迹来。梁冷云心头一慌，连忙叫来了医仙，却是不敢在多留，好像怕看到凌墨写满了命运带来的苦痛的脸一样。
　　梁冷云几乎落荒而逃。
　　闻声赶来的春情看到梁冷云的表情，长叹了一口气。梁冷云运筹帷幄，富有整个凉族，可是在感情一事上，却还不如沿街乞讨的丐儿，幼稚而贫乏。
　　也不知道，梁冷云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懂得情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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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时间码字，本来想今天多写点，接着我就发现，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