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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伤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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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生是在一声门响之后离去的，那开关门的动静并不算大，显然他即便带着怒意，手上也还是留着分寸，不愿让他的弟弟太过难堪，只是他的这种分寸并不能让病房里的港生感到丝毫快慰，反而令他更加难过。
港生依旧坐在床边，两手攥成拳头抵在膝上，他不用照镜子，便知自己的脸一定是涨得通红，他只觉喉咙发干，身上一阵阵的冒虚汗，尽管暖水壶就放在床头柜上，触手可及，他却连给自己倒杯水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几分钟前与大哥的那场争执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和体力，虽然他们兄弟都怕惊扰四邻而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压低声音。
港生的目光转移到床脚小桌上那几个白花花的袋子上，那是林青买给他们的点心，依旧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没有人碰过，就连她特意买给阿容和孩子们的那份也都在——想来气愤的京生只顾着拂袖而去，倒把点心的事给忘了。
港生拳头微颤，点心忘了大不了再买，可方才争执之时京生对他说过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却无不清晰回荡在他的脑海，让他想忘都忘不掉，想骗自己说一切都没发生过、大哥是高高兴兴回家去的，也是万万不能，尤其大哥破门而去前丢给他的那最后一番话，更是让他感到一种刻骨的恐惧——
“Julian确实可怜，但也可恨！你不要忘了，当年害死夏青的人是谁？就算你原谅了他，那夏青呢？夏青的亲人呢？人死不能复生，他如今这样，也算一报还一报，可你十年前已经负了一个‘阿青’，十年后就别再负另一个‘阿青’了！港生我告诉你，不管Julian能不能醒过来，林青都是无辜的！如果这次你再辜负了她，我做大哥的第一个不饶你！你自己看着办！”
港生的太阳穴痛得厉害，头脑里嗡嗡作响，他的目光又移向那病床上的人，Julian还是那么安静，他喂水呛到了他，当着他的面和大哥吵得面红耳赤，他都不生气，甚至大哥说他的不是，他也只当什么都没听见，更不会推开椅子转身就走，把他一个人丢下，任凭他黯然神伤……
他对他总是那么温柔的，哪怕他几次三番欺骗于他，对他的示好熟视无睹，甚至最后的最后，他明知是他一手将他逼上绝路，却还是放过了他，若非如此，狡猾警惕如他，又怎会变成如今这样，足足躺了十年都未醒来？他不是好人，他害死夏青、坏事做尽，他落到今天这个下场都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救他护他，还一心盼他好起来，就是助纣为虐，所以老天便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如愿么？
想到这里的港生不由打了个寒噤，夏青坠楼时的场景竟然又在他的眼前浮现，没错，是Julian将她逼至绝境的，可当年若不是他先冷落她，最后关头又没能拉住她，她又怎么会死？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夏青的亡灵要怪罪，那就只怪罪他一个人好了，不要怪罪到Julian身上，不要……
那一夜港生辗转难眠，捱到后半夜刚有些睡意，却又被噩梦不断惊醒，梦里一会是惊恐万状的夏青冲着他狂喊你也不是好人，无论如何不让他靠近，一会是她倒在血泊中香消玉殒的惨象，最可怕的是夏青竟然冷笑着出现在Julian的床前，伸出惨白的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口中发出阵阵凄厉的笑声，睹此一幕的港生肝胆俱碎，想要扑过去阻拦，整个人却好似中了定身法一样动弹不得，他想求夏青放了Julian，张大了嘴巴却是发不出半点声响，危急关头大哥破门而入，港生大喜，正想叫大哥帮忙，却见大哥只是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便大步走开，任凭他如何苦苦哀求，也不肯向他看上一眼，更不肯去救Julian……
浑身冷汗的港生被门外走廊里传来的医用推车的响动惊醒，不等他起身，早班的护士已来敲门查房了，港生忙抓过外衣披上，跑去将门打开，而那护士一看到港生便是一愣，又问他不要紧吧，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港生笑着摇摇头，只说是没有睡好，转脸看到床上安然沉睡的Julian，总算略略放下心来——Julian不会有事的，那只是个噩梦罢了，何况梦都是反的对不对？这么多年过去，夏青的灵魂已得安息，又怎会再来纠缠Julian呢，不会的，不会的……
那天上午京生始终没有到医院来，港生知道大哥一定还在生他的气，对此他也是无话可说。谁知中午时分却见林青一手提着保温桶、一手提着喜饼来了病房，进门便问港生昨天的点心好不好吃，又说刚刚在粥铺买了他最爱的皮蛋瘦肉粥，港生勉强一笑，说了声谢谢，又问女友怎么今天这么早就过来，下午不用上班么？林青噗嗤笑道：“公司上下，谁不晓得我是要结婚的人，对我自然是格外开恩啦，我说想赶在婚礼前做个新发型，主任怎能忍心不放我翘班一个下午呢？”
林青说完便将那保温桶小心打开，捧到港生面前，催他趁热吃，又问他可不可以陪她一起去做头发，顺便也给他把两鬓的白发染染黑，平时有几根白发无所谓，可在结婚仪式上修饰一下也是应当，尤其她的准新郎生来一副好相貌，到时一头乌发再配上西装革履，一定惊艳全场。港生听到“西装”的字眼，想起Julian曾经那副万年不变的商务精英打扮，眼中突然漾起一抹柔情，脱口说道：“我穿西装其实很一般的，要说把西装穿得好看，那还得是Julian——”
港生边说边低头去看Julian，他永远忘不了一身西装的Julian双手插兜站在他面前的样子，可此刻他看到的Julian却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上只穿着那套米白色的病号服，一张俊脸苍白得毫无血色。港生眼神一黯，不由自主伸过手去，将Julian拦腰搂住，只轻轻叫了他一声，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又想Julian了，是不是？”
林青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港生没有回答，只是握住了Julian的手，一层水雾悄然凝聚在他的眼底。
“你放心，Julian有这么疼他的两个哥哥，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说对不对？”
港生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大哥会疼Julian吗？他们不是亲兄弟，大哥又一直对Julian的过往耿耿于怀，他又怎能强求他像自己那般全心全意待Julian好？
“港生，你先吃东西吧，等下我们做完头发，我陪你出去走一走、散散心，好吗？”
港生望着林青那张写满了柔情和关爱的面容，看着她那期待的眼神，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拒绝她的理由，他只能点一点头，并给护工打了电话，将他叫回。林青把自己带来的那盒喜饼送给护工，请他一定多费心照看Julian，护工自是感激不尽，又说了些道喜的话，林青听得十分高兴，港生却是强作笑颜，勉强吃了些粥，又叮嘱护工几句，便和女友一同出门去。
港生开车带着林青来到她选定的那家发廊，女友烫发，他便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等待，看着发型师在林青的长发上涂上药水，将头发一绺一绺卷起固定，不多时他的上下眼皮便打起架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又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有人唤他醒一醒，哪知道刚一睁眼便看到有个女子站在他面前，正俯下身子盯着他看，而那女子有着一头蓬松的披肩卷发，脸上戴着一副圆圆的黑框眼镜，乍看之下，竟是像极了当年的夏青！
“阿——阿青？！”
港生失声叫道，身子猛地向后一闪，而那女子似乎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忙摘下眼镜，笑道：“怎么，不喜欢我的这个新造型？那也不至于这么害怕吧？”
港生听出那是林青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而林青抬手摸摸头发，又笑着问他自己的新发型如何，彻底回过神来的港生满心怅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有些心虚地回问女友怎么戴起眼镜来了，她又不是近视眼？林青笑着说那眼镜是发型师的，被她借来一用，本打算改头换面给他个惊喜，没想到却成了惊吓，港生听了唯有一声苦笑，想想也幸亏这两个女子都叫“阿青”，不然倘若林青问起的话，他该如何解释呢？
林青不知港生心事，又拉着他坐下染发，港生任由她安排，他明白她的新发型不过是个巧合而已，可是今天发生的一切又由不得他不回想起死去的夏青，想起京生昨晚离开之时的那一番话，还有昨夜噩梦里的场景，一颗心愈发惴惴不安。他知自己对不起夏青，可对于已经长眠地下的她，他又该如何弥补？难道真如大哥所说，只有和林青结婚，照顾她一生一世，不负她一往情深，才是对往昔种种的最好补偿？
可是，Julian怎么办？所有人都有了归宿，他呢？难道要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医院，每日只有护工守在身边，只在休息日才能见到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的哥哥？万一护工一眼照顾不到，他再被水呛到，或是出了别的危险，而他却不在他的身边，那会是怎样的结果？
脑中乱成一团的港生僵坐在座位上，他的额头沁出了汗珠，浑身上下却已是一片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看文，我自动隐身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