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百年》渊郁

132、柔和

　　卧室布置的比客厅更加冷寂。
　　毕竟当初只是用于扫墓，冬天时节独居的屋舍，在建造之时，就是用于悼念的清居。住了近五十年，朽木白哉比别人更清楚这里的格局和冷清。
　　每年之中短暂的几天，最冷的几天。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只有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

　　里衣脱下来的动作很慢，像是白色的蝴蝶，慢慢扇动翅膀。朽木白哉一开始没有说话，呼吸浮起淡淡的白雾，红叶睫毛微微扇动，手臂纤细的暴漏在空气之中，拉扯衣带的动作异常的安静，腰线顺着滑落的衣带而模糊空荡起来。
　　用精致和美貌来形容男人都是荒唐的，但这一刻朽木白哉感到有什么东西拉扯了一下，失去了锐利的光彩，只剩下迷惘的红叶，仿佛疲惫一样的低着眼睛，把一切掩饰都拉开来，让那些他苦心掩饰的伤口和痕迹都暴漏在别人的视线下。
　　白哉阻止了接下来的行动。

　　轻微的吻落了下来，带着某种莫名的温柔和艰涩。
　　朽木白哉没有说什么，无声的沉默在空气里里蔓延。
　　哪怕是眼下，他也克制着行动，在这种时候可不是好事，红叶疑惑的看着他打开了壁橱，拿出了被褥，这个时候……这个时候？
　　没错。
　　比起别人更注重规矩的朽木家，以及比起别人都执着于骄傲和家名的朽木白哉，当然不会急于抱一个男人，红叶有些混乱的整理了一下思绪，他还不至于为了这种意外而大惊失色，感到被羞辱了似的难堪起来——

　　“你会生气么。”白哉整理好了被褥，连同衣衫都折叠好了，红叶一时间无语，半晌才古怪的看着他：“当然不会。”只不过兴趣也没了而已。
　　红叶慢慢跪坐下来，环抱住了白哉，他贴在背上，隔着一层衣衫，白哉的温度就这样传递而来，这让红叶安心了不少。
　　他黯然的闭上了眼睛。
　　白哉没有出声，他闭了闭眼睛，心脏跳动的让人难受。

　　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改变了。
　　疲惫又痛苦地灵魂囚禁在装作无事发生的身体里，但白哉知道这一切必然比他所能知道的更加复杂，这样被人从身后抱住，好像并不是第一次，而他过去每一次都被红叶的放荡和直接所震惊。
　　这个人太难捉摸，热情的时候，冷漠的时候，而现在却不太一样了，白哉摩挲着环绕着他的手臂，从五指到手腕，一点点确认他还活着，回到了身边的滋味。

　　“红叶……”迟疑了一会儿，过去的贵族少爷轻轻闭上眼睛，被酸楚的满足感填满了空洞的胸口，满的要溢出来，他很早就该告诉不安的恋人，告诉这个强撑着装作不会疼痛的人，却以为他们的时间无尽无休，永远也不必急于一时。
　　“我爱你。”

　　白哉说了一遍，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无论多少次，他都可以重复。在五十年里，回忆那些残旧的碎片，对于有没有说出这一句话，似乎没有清晰的记忆。比起爱着那个让他同时恨得牙痒痒的人，更重要的是那时候他也被江上红叶所爱慕，这一切不是虚假，只是渐渐变得暗淡。

　　红叶的回答是更深的收紧了手臂，顺势半跪半立的站起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他不说话，不惊讶，也没有无视这句过于苦涩低沉的弥补，言语从屋子里退场。红叶熟稔的重演过去的亲密，汗水打湿衣物，其他情绪扔在了旁边，按住了少爷伸出去的手。
　　“不要管。”红叶冷漠的说：“它们比我更重要？”
　　白哉抽出了手，为了这句话而浮上了些许不自在的晕红，他避开了红叶的眼睛，又强忍着逃避的冲动，慢慢转过去看红叶异常寒冷的眼睛。
　　他抽出手，好去抚摸江上红叶冷漠无情的脸庞，顺着耳角鬓发到眉眼之间的霜寒，红叶怔忡而沉默，在这温情脉脉的抚摸之中，感到了某种不同的情/欲和温柔。
　　红叶快要忘了。

　　贵族少爷是那么的纯粹又一无所知，情/事也不见得多么熟练，他总是那个洗干净了送上去，至于对方吃的满足还是有什么不满，他也不清楚。
　　“真扫兴……”红叶垂下眼睛，低低的说。
　　白哉安静了一会儿，拉住了他的手腕，下意识放轻了力道，红叶从他身上翻下来，狼狈的坐在了旁边，赌气不肯说话了。
　　挫败感轻易击碎了本就并不炽烈的欲望，红叶咬紧下唇，摸索了一下旁边的里衣，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他只好放弃了之前的打算。
　　“你明明不想做。”白哉平静的说，他抬起了上半身，坐了起来，抓住了那只手，亲吻了一下：“不要对我这么苛刻。”
　　“苛刻吗……”红叶震惊的看着他。
　　白哉笑了一下，虽然非常短暂，这个笑容驱散了红叶大半的不满，只剩下麻木和无奈。
　　“不是么，我已经那么说了。”白哉低沉的说：“你还没有回答过。”
　　红叶一下子愣住了。
　　“我爱你……今天我说了几遍了？”贵族少爷不满的说：“你还要听几遍才愿意……还是说，这个时候你还想欺骗我吗？说你对我毫无感觉，看待我和过去一样，都可以随手抛弃？”
　　这真是……严肃到了可怕的指控。

　　落在了胸前的吻，像是蝴蝶一样轻轻停栖，散乱的，随意的落下，一路滑了下去。红叶还在迷乱和震惊之中，发生在身上的细小的挑逗，对于他来说，还远远没有到意乱神秘的时候。

　　他终于发出了一声没咬住的模糊的呜咽。
　　“白哉……”红叶含混不清的低低催促，五指伸出去。
　　长发从指间流过去，淫/糜在寒冷的夜里燃烧。
　　然而……
　　【拉灯】
　　他勉强抓住了黑发，往上面拉了一下。
　　“够了！”
　　这一声实在没有威胁力，凶巴巴的，却又难免被羞耻感和不安混杂其中，贵族少爷抬起头来，疑惑的黑眸看起来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红叶被这种堂堂正正的疑惑无知打败了，别说生气，连好笑的情绪也蔓延开来。他定了定神，心头又蔓延起酸楚和无奈，凑过去，亲吻红肿的唇角。
　　这个吻是不一样的，白哉立刻明白了。

　　“为什么要……”红叶柔软的叹了一声：“你明明不需要委屈自己的。”

　　这并不是委屈，也不是补偿，白哉想要解释一番，但他的情人从冰冷里挣脱了锁链，被轻飘飘的幸福裹挟于云端，兴致勃勃的亲吻他，挑逗他，示范了真正的取悦该是怎样的热情和细致，而江上红叶一向轻而易举摧毁朽木白哉的冷静克制，哪怕过了五十年，他也能轻易做到。
　　红叶拂去了唇角的一丝粘腻，绯红浮上了脸颊，他的眼睛明亮又快乐，凝视着狼狈的朽木家的家主，这个冷漠固执的男人刚刚在他这里得到了快乐，恍惚又脱力，松懈又无助，好像落在了邪恶之人的阴谋中。
　　红叶躺下来，用他的手臂当做枕头。

　　他暂时抛下了其他一切的念头，心无旁骛的躺了下来，松懈的闭上眼。无论是痛苦的，还是未来无法把握的——朽木白哉也轻易地摧毁了他的防备和冷漠，一向如此。
　　他们无所适从，只有屈服于彼此的威力。

　　白哉的脸埋了下去，红叶颈窝里有一些可疑的潮湿蔓延开来，红叶闭了闭眼睛，又缓慢的睁开，他感到了疲倦和满足，又仿佛从黑暗里看到了前方的光芒，身体轻柔的死去，又从灰烬里闪烁着一丝火光。

　　这个时候，他不想马上就睡过去——也许醒来之后，这样的感觉又会褪去，消失，他又会被疲倦打败，被恐惧困在难以行动的迟疑里。

　　“你的技术还真糟糕，”红叶轻声说：“明明结婚的那个人是你。”
　　“绯真……”白哉沉默了片刻，他稍稍松开了手，好换个姿势看见身边躺着的人，一声忍耐的叹息在过去的时间里回旋，慢慢在空气里散去：“我们没有过。”
　　红叶惊讶的挑了挑眉。
　　这样说让人奇怪。
　　但却又是实情。

　　在最初的最初，就是为了伤害，为了报复，才有了那个建议。

　　红叶绝不可能猜到这一点，其理由也非常简单。
　　“我以为你恨我……你不是恨我，见都不想见到我？”
　　“我不想见你，是你先离我而去的。”
　　他轻而易举就说了出来，而这一次，让红叶变成了无所适从的那一方。

　　“我去找过你。润林安那里，你好像没有再去过了。”
　　他去过很多次。
　　“我也等你回来找我……”
　　等了很久，很多年。
　　“直到你死后很多年，我才敢看你留下的信。”

　　红叶说不出话来，慢慢负疚的低下头。
　　“我也……”难以启齿，却还是说出来：“我也一样……”
　　才送了那种分不清是诅咒、还是表白的礼物。

　　“我知道。”朽木白哉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