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百年》渊郁

115、暗杀

　　蓝染亲眼看着他松懈下来，喘着气，发抖无力的靠在壁橱里面，这个壁橱要比另一个住处的更小，强行塞在里面，无论坐还是躺都不会太舒服，汗水湿透了里衣，身体扭曲的角度怪异而疼痛，如果这个时候还要强行的说他夺目，反倒是让人觉得可笑。

　　变化在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但是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红叶不再和过去一样的美貌和光彩耀人。那些激烈尖锐的棱角，阴郁和冷淡的防备都消失了，就像他终于让这个防备重重的灵魂打开了外面的壳，露出了内里柔软的、容易受伤的地方，手指轻轻戳下去，咸涩的泪水和血液会透过伤口浮上来。

　　“为什么……要惩罚我？”

　　正在沉思之中的蓝染，乍然听到这样的问题是诧异的，从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只有他不厌其烦的在事后让红叶知道被惩罚的理由，借以纠正偏离轨道的言行和态度，但这一次，红叶却茫然又无辜的这样问道，仿佛他根本没有发现做错了什么。

　　难道那是什么、难以理解的偏颇吗？

　　“你不记得了，还是故意这么说，”蓝染略带责备的语气说道，那下面隐藏的，却是一贯的纠正宠物时的严厉和嘲弄：“在我抱你的时候，喊别人的名字难道不够失礼么？”

　　红叶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别……人？”

　　——志波海燕。

　　从他虚弱又茫然的神色之中，蓝染慢慢理清楚了思绪。明白那一点之后，不由感到了些许诧异，这诧异并不是针对下意识的寻求心目之中的神祗一样的志波海燕来安慰的红叶，而是对此竟然一无所知，没有及时察觉异状的自己。

　　多么迟钝啊，应该更早就发现的。

　　那雨夜之后就该消散的志波海燕的阴影，至今依然笼罩在红叶的心中，不仅如此，在日复一日的痛苦浇灌之下，深深地扎根其中，比从前更加根深蒂固的深深扎入血肉和灵魂，如果这就是红叶拒绝他的理由，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五年来缓慢的进展。

　　“痛么？”

　　这个问题让红叶有短暂的回神，低低的，无力的喃喃：“……痛。”

　　在那之后，蓝染把他从队长室，带到了实验室的休息的房间里。和队长室比起来，实验室的环境要更加自由一些，可供活动的范围更加宽阔，休息的地方，也有周全的准备，甚至还有塞吉奥特意准备的零食和鲜花。

　　他的休息的房间隔壁还有一个人工的温泉池。

　　现代化风格的实验室里，这个冒着热气的温泉池，红叶就像一条游鱼一样泡在里面一会儿，没有比这个更适合寒冷的天气了。塞吉奥贴心的送来了点心和茶水，在那之后，蓝染只是坐在实验室前，继续进行之前稍稍迟滞的研究。

　　“东仙又要生气了啊。”

　　“没关系。”蓝染说：“接下来的工作，由你和他去虚圈完成。”

　　“可以吗？”市丸银无所谓的问道：“他和我的相性可不好。”

　　“不会比红叶更糟了，”蓝染沉吟片刻，道：“银，不要再利用要来给他机会，记住了么？”
　　市丸银一下子就侧过头，无声的微笑了一下。
　　“记住了，蓝染队长。”没什么诚意的部下扬了扬手，无辜的说：“原谅我吧~”

　　夜晚又一次被惩罚的缘故，白天红叶一直没有醒来，塞吉奥担心的进来检查了几次，更换了早餐、午餐、点心之后，无奈的退了下去。
　　市丸银和东仙要已经准备出发了。

　　虽然偶尔会表现出不满，东仙要在工作的事情上一向是认真负责的，因此，哪怕蓝染再一次把江上红叶带到了实验室，他也尽力克制着没有表现出不恭敬的行为，蓝染让他去虚圈勘察，让他暗暗松了口气。

　　以尸魂界的虚作为实验材料，已经不能满足目前阶段的实验需要了。在现有技术基础上构建了前往虚圈的黑腔之后，接着就是选址建造虚夜宫，原本虚圈的王早已俯首听命，事情正如安排的那样一步步推进。

　　在度过了两个月的闲散时间后，红叶又一次见到了东仙要。

　　距离上一次见面，仿佛并没有过去太久，但实际上经历了冬天之后，少说也有一年。东仙要显然没有想到会在实验室的公共区域碰到他，对方微微警觉的竖起了耳朵，侧头向他的方向谨慎的僵持，道：“江上红叶。”

　　“你好像很怕我。”红叶随意的拢了拢羽织。

　　沙沙的声音。东仙要略微踌躇之间，站在前面的人，突兀的冷笑了一声。

　　不好。东仙要暗暗的想，警戒片刻，脚步声慢慢的走开了。

　　那是受伤之人才有的足音，上一次冲突的结果，蓝染大人直接出现并且以鬼道击伤了江上红叶的左膝，那时候的伤势，难道到现在都没有治愈么？不会的，那并不是难以治疗的伤势，在出手之前，蓝染大人就留下了余地。

　　“东仙大人。”

　　塞吉奥及时的出现了，又过了片刻，东仙侧过头：“发生了什么？”
　　“没有……”虚迟疑了一下，道：“红叶大人没有留下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看来，是我过度担心了。”

　　“不，你做的很好，这份警戒心是宝贵的。”东仙要说道。

　　对于江上红叶提高警惕，虚的举动让东仙要感到了释然。正是如此，表面看起来驯服和安静的江上红叶，在什么地方一定深深憎恨蓝染大人，并非心甘情愿，而是被强行掠夺之后被迫低头服从，这种行为东仙虽然无法赞成，却也清楚自己无法撼动那个男人的决定。

　　何况，江上红叶是在是个难以言说的存在。

　　早在假死之前就和不同的男人传出了难堪的流言，据说纠缠了六番队队长到了被赶出去的地步，之后又因为志波家的人的求情，才勉强留在护廷十三番之中，总之对于男人的爱慕这一点，应该是当时众所周知的丑闻了。

　　也许是他勾引……

　　东仙要强迫自己不去想更多毫无意义的事，也许是那种微妙的，如影随形的压力，让他又想起了之前冲突的起因。

　　——听说，你有一个朋友被贵族杀害了？

　　用肤浅和洋洋得意的语气提起他的友人，故作天真的恶毒言辞滔滔不绝，在那一刻没有经过大脑就下意识的攻击，好在没有任何的证据下，蓝染大人依然做出了理智而英明的判断。

　　事后，东仙要不由感到了庆幸。

　　不要再和当初那样头脑发热，无论对方说什么，交给蓝染大人判断。一再的对自己重申之后，东仙要才继续往实验室的深处走去。

　　实验进行的很顺利，新带回来的虚，进化的数据也有了突破。正如之前预料的那样，需要更多的实验材料，这一次前往虚圈，需要找到更高级的虚捕捉带回，除此以外，虚圈的进一步探索结果，也该前往回收。

　　“接下来的工作，银，你抽出两天时间和我一起去，要……”蓝染的声音微微顿了顿，又恍若无事的继续说了下去：“你就留在这里。”

　　“是，蓝染大人。”东仙要低下头说。

　　那稍微停顿的原因，正是不知何时走到了门口，又停下来的身影。无从隐藏灵压的情况下，红叶及时的退了出去，果然没有多久，蓝染走了出去。

　　红叶抬起眼睛，不出声的看着他。

　　“怎么了？”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凝视着他片刻，红叶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慢慢的送上了唇，那个吻让蓝染惊讶了一下，随即浮现喜悦、释然而叹息般的微笑。

　　“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红叶。”他破天荒的揽住了消瘦的肩膀，轻柔的拘在怀里，低低道：“不会让你等太久的。还是说，你想一起去？”

　　“……可以吗？”红叶喃喃道。

　　也许是刚刚踏出这一步，难免觉得不安，无论红叶是怎么想通的，蓝染都不能不对这个举动有所褒赏，塞吉奥就在远处，看到这一幕主动的退到了阴影之中。

　　“那就下一次吧，还是等那里修建的更完善时，”蓝染低声说：“你就可以自由了。在那里，可以任意的行动，做你喜欢的事，当然，在这里也是同样。”

　　红叶震动了一下，没有说出话来。

　　在结束这短暂的亲密之后，红叶羞窘的脖子发红，稍稍摩挲颈后的皮肤，蓝染心里微弱的闪过些许不忍，也许是之前的惩罚太过苛刻，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平定呼吸之后，红叶低下头，不自在的往另一侧慢慢离开。

　　蓝染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笼进袖子里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又松开了。

　　黑腔是通往虚圈的通道，一周后，在实验室的主要检测室里，由塞吉奥打开了黑腔之后，它退到了一旁，东仙要要在尸魂界留守，于是尽职的虚退下后，端来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飘动的羽织，红叶温顺的站在一侧，脖子上的吻痕暴漏在市丸银的打量之下，蓝染第一个走了进去，之后，市丸银也跟着踏入黑腔，黑腔关闭了入口，消失在视线里。

　　红叶微微松了口气。

　　那个在五番队的羽织下摆，微微僵硬的白点，没有消失不见。

　　无法察觉的特征就不会在镜花水月里伪造，红叶又一次的走向了另一个出口，塞吉奥在端上了咖啡之后，自动的看向了红叶的背影，默默跟了上去。

　　“太好了，大人。”

　　虚在他背后恭敬地俯身行礼，发自肺腑的声音：“您终于想通，站在主人身边了。”

　　红叶停下来，微微恍惚了一下。

　　无论是拥有了姓名、理智、言语，还是渐渐地连同人们的情绪都掌握了，虚就是虚，站在他身后恭喜他的虚，那发自真心地喜悦，让红叶一瞬间脸上的血色褪去了。

　　不过只是短短的瞬间，他又往前走去。

　　蓝染的房间里，由于他的温顺和主动而作为奖励的死霸装和斩魄刀，还整齐的放在床边。在换上了衣服之后，哪怕只是陌生的斩魄刀，稍许的灵压注入之后，握住刀柄的感觉又一次冲击了神经，让那孤寂的快要枯死的本能跳动起来。

　　本能之所以是本能，就在于这样发自灵魂的喜悦和赞叹吧。

　　握住刀的一瞬间，红叶的舒缓的松懈下来，慢慢垂下了手臂，他不需要任何测试就知道了，这十多年的空白夺走了一些锐利，却没有扼杀寄宿在他身体深处，正不断勃勃跳动的东西。

　　时间又过去了五天。

　　在这五天时间里，红叶不时的穿过了前面的实验室，却没有贸然去触碰不该碰的地方，短暂的停留之后就离开了。
　　东仙要谨慎的检查了监视器，让塞吉奥确认每一天江上红叶的行踪，得到了结果之后，才能稍稍松口气。
　　在第五天的夜晚，他从虚的单独牢笼离开之后，在那个屏幕前的座位上，感到了江上红叶的灵压。

　　“那里不是你的位子，江上。”东仙要不留情面的说。
　　椅子转动的声音，红叶微微转动椅子，什么也没有说，既没有离开那里，也没有挑衅。
　　“那是蓝染大人的坐处，不是你这种低贱之人能触碰的东西！”

　　东仙要隐隐发怒了。
　　红叶微微抚摸横在膝盖上的斩魄刀，眼底划过冷冽的辉芒，声音却是轻浮沙哑的，嘲弄的响了起来：“我这样下贱的东西？那歌匡……那个迫不及待的离开你嫁给了贵族的女人呢，她岂不是比我更下贱？”
　　清虫，尖锐的鸣叫着，化为攻击的白光。

　　瞬步划过了空中，落在了一侧的操作台上。

　　“住手吧。”红叶轻飘飘的说：“我可不想被责骂，再这样下去，我可要欺负一个瞎子了。”

　　“那就来试试吧！”

　　怒不可遏的东仙要，在几次三番的攻击落空后，灵压突然暴涨，巨大的空间包围了两人，周围的光线突兀的消失，在那一刻，红叶剑刃上的无形锁链也消失了。

　　卍解的空间里，五感消失的感觉瞬间传达给了红叶，在那一刻，怪异击中了他的大脑，哪怕许久没有战斗，镜花水月的每一点滴都深深刻在了他的痛苦之中，对于常人来说骤然失去五感得陌生和不协，丝毫没有发挥用处。

　　袭来的一击落空了。

　　反而是红叶随意的一刀，划破了交错而过的东仙要的羽织。

　　“打偏了。”红叶扬了扬刀柄，喃喃道：“退步了不少。”

　　这种轻微的抱怨，让东仙要愕然的望向明明什么看不到的江上红叶，哪怕当年就流传着斩术之巅的名声，在那流言污秽之下，他也并不相信，但是那轻描淡写的一击，弥漫着无穷无尽的、让人生出绝望的黑暗和冰冷。

　　“你不可能看得到……”

　　东仙要的第二击，刀身突然被压低，钳制，接着细长的冷意漠然穿过了身体，在他能够反应之前，刀就撤退了。

　　红叶碰到了清虫。

　　刀光与刀光交织，刹那的寒意之中，他贯穿了东仙要的要害的右手手腕，在战魄刀清虫的刀身上交错，那一刻，光芒和声音又浮动回归。

　　“和镜花水月好像啊……”他低声说着，收刀归鞘，曲起指骨，弹了弹清虫的刀柄。斩魄刀没有回应他的力量，红叶也没有表现出太失望，毕竟他被蓝染几次调整过灵压，动了手脚，无法使用原来的能力也并不意外。

　　虚担忧的看着他。

　　“斩魄刀和斩魄刀……”红叶皱紧了眉头。

　　“大人，请让我对东仙大人救治。”虚微微弯腰：“在事态失控之前……东仙大人对蓝染大人来说是不可缺少的部下。”

　　红叶漠然的说：“退下，虚。”

　　当他握着刀的时候，说出这句话的效果，让虚也不敢妄动。如果不退下，结果就是和躺在地上，慢慢流血而亡的死神一样，做出这种明知会被惩罚的举动，青年的背影像是过去百无聊赖的坐在走廊下面一样，弥漫着让人无法看透、无法靠近，仿佛永远不会属于任何人的遥远。

　　如果那就是心，虚忍不住想，那大概永远也不会属于它吧。

　　不知过了多久。

　　红叶依然坐在屏幕前面，无法切换到虚圈的景色，他还不会使用这一类的东西，只好趴在一侧打盹。虚收拾了死后僵冷的尸体，擦掉了血，不再说出让人生气的话，默默的退下了。

　　黑腔再一次的出现时，蓝染静静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远处。

　　市丸银就站在身后，左右张望了一会儿，仿佛故意一样的说道：“东仙队长好像不在呢。”

　　“你先回去吧，银。”

　　蓝染走了过来，弯腰轻轻落下了一个温柔的吻，红叶睁开了眼睛，眼底漾起细细的，明亮又甜蜜的水光，他的手穿过了男人的羽织，在腰间暗示一般的摩挲，过了片刻，深深吸了口气，含含糊糊道：“之后我再解释。”

　　羽织落在了椅背上。

　　在红叶拔出碰到镜花水月的刀身之时，挂在了椅背上的羽织，小小的污渍出现了，圆圆的硬斑，凝固之后也是白色的，在同色的羽织上丝毫不显眼。鲜血从蓝染惊讶到了极点而微微翕动的嘴角涌了出来，滴落在红叶身上。

　　竟然……

　　如此的容易。

　　红叶推开了怀里的蓝染，又一刀抽出之后，精准的送入了柔软的要害之中，他未免过于清楚这些地方，如何能杀死一个人，比要杀死虚更加容易得多——但是，眼前的这个无力的，任由他随意捅进身体的男人，真的是蓝染惣右介吗？

　　“啊……”

　　嗓子里微微涌起、不能确信的气流。

　　红叶看到了被他刚才扔出去的镜花水月，在确认了蓝染并不是幻觉，就把镜花水月剥离之后刺杀了蓝染惣右介，一切本该如此，也按照预演的那样顺利而流畅的发生了。

　　黑框眼镜歪了下来，栗色的头发被慢慢渗出来的血打湿了。右手握住的刀机械的穿过血肉模糊的创口，传来的人体内脏捅到稀烂的手感，红叶迷惑而疲惫的看着这一切，慢慢的，他抬手抵住了额头，迟疑着，缓慢的转过头。

　　羽织上的白斑出现了。

　　没有握住镜花水月的刀身，也清晰的看到了只有他才知道的标记。因为斩魄刀的主人死去，灵压消失，斩魄刀的效果也……

　　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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