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百年》渊郁

114、边缘

　　“喵呜~”炸毛的毛团子冲着人类大着胆子咆哮了一声。

　　它战战兢兢，张牙舞爪，细细的毛飘乎乎的竖起来，生怕受到庞然巨物的人类伤害而努力防卫，不知过了多久，人类晃了一下，往旁边几步，手抵住了墙，慢慢走到壁橱那里。虽然是个人类，却好像是受了伤虚弱的人类，毛团子的一腔勇猛，心虚的绕着碗转了一圈，埋头哼哧哼哧的吃起来。
　　红叶在壁橱里找了一件羽织，嫌弃的抖了几下，勉勉强强的披在身上。稍稍遮住了赤/裸的身体之后，看也不看那神气十足的小东西一眼，走回了墙角，支撑着慢慢坐了下去。
　　就算不想睡觉，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时间早就失去了意义。

　　无论在白天还是黑夜入睡，之后在黑夜还是白天醒来，期间度过了短短的十分钟，还是十小时，还是一天一夜……
　　黑猫小心翼翼的舔着手指，时不时轻轻的凑过去，在男人的手掌之中轻轻的磨蹭。在秋天稍显冷涩的寒意里，男人披着的依然是和夏天一样的薄衣，睡着的时候，依然微微曲起腿，仿佛只要稍微伸直了，就会抵在看不见的木板上。

　　他时常是睡着的，偶尔也会醒来，醒来的时候会慢慢坐起来，在狭小的房间里发呆，偶尔还会在屋子里，就像猫咪打转一样围着四周走一阵子。太阳在门外的世界里初升、落降，藏于阴云，淡于清秋，屋子里的光线和温度也随之发生改变。

　　哪怕对于黑猫来说，要长久的呆在一个地方，也是很煎熬的。黑丸常常会偷偷溜到屋子里来，一开始它是为了屋子里的饭食，它常常吃不饱，温柔美丽的副队长常常抚摸它，陪伴它玩耍，用温柔的声音呼唤它，饭食也比从前多了一点点，可它仍然是吃不饱的。

　　吃不饱的时候，它就偷偷溜到了屋子里。

　　屋子里的男人会留下饭食，有时候会有一点水，虽然不多，对于身体娇小的野猫也足够了，当它呼噜呼噜的吃东西，男人就默默的坐在角落里，有气无力的看着外面。

　　就这样迎来了冬天。

　　在黑猫又一次试图扒开门缝的时候，一股更加紧密的力量拦住了它。随之而来的可爱的副队长在黑猫的喵喵的叫声之中，把它抱走了。

　　“真是的……”又气又急的副队长忍不住嗔怪：“为什么非要进蓝染队长的房间啊，我可是答应了队长会好好教导你的，再这么捣蛋，我就要生气了哦，黑丸！”

　　话是这么说，雏森桃还是尽职尽责的为了畏冷的黑猫准备了温暖的、厚实的猫窝。半年里楚楚可怜的趴在掌心的小猫，现在已经可以轻而易举跳到了柜子上，把上面的陈设推下来，无辜的甩着尾巴逃走了。

　　蓝染惣右介回到队舍路过犯罪现场时，为了黑猫而道歉的娇小的副队长就像做错了事情一样的含着泪光转过头来，别的队员和席官客气的说没什么，毕竟是副队长的宠物。

　　“只能送到奶奶那里了……”雏森桃沮丧的说。

　　还不知道即将面临被送走的命运，黑猫一边舔着少女的手，漫不经心的呜呜出声，它讨好红叶的时候，爬到红叶的腿上，高高兴兴绕圈子追着尾巴玩闹，那些时候可要比现在活泼的多了。

　　想起在实验室里看见的那些片段，蓝染微微笑了。

　　谨慎的稍加抚摸背脊，黑猫果然龇牙就要伸出爪子来，雏森桃惊怪的轻轻打了黑猫的爪子两下，好好的抱怨了一番，又不舍的把它抱了起来。
　　“没关系，留下来也不要紧。”蓝染又看了黑猫懒散的样子一眼：“时间再长一些，它也会变得温顺的。”

　　让……高兴一下也无妨。

　　这天夜里，破例的，红叶半夜里醒了过来。

　　情/事之后疲惫酸痛的身体，很快就会堕入梦中。如果还有什么地方可以逃避，那就是在昏死过去之后的失去意识的时间里吧。这天晚上也是一样，在粘腻羞耻的折磨、濒临极限的反复刺激和疲惫之中，本该昏睡到天亮，红叶却在夜半睁开了眼睛。

　　……是初雪坠落的声音。

　　被关在黑暗之中，剥夺了五感，之后放出来。周而复始，直到低头承认了害怕和不堪承受，屈辱的顺从蓝染的命令，渐渐连屈辱都抛之脑后，习惯了不再考虑其他的生活。到达了极限之后，在某个瞬间，一切都断裂了。

　　那个声音一直低低的回旋，告诉他，认输吧，认输就好了，就算坚持也抓不住什么了。那是蓝染的声音，似乎又是虚的声音，像是他的声音，又像是母亲温暖柔和的声音。在黑暗里，什么也碰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于是那些深处的软弱都从水下慢慢的浮荡，直到将他没顶。

　　清醒也离他而去了。

　　在那个瞬间之后，一切都在崩塌，缓慢的，坚固的，沉重的崩塌，废墟残骸上飘荡的灰白的烟尘，那是还没有完全消失的证明。是还没有结束的证明，像现在这样，在夜里的寒气之中，突然想起来落雪的事实，那不是蓝染给他看到的，而是穿透了蓝染的遮蔽，从更森冷的世界里让他清醒的一点讯息。

　　于是他又短暂的“醒”了过来。

　　小心翼翼的走到窗边，确认蓝染还没有醒来，那个男人睡着的时候，也让他有一种不知何时都会醒过来抓紧他的手腕摁住的可怕的错觉。

　　红叶怔忡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的推开了窗，很小的一条缝，透过那条缝，黑暗从外面冷冷的撒落盘旋的白雪，虽然只能看到昏暗的夜空，这一幕却是如此的让人怀念而平静，没有月亮也没有乌云，雪花飞舞的琼白，是天地间最明澈的盛宴。

　　粘腻的液体顺着腿间内侧往下流了下去，红叶关上了窗，又看了蓝染一眼，不知为什么，在这短暂的、清醒的时间里，他的右手是如此渴望一把刀，哪怕最平常的、最钝的刀，在他的手还没有忘记怎么杀人之前，给他一把刀的话……

　　红叶关上了窗。

　　外面清澈明净的世界，那些纷飞飘舞的雪花，让他眼前浮现了一个刺痛的、飘动的羽织，虽然这些年他对蓝染的羽织并不陌生，但那个背影却不一样，和夜色一样孤冷，又像雪花一样高远而洁净，红叶下意识的刺痛而羞耻，慌乱而不安，心口紧缩，不愿意在此时去想念那个人。

　　为了不去想那个人，他将不再去看夜里静静飘落的雪花。

　　他抵在墙边，闭上眼睛，慢慢的让过于激烈的情绪冷静。通常他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一旦习惯了之后，连喜悦和痛苦都被磨灭的只剩下迟钝的外壳，世界再怎么变化，他的周围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不知过了多久，红叶慢慢地蹲了下去，食指蘸了蘸流到脚腕上的浊液，又看了蓝染一眼，小心的把那一滴浊液，点在了蓝染的队长羽织上。

　　“便宜货。”冷傲的声音低哼道。

　　——那还真是对不起啊，朽木家的羽织比这个好多了，让贵族少爷屈尊的……

　　手指顿住了，红叶也僵住了。片刻之后，他咬紧了牙，慢慢闭上了眼睛，爬回来牢笼之中，像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一样的，慢慢蜷缩起来，小心的控制着呼吸，沉入了安静的黑暗之中。

　　这一年的最后几天，朽木白哉请了假期，队长原本都有一些假期，只是他并不怎么使用，渐渐地人们也对这件事习以为常。

　　鲤伏山的小屋里，他在寒冷的夜色里，度过了几个独孤的晚上。

　　和恋人独处的，每年稀少的几天里，只会让失去的事实变得更加鲜明痛彻，但这样的痛苦也是怀念的一种，纵然寒冷彻骨，也有微弱的、短暂的温暖和闪烁的回忆。

　　天亮的时候，他静静离开了。

　　江上红叶的墓前贡品没有断过，这一次，又多了一枝初雪之时，最先开放的梅花，雪花点缀着花瓣，幽幽的散发冷淡的微香。

　　在送走了黑猫之后，雏森桃闷闷不乐了几天。新的一年开始了，五番队里也恢复了平时忙碌的状态，今年蓝染依然回信真央，和过去一样继续维持课程，但是时间上稍微加以调整，这是小问题，对方也不会不答应的。

　　“雏森君？”

　　雏森桃回过神来，明明之前是想要请教鬼道的，不知不觉，就抱怨起了带回家的黑猫，担忧起身体显得不太舒服的奶奶，于是蓝染自然而然的说，如果不方便照顾，他也可以带回去饲养。

　　“这样真的好么，蓝染队长的工作已经很忙了……”雏森桃轻轻咬住唇，说道：“而且黑丸又……一直不太听话。”

　　“嗯，不用担心，”蓝染道：“之后还是让你困扰的话，请允许我帮忙吧，家里的宠物也不会有意见的，当然，如果你还想要留着那孩子，也是值得珍惜的缘分。”

　　无论何时，他都这样体贴入微的为少女提供了妥善的选择。

　　在雏森桃还在道谢的时候，壁橱里传来了咳嗽的声音。

　　染上了风寒，情绪脆弱的时候又一次失控，虽然很快回过神来哀求，蓝染还是没有心软的执行了惩罚。话是这么说，毕竟还是病中，无论忍耐力还是控制力都有所下降，又乖乖的讨饶了，比起以前，是不小的进步了。

　　“谢谢你，蓝染队长。”

　　少女双颊发红，局促的站起来，临走之前，感激的说道：“……没有您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漆黑一片的世界里。

　　熟悉的、绝望的、让人无法鼓起勇气的世界里。红叶低低的喘息着，咳嗽着，连这样本该用耳骨传达的声音，他也无法听见，连触碰身体的皮肤，触觉也被强行抹去了。无论何时，都只有虚假和空虚，直到意识也被完全的同化空白之前——

　　“红叶。”

　　那个人爽朗而奔放的身姿，在他面前，微笑的叫着名字的样子。

　　海燕。

　　过去的记忆模糊不清，留下的，只有几个断断续续的片影。靠着这样的片影，红叶还能撑过几个小时，哪怕几个小时之后崩溃，下次在被固定手脚关起来的时候，他也无法停止，在还能自控的时候，用这微弱的温暖来驱散之后无边无际的恐惧绝望。

　　幻想他叫你的名字。幻想他就在你面前。幻想他在走廊上坐下来，美滋滋的喝酒，说起十三番队的事，说起别的事，说起……随便说些什么都好。

　　红叶在黑暗之中，慢慢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壁橱的门打开了，射入黑暗的光芒之中，垂下来的冷淡的男人的面容，看到他的同时，同时也意味着惩罚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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