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百年》渊郁

111、怀念

　　十三番队队舍里一片忙碌，由于队舍之前遭到了袭击，在席官的协作之下斩杀大虚之后，队长和副队长都归队了，一番清扫，不久十二番队也发来了最新的讯息，周围的信号归于平静。

　　四番队的队员赶到十三番队时，志波海燕已经坐在队长的房间里，虎彻清音帮他处理了腿上和肩膀的伤势之后，也看过了露琪亚的情况。

　　“不要紧，露琪亚睡一觉就会好的。”虎彻清音放下心来，又去替其他受伤的队员检查。

　　志波海燕和浮竹十四郎坐下来喝茶时，天微微泛青，这忙碌的一夜就要过去了。天亮之后一番队一定会召集紧急队长会议，看看各队损失情况，现在再去休息，也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对于这一夜，露琪亚所表现出的勇气，浮竹十分赞赏。

　　“那孩子以后会成为像你一样的存在吧。”浮竹说：“支撑队内的精神，向大家指明方向，这样的存在有两人的话，我也可以安心了。”

　　“请不要说这种话，队长。”志波海燕喝了口茶，微微舒了口气：“不过，露琪亚确实有着十分特别的地方。后辈如此可靠，多亏了我以前的悉心教导吧！”

　　“嗯，海燕你也这么觉得。”浮竹温和的笑了：“但是，我属意的下一任队长的人选，还是以你为最优。说到这里，那个虚的事……我隐约感觉你的灵压发生了变化，斩魄刀的始解也被破坏了，海燕，那时候你究竟是怎么恢复的？”

　　浮竹十四郎希望以此为参考，毕竟将来，还有可能遇到这些能力特殊的虚。如果是其他人的话，志波海燕会以失去了当时的意识推脱过去，不过，正因为是队长，彼此的熟悉程度，连那样荒诞无稽的真相也可以放心的说出来，而不担心导致误解。

　　“我……听到了他的声音，”沉默片刻之后，志波海燕郁郁的说：“红叶他对着我发火生气的声音……”

　　他又喝了口茶，掩盖这一刻突然涌起的痛苦。

　　“他对那只虚大吼，要它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意识忽然就变得清醒了，手脚也可以动弹了，那只虚就是这样消失的。也许是因为想要看见他就必须先睁开眼睛不可，我就恢复了意识。”

　　志波海燕自嘲的笑了笑。

　　“这不正是你所说的，心的力量吗？”浮竹说道。

　　对于部下投来的目光，浮竹安然的承受了这种无声的询问。在过去的几年里，由于志波都和江上红叶在事故之中先后死去，承受了失去亲人痛苦地志波海燕，难得的渐渐恢复了从前的平静，今夜的事故之中，唤醒了海燕的正是同样在事故之中，失去意识转而攻击同为死神的同伴的江上红叶的声音，哪怕是意识的深层之中，志波海燕也在寻求当年的答案。

　　“在因缘之中相识，结下了羁绊，这份感情到死亡之时也不会终止，只是把心寄存在心怀对方的同伴身上。”浮竹十四郎缓缓道：“那么，所谓的死亡也不过是一种形式上的失去，只要你还在思念着他们，他们就没有真正的离开。”

　　志波海燕又一次的沉默下去，端起了茶杯，却没有再一次的掩饰怅然的心绪。

　　“天亮了。”浮竹低低道。

　　遭受了损失的不仅只有十三番队，五番队和六番队同样在这一夜的动乱之中忙碌着，到天亮之时，两边都处理了忙乱的战场，由于六番队处理的是贵族区域的居住区，哪怕是十二番队的信号已经合格，也要留下再做安抚。

　　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朽木家派来了牛车。

　　已经醒来的露琪亚，在听到兄长要把她暂时接回去的消息时，多少感到有些意外。事实上她也有一阵子没有回朽木家，虽然还只是平队士，多少会遇到忙碌的需要留下来的时候，不过，在得到了副队长的认可之后，露琪亚一边向对方道歉，一边也准备回朽木家了。

　　“帮我向朽木队长转达一句吧。露琪亚在这次的战斗之中表现的非常勇敢，没有辜负朽木的骄傲。”

　　管家恭敬地表示会如实转告，在牛车内的露琪亚双颊发热，晕上了不好意思的羞涩。刚刚离开了十三番队不久，心中就开始思念那个地方，她在一阵疲惫之后的融融的暖意之中，静静听着牛车滚过地面的声音，闭上了眼睛。

　　六番队也参与了前一夜的行动。

　　在得知十三番队附近也是虚出现的重点区域之时，朽木白哉只能相信十三番队的队长和副队长能够控制事态，投入工作之中。天亮之时，那一带的区域清扫一空，并没有太大的阻碍和麻烦。

　　回家不久，他就让管家确认露琪亚的情况，没有太大的问题，暂时接回家中。

　　六番队的席官还在为这一次的行动统计损失，送上来的报告之中，也如实的统计了发生虚袭击事件，十二番队事前统计的虚的出现情况。明显的呈现了包围区域的特征，因此调查之后，发现那一处中心的宅邸，早已荒废，属于鹰司家分家的一名贵族的名下，从前是江上家的主宅。

　　队士封锁了周围之后，调查了主宅的情况。

　　事后，鹰司家的人主动配合了调查，与调查情况相符合，那里许久没有人居住，只是荒废的空屋，什么也没有，东西早已陈旧，在之前的行动之中，主宅也被波及而损坏了。

　　哪怕和那个人没有任何关系了，江上这个姓氏，还是在朽木白哉的心底轻轻的波动了一下。

　　他闭上眼睛。

　　管家带着露琪亚回到了主宅，安排她去休息，恭敬的转达了副队长志波海燕对于露琪亚的表扬，然而朽木白哉却并没有领会对方对于妹妹的行动所表现的赞扬。

　　“露琪亚呢？”

　　“露琪亚大人已经回去了。”

　　朽木白哉一时沉默，片刻后道：“退下吧。”

　　管家恭敬的退下了。

　　用青布包着的信件，最近取了出来，摆在了绯真供桌的前面。朽木白哉每天都能看到这些遗物安静的裹在了其中，在看到绯真平静温柔的面容时，也会看到那么一叠由江上红叶留下来的、扰乱心绪之物。

　　他究竟在忍耐不去阅读，还是忍耐着等到将来有一天可以平静的读完并且烧掉，这两者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了。

　　就在这动乱的夏天里，大雨接连袭来，断断续续的一个多月里，地面都无法恢复干燥。在好不容易到来的初秋的晴朗温和之中，管家也指挥仆人把屋子里的被褥和草席、坐垫、书册之物加以整理和阴干，以防在潮湿之中霉变。

　　仆人整理之时，从过世的夫人的房间里，小小的玉串落了下来。

　　管家惊讶的接过了玉串。

　　从前是先代家主的随身饰物，倒也不见得多么贵重，之后，被家主赠送江上三席，又被送回，在那之后家主应该说过扔掉的，不知为何，会从过世的夫人的房间之中找到。

　　“是绯真大人的爱物吗？”露琪亚走过的时候，听到了仆人们低低的私语。

　　“露琪亚大人。”管家回过神来，恭敬地道：“这种小事，请交给我们处理。”

　　由于出身流魂街的缘故，露琪亚对于一些方面的知识，反而要比朽木家的人更加敏感，比如那玉串之中，显然和别的颜色有些差别的，那片小小的雪花，让她下意识的就想要接过来看看。管家让人把其他东西搬了出来，同时用之前的盒子，把小小的玉串放了进去。

　　“这是先代大人曾经使用过的坠饰。”

　　露琪亚的好奇心立刻消失了。

　　由于面容与绯真夫人相似，露琪亚对于那位早逝的夫人，同样出身流魂街的绯真有所倾慕和好奇，但是朽木家很少会提起这些事，她所知道的，也仅仅只有两人之间容貌的相似而已。

　　既然是先代大人，而非绯真夫人，出于礼仪，她也不该继续追问下去。

　　但是……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口。

　　“其中有一片雪花的雕饰，材料应该是特别的吧。”她说：“无论颜色还是质地，和其他的都不一样。”

　　明明想要结束这个话题，听露琪亚这么说了，管家也不由得微微一怔。再一次打开了匣子，再一次确认之时，管家自然而然的确认了这一点，并且露出了惊异又震动的神色，盖上了匣子。

　　“怎么了？”

　　不知何时在走廊下停步的朽木白哉，面对露琪亚和管家不同的视线，目光落在了那只匣子上。

　　是骨头。

　　材质是人类的骨头。

　　用作首饰的骨头，当然无法选用太细的。并且要雕刻雪花一样的纹路，使之精美的能够混在其他的玉石之中，就要用特别的方法去改变骨头的特征。普通的骨头，在离开身体之后，沾满了血迹，截面也是不同的，髓质占据大部分的情况下，无法用于打磨和装饰。

　　送来的人是江上红叶。

　　那是许久以前，有多久了，是七年，还是八年之久？

　　朽木白哉记得那是在他们分手不久之后，在江上红叶以一手斩魄刀实体化的秘技显摆之后，无情的离开了朽木家，再也没有回来之后。

　　那个人离开的如此决绝。

　　无论说什么，无论如何安抚，无论多么想要永远厮守下去，那时候只有他一个人紧紧抓住了过去的种种，而江上红叶轻飘飘的扔下了负气的话，就这么离开了，也忘记了，曾经对朽木白哉的许诺和恳求。

　　那个人无情的一面，令人咬牙切齿，刻骨的痛恨，难以忘记。

　　朽木白哉凝视手心的白色的挂串，那一枚小小的，混在玉石之中，江上红叶的骨头打磨的雪花。他丝毫不怀疑这样的恶作剧，毫无意义的礼物，究竟来自于何处，除了那个人，不会有人这样费尽心机的在他面前，送上令人痛切的礼物。

　　在那个人死后。

　　还要嘲笑一样的说着。

　　——我爱你，正如恨你一样。

　　——刻骨铭心，此心不渝。

　　那个人总是能轻飘飘的说出情话，让人信以为真，却比谁都轻易的舍弃；喜悦明亮的眼睛映照着朽木白哉被震动之后怔忡的面容，那微微笑起来的样子，让人神魂颠倒，一个又一个连绵的，看不见尽头的夜晚，柔软又模糊的叹息。

　　多么可恨的人啊，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人了，朽木白哉握紧了挂饰，握紧了那许久之后，才让他看到的礼物，不知是嘲讽他，痛恨他，还是后悔的……道歉呢？

　　他任由自己在这一刻沦落下去。

　　信封之中的信纸，什么也没有留下。

　　有一张纸写下了，朽木白哉——之后又是一片空白。

　　只有这张纸上，留下了微微皱痕，那斑驳的湿润之后干涸的纸面，仿佛有人落下泪水一样，却又在谁也没有发现的时候消失了。

　　结果连一句像样的道歉都没有过。

　　连死后都在给别人添麻烦。

　　连让人原谅的借口都不肯痛快的给他。

　　江上红叶总是轻易能够做到这种事，没头没尾，漫不经心，又再真切不过，撩拨之后，就彻底的消失。

　　已经死亡的人，离开之前，一次都没有道歉过。

　　说到底——

　　那时他渴望的也不过是，重新开始的理由而已。

　　在许久的分别之后，朽木白哉在鲤伏山的山坡上，看到了那个孤零零的坟墓。

　　另一个坟墓，被迁移到更远的地方。

　　连这一片山坡都属于朽木家的产业，再也不能被人随意踏足。

　　“后悔么？”志波海燕问道。

　　“没有。”朽木白哉说：“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志波海燕看着他。

　　“任何感情，与规矩相比都不值一提。”朽木白哉凝视着坟墓，淡淡道：“而他……已经无法再破坏任何东西了。”

　　志波海燕对此没有说出任何话，本来，就算他想要说什么，朽木白哉也不打算解释和回应，唯一的例外，也仅仅是允许志波家的人如同往常一样前来扫墓而已。

　　志波海燕离开了。

　　留下的朽木白哉，清楚的知道，那些人还是会来到这里，不时地探望这个沉睡在此的灵魂。

　　这样就够了。

　　那些信无法烧掉，就埋在这里吧，没有办法得到解答的疑问，没有任何再见面的机会，他也可以原谅那个任性妄为的恋人，让他刺伤又失态，最后连道歉也没有的离开。

　　这样的事情一再发生，他又何尝不是喜欢才容忍？

　　“我也一样……”

　　秋天的冷风拂过了沙沙的树叶，落下轻柔的回音。

　　朽木白哉深深地看着远处的天穹，在那浓云的尽头，寒冷的蓄积的天空之中，又一年的新雪，即将落下。

　　不久之后，在树林的不远处，屋舍平地而起。

　　偶尔有人居住，仿佛为了在寒夜里，陪死去的亡魂度过凄清的梅花绽放的夜晚，在碎裂的月光里，迎来一片又一片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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