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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叁 爱别离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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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又一次醒过来了。
大概死不掉了吧,她运气差得自己捅自己都偏。
很烦躁,她想把簪子拔出来再补几下,但是可笑的是居然因为痛不敢往外拔。
都说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况且她现在连凉水的没得喝。
现在死不掉就算了,反正没有水和吃的她只能默默的等待自己在这个地方自然阴干。像夏末的桑叶,春里的花茶。
只是死慢点,她安慰自己,又昏天暗地睡过去。
所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唯有一个对策,就是顺其自然,好歹死得平静。她放了血,冷静多了。开始反思自己有没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来耗费死期前的时间。
讽刺。她满脑子都是他。
哥哥。同行。迁途。他们倒卖南北特产。他们以布铺为据点交易政情。他赌博。他骑马。他画图。他和她比个子。他教她吹埙。
他在无数个深夜里拥她入怀,抚她秀发,伴她入眠。
她忘记了,她在遇见他之前的人生。
不够长,她还没活够呢。她爱他。她要活下去。
单臂支起身子,她仿佛用尽生命。
她用之前的恐惧绝望换了一个最渺茫的希望。生存。
她迈出一步,脚镣压在脚面上。
她向极限处行走,同时计算着时间。
几年了?她离开抛弃,她遇见他?
他说他长她一岁。他说相遇就是缘分。
三年,四年?她努力回想。她是怎样孤身年幼,走在高高矮矮的墙帷间、疏疏密密的林从里。
然后有一个矫情却可以感人的遇见。
人心原来这么脆弱,这么容易掌控。她以为自己遇见了世上最温暖。在这些年里她甚至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她毫不顾及。
他就这样控制着她,叫她没有他的时候就像毒瘾发作,肝肠寸断。
但是她似乎被他抛下了。
不会的,她相信自己可能被抛弃,但是这不允许真的发生。
她会到他身边去。
黑暗中她走了特别久,脚镣在地上模糊得响动。她想要呼唤他名字。
没有声音。
她又一次绝望了。
停下吗?她没见过什么世面,在这种完全未知中没有阵脚可言。要疯了。
她不愿意停下。黑暗中不知道有什么。
五识择一,她一定会选眼睛。因为她倾向于看和想。但是在这种环境里她只有听觉和触觉是灵的。有人要她痛,她知道。但是她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还看得见。
只有声音。鬼知道会有什么声音让她去听。
她还是固执地前进。
她要和他一起,再三年,四年,五年,十年。
五十年,一百年。
所谓纵不择一城终老,但遇一人白首。
镣锁猛地绷紧,她摔倒。
她摸到了面前的墙,木板和石板,水气和砂石。
她沿着墙走。
她推开了门。
…… 白色?
像是初到雪域患上雪盲。
初秋,水微凉,叶未黄。再见天日,竟是满地白银。他就站在一片空白之间,在披银的枯树和阴沉的天之间。
她爬起来,她猛然间大哭起来,没有声音,只有嘶哑的呜咽,泪水。
他把她紧紧的困在怀里。
她浑身刺痛起来,眼前金星乱窜,连呼吸大都变得无力。
因为她看见了他的脸。
被剜去双眼后只剩下一片模糊,嘴角开裂出长长的缝,瘦削的身子虚弱的像要立刻死掉。他纤细的双臂就这样死死梏着她,像是把她勒死,却不够那么大的力气。
她想看他,他却死活将她搂住,不愿松开。他尖俏的下巴压在她头上,手把她长发拢到一边,他笑了。
这时候他浑身的重量都是倚在她身上的,居然是那样轻,如同骷髅。
记忆中他一直是美好的,没有这般狰狞过,也不曾这样笑过。她哭到虚脱,攥着他衣襟的手又累又酸。
“什么时候,我开始想象有一天功成名达,带你回你故地,起一间矮屋,一方小坟。”
“老死在一起就不好再去漂泊了吧?”
“我……还想过如果再没有什么地方容不下我们,就提前带着你死吧。没有什么人可以真正爱上你。”
“我也一样,我爱的是权利。”
“只是你可有爱过我?”
回答他!回答?她发不出声音的。
我爱你啊,我不在乎你是不是爱我的。只要你喜欢,你养着我做什么并不重要!
她要告诉他,自己爱听,爱听他说没有人爱她,因为她什么人也不要,她只要和一起他一辈子,活得糊涂。她就是这样一个贱骨头,就是愿意作他夜读时候点起的蜡烛,在他觉得黑得时候,让他看见他想知道的。
人心。
真是容易掌控。
再也不要轻易去爱一个人了。因为人注定会变的。从需要她变得不需要,从陪她生变成弃她死。
“也对,这时候你应该是恨我吗。”
“不要爱我,不要想我。”
“我也不值得你去想着吧。”
“别相信任何人,特别是现在。”
他们被强行分开,她拽动脚镣发出压抑的碰撞声,他被一个身材高大扛着弯刀的刽子手扯过去。她拉住他衣袖,却被刽子手挥刀裁开。一时间她想要折断自己手脚去挡住那刀刃。
先杀我吧,她无声恳求。
刽子手脸上动容,心却真的是铁了,挥刀。
白色,红色。
仿佛卷上缀花,丝中胭脂。
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的血把白色冲破,把希望浸没。
血蔓延开,着在她膝前,她无力倒下。额角枕在血中,呼吸间一片腥甜。
她不得语,他不能视。
在伤痛与悔恨中结束了。
几乎是这一瞬间,“笑儿”死了,活过来的是她心底的仇恨,还有她原先已经在那个大寒夜里忘记的一切。
她有了记忆,记起她有独步天下的轻功,她脑子不清楚时受过的利用,还有她破碎、粉碎的家国。
那就杀啊!杀光这些人啊!既然你已经不用再卑微,那为什么不杀?
因为杀不到,杀不到那个真正该死的人。
她得走到那个人十步之内,她要为所有在斗争中死亡的人报仇。
还她所爱,还她至亲好友,还她千秋万代,还她的天下。
血迸溅,割破她第一个挚爱,把他的生命抽干,把她的心抽干。她思誓,“首为戮尽天下负我者,次为安入殿座前,末为开我独立世。”
抹去秩序,创新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