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该死》章鸮笑

28、廿捌 欲壑难填

　　将闾回来了，风吹日晒像是出了一次海。
　　其实他没必要这样，做得过头了。他监工灵渠，又不是双腿搅泥修灵渠，这样只会让他显得幼稚。
　　和之前刺杀计划一样幼稚。
　　不过这张丑脸晒出了新的感觉，有点好转，起码五官清晰了。
　　她尽量找了个好些的角度，努力真诚的直视他。
　　完全靠自己与将闾交流，因为子充好像在将闾归来之时极不愿意作为卢生。长得美的选择主动回避长得丑的。
　　虽然她讨厌这种以貌取人的行为，但是她喜欢子充这个人。
　　说明她其实也以貌取人。
　　往往就是讨厌自己这种人。
　　扶苏讨厌背叛辜负。
　　她讨厌以貌取人。
　　将闾讨厌做假。
　　所以看得出将闾爷浑身上下都虚头巴脑的。
　　这会儿不只是装作在外风吹日晒不辞劳苦来博取爸爸的同情了。这是欺君。
　　还要接着欺君，要不然她找将闾爷是要干嘛？给他说媒吗？
　　一番奉承，再体恤将闾监工辛苦，并且表示自己如若真的“壮士一去不复返”了就把最宝贵的遗产“卢上仙”双手奉上。
　　将闾也是呆子，给“卢仙儿”一看什么都行。巴不得她作死。
　　她混进咸阳宫了。
　　把那酒倒满，也不敢抬头，硬生生退出大殿。
　　还是有些不真实。
　　她刚刚给嬴政倒了酒。
　　放在几年前她是完全想不到的，那时候她就是条野狗，给一个亭长牵马她都高兴。
　　可笑。
　　她现在是咸阳宫宫人，隶属于皇帝左右执事的随从的使唤丫头。主要工作是在皇帝劳累需要喝酒散心时去添酒。
　　皇帝会指派左右——而左右不离，眼神递给随从——随从出以寻酒，间遇自己手下婢女——婢女取到酒，交给手底小役，也就是她这样更低级的婢女。
　　一大群人跑得屁颠屁颠不亦乐乎。
　　入殿她先取酒倒给专门试食的践役，践役先磕头谢先王而饮罪，再喝酒。
　　喝过不死再嬴政自己喝。
　　她也要跪谢怠慢王上罪才能走。
　　一坛酒如果喝完，那下一坛又是这个程序，但不见得与她有关了。
　　左右执事各自掌管一大堆人，他们节节传谕，层层分工，到她手上的几率太低了。
　　近王十步不易，上等婢难得有这个机会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将闾爷塞进去的，根本不会让她这种喽啰捷足。
　　良人，荒唐。
　　魏鑫叫她怎么魅惑皇帝？
　　恐怕她杀气太重，此生都不会有第二次机会近王十步了吧？
　　杀气是没有的，但是运气也没有。
　　她此后很长时间，与皇帝保持了极远的距离，如果距离产生美，那她应该成功了。
　　馫反驳，距离远得恰到好处确实是美的。
　　然而明明馫深谙此道，魏鑫却说只能她自己去。
　　馫姐姐有道：“媚不是造作，不是粘在男人身上不松，而是要男人连身带心都不自觉向你靠拢。所以你要记住，姿态要风流自然，看人要磊落大方，这才是媚当中的上者。”
　　她做得到。
　　因为她如今够强大，甚至可以夸口不需要依附男人。如果她粘着一个男人不松，那就是那个男人太贵了。
　　比如魏鑫吧，她们越强调魏鑫是卢上仙的私有，她就越要抢。比如子充吧，那是真的很贵啊。
　　可是男人有自己的尊严和原则，怎么会那么容易因为一个女人的媚惑而降低底线呢？
　　大秦帝国的皇帝，嬴政，是个底线高度望尘莫及的人。
　　姿态风流自然、看人磊落大方的媚中上者，他根本看不见。
　　年龄大了，要求高了。
　　人，一直有要求，只要他还要求得动，那对一切都有欲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嬴政认为看得见的都是他的，只是看他要不要。
　　他要最好的。
　　如果看不见，就创造。
　　比如他求仙丹，他求长生，他寻蓬莱。
　　他要把无尽的欲望带向千秋万代。
　　既然如何搏皇帝注视根本不是一个可以解决的问题，那她就绕弯子。
　　再次谢谢卢生给她这张脸。
　　不仅让她可以把蓟公主的身份用在明处，而且无形自生媚。皇帝弄不到，不是还有王公子吗？
　　珈与玦做事都是争抢的，其实也是一种欲望。
　　两位王公子开始普建小功，争先恐后。
　　露出了对她极其向往的形状，然而都忘了她到底有什么好处。
　　皇帝坐在丹炉火光涉及到的边缘，看着面前恰好隐藏在影子里的卢仙儿。
　　“宫殿美人金山银山珍禽异兽百鸟罕木稀草？”
　　“都不要。”皇帝摇头。
　　“王上要长生不老？”
　　“朕要的长生只有汝可以给。”皇帝这样回答。
　　他是皇帝，他想要的就是这么多。再不给他双手奉上，他就自己拿了。
　　卢仙儿叹息，拿起膝上一张陶面描摹眉眼。
　　他画得很好看，但是这个人却是极其一般的。宽额头，尖下巴，分的有些开的小眼睛，粗眉毛，塌鼻梁。
　　他画的工工整整，但是没什么先后顺序。
　　“卢卿，汝眼中之美有些变化了。没想到竟然钟意这种女子。”皇帝很好奇。因为这张脸和他想的不一样，卢生的态度也不一样。
　　居然是平常平淡平素平平无奇。
　　他居然可以要求这么低吗，过这样一个粗寡的日子？或者说，卢生没有看上去那么多——
　　——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