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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伊川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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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黑色的天幕里点缀着点点星光,总觉得那片神秘的领域里会闪现出别的东西来,可就这么仔细的盯着却偏偏看不出个什么东西来。
      “上次看到那片闪电云的时候,开始我只觉得是眼睛花了,后来就移不开脚了。”记得小时候是很害怕闪电的,每次遇上这样的天气就把所有的电源都切断了,坐在屋中央的沙发上,什么也不能干,像是一个被绑住了手脚的人。也许是长大了之后我发现只要不打电话、不站树下、不拿金属制品就没太大的问题,也许是它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单纯的闪电而已,像是一出默片,原来我害怕的只是那些轰鸣声,而不是那些闪耀的电光分支,可人的思维会给人一种错觉,将那些一起发生的事物联系在一起,可其实它们之间只是偶然的组合罢了,并没有实际的联系。
      “我第一次去天文台看到星星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星星并不是我认为的那个样子,我知道它们不会是我们肉眼看到的那样一粒小光点,可图片还是没有亲眼看到来的震撼,实实在在的一个球状体,有凹陷,有突起,有环绕在周围的光带。”他的眼睛里散发出晶亮的光芒,那是梦想存在的地方,脸上浮现出一种淡淡的笑容,他慢慢侧过脸来,“我想这和你看见那朵云的情形是一样的。”
      我试着去想象曲方歌更早之前的样子,一个有些孤单的背影,一个比同龄人成熟的小孩子,那双略带淡漠的神情,可是他总不可能是一生下来就是这样子,另一个样子的曲方歌却又过于陌生,那不是我熟悉的样子。
      脑海里忽的掠过一个画面,站在天台顶上的那个身影,精神恍惚到不行,胡言乱语的说着什么,那像是一个陷入了噩梦漩涡的孩子,被黑暗包围,听不进去任何声音。
      “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那像是一团雾,或远或近,可我知道它存在着,就在曲方歌心里的某个地方,我害怕它会再次膨胀起来,像上次一样,差点就吞噬掉他的全部。
      “你指很久之前的事情?”总是这样,他总能看出我想问的话,再怎么也隐藏不了。
      天上的月亮正在慢慢被吞噬,逐渐被遮挡,光亮的圆盘渐次被削弱成一艘斜着的月亮船,最后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六年级的时候,我被班上一些平时看不惯我的人关到了学校操场旁边的一个小黑屋里,整整一个晚上,我就坐在一个破木箱子上一动都不敢动,天亮了之后我回家,第一次撒谎,说我去同学家玩。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晚上都睡不着,睁着眼睛到天亮。”那种脆弱的表情我从未见过,像是一片易碎的玻璃,我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手,他似乎这才慢慢抽离出来,扬起一个轻微的笑容,却那么让人难过。
      “我第一次知道晚上这么漫长,数字都数不到头,那些细微的声响那么可怕,身体的每根神经都紧绷起来。从小到大,那么多场比赛我都赢了,那么多次战争我都胜利了,可是那一次,那场看不见敌人、看不到尽头的战争一下子把我击垮了,看不见的幽魂,角落里的声响,擦过脚边的东西。”
      月亮完全消失了,只剩下数不清的星辰还在闪烁,那么亮,像是要把丢失的光芒全补回来。
      “去天文台的那次,站在那片全然的黑暗里,我开始发抖,直到眼睛慢慢适应了周围的光线,看到了那些远近闪烁的行星,它们移动着,慢慢靠近,黑暗一下子变得不那么可怕了,它们成为黑暗的救赎。”
      地上的树丛被照亮,我们一齐抬起头,看着那月亮慢慢的露出了白净的脸庞,月光那么亮的洒下来,星星慢慢退了回去,成为了陪衬。
      “如果月亮上有人的话,他们现在看到的地球会是什么样的呢?”脑海里的空间一下子转换,视线转移到另一个星球上。
      “这时地球和月亮的中心大致在同一条直线上,月亮进入了地球的本影,他们看到的过程和我们看到的差不多。”他慢慢解释道。
      我慢慢摩挲着他手掌的纹路,“你也是我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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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米说,当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一个人的悲伤的时候,他就会画一个背影,在那个画面里,没有人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就会产生很多联想的空间,因着个人的心境而发生不同的变化。
      黑暗里慢慢浮现出来事物的形状,被深夜的月光照亮,投射出不同的光影效果,眨一下眼睛都能听到清晰的声音,天花板上有像是水纹的图案在慢慢跃动,似乎下一秒,就会出现一条鱼来。
      是曲方歌的背影,那应当是我过往记忆中的一个片段,却清晰得像是昨天才发生过一样。在他的前面,是一片黄昏的景象,而所在的位置,应该是一座废弃的楼房,曾经有一次,我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那块凿掉了墙壁的位置,空落落的颓圮,他穿着那件熟悉的夏季短袖,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一种表情。
      也许那天回家之后,我在日记里仔细记载了这是和他的第几次见面,十足的少女心事,一个人自娱自乐得很。可现在我却想不大起来,可那个场景却还很清楚,混合着孤独和自由,还有某些当时我无从准确描述和捕捉的东西,都被当时天际紫色的黄昏消融在记忆里了。
      或许,每个人都存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自己,像是当时的曲方歌对于我,宛若另一个世界的极端,我努力去靠近,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那种不一样。
      我慢慢闭上眼睛,回想过去就让我不由得弯起了唇角,那个总是追逐着另一个身影的傻傻的自己,以至于后来看到那些电影中相似的角色都像是看到了当时的自己的影子,只差一点,自己就要错过他了,然后到老了之后,就会叹息着回忆起这段往事,想着自己选择了另一条路会怎么样,那个自己会一直幸福下去吗?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他会不会根本不知道我喜欢他这件事呢?
      可是当时的自己也满以为自己掩藏得完美无缺,可毕竟是初犯,难免漏洞百出,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一点端倪。
      我慢慢侧过身,看着那张已经熟睡的脸,目光沿着轮廓一寸寸延伸,如果他继续不知道的话,这确实不失为一种美好的秘密,若是直接当着他的面说出口,那会是怎样的一个场景呢?我也不大能想象出来,他或许会慢慢笑起来,把我拥入怀中,又或许,颇为讶异的神色,不过那好像不太适合他。
      “曲方歌。”我极其小声的喊他的名字,看到面前的人脸上的睫毛慢慢颤动了下,他现在在做着什么样的梦呢?希望不是什么痛苦的梦。
      我慢慢靠近他身边,倚在他肩头的位置,直到那味道慢慢将我包围起来,仿佛就此建造出了一个安全的城堡。
      就是这样,我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我很早以前就很喜欢你了。”
      3
      告别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我依稀记得小时候参加过一个葬礼,看着那些奇怪的仪式,穿着白色衣服的人,穿着黑色衣服的人,鬓角的白花,棺材旁边那些奇怪的吟诵声,忽高忽低的声调,和在睡梦里都不能断绝的哀乐。
      当时阿姨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曲方歌是怎样的一种状态我也无从得知,却总是会浮现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失去了半个世界的那种失落感,身上的黑色衣服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吞噬进去,而在那个时候,还有另一个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生死未卜,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分裂感,为死去的人感到哀伤,却还要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走下去。
      如果当时他不给我打那一通电话,一切会怎样发展呢?我甚至在梦里延续过那个电话铃声之后的发展,我还是在沉睡,电话铃声在响着,接着突然中断了,黑夜得到了延续,那个身影张开了翅膀,拥抱整个无尽的黑夜。
      墓碑上的照片还是她很久之前的样子,温柔和善的看着我们,我愧疚的看着那双眼睛,想起她喊我的名字,那种让人想念的关切。也许命运在那个时候就在悄然发生着改变,那个关键的节点在后来的某个时刻就这样忽然降临,横空斩断了那个幸福美满的局面。
      曲方歌放上那束白玫瑰,那是阿姨最喜欢的花,记得以前去他们家里,沙发边的桌子上总是摆着一只白玫瑰,据说是叔叔每天都会去花店买一枝送给阿姨,当时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感动,不切实际的想着要是将来自己和曲方歌也能这样子该多好,全然没想到事情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沉默无声的站着,眼睛注视着那枝白玫瑰,似乎是掉进了什么时间的黑洞里,也许是被回忆拉扯着,我轻轻搭着他的手,半晌,他缓缓拉住了我的手。
      在那个时刻,我们和阿姨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无言的约定,承诺着在一起,承诺着会幸福,承诺着好好照顾叔叔。
      “她们相见了吗?”空气里满是泥土潮湿的气息,还能看见飘飞的雨丝,树的枝桠上有几只避雨的麻雀,也许是墓地的缘故,周围笼罩着一阵沉郁的氛围。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想着花翎还活着的这个可能性,可慢慢的,现实好像让我接受了另一种存在的可能性,又或许正像青禾说的那样,她也许忘记了过去的一切,成为了另一个人的存在,却还是幸福的笑着,也许未来某一天,因缘际会会让他们再次遇见,她笑着,依旧是快乐的模样。
      “一定见到了,”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觉得我妈离开对她而言是一件幸福的事,离开这个残留太多悲伤的世界,去到另一个世界,和花翎相见。”
      每个周末我都会去看叔叔,他没有过去那么消沉,可是看到别的老年伴侣的时候还是会偏移开视线,或许是想到了阿姨,下棋成为他现在最大的兴趣爱好,和小区里的熟人一坐就是一下午,开始我总害怕他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可家里却是井井有条的样子,灰尘都很少,叔叔的口味都很清淡,经常是一菜一饭就打发了一顿。
      叔叔说,他年轻的时候喜欢写诗,经常给学校的广播站投稿,当个佚名者也很有乐趣,写一些关于人生、理想和爱情相关的东西,可总觉得写出来的东西上不了台面,就只能在凌晨的时候去广播站。
      “那时候是冬天,呼出来的气都是奶白色的,卖早餐的商贩才刚刚开门,我在怀里揣着一个热乎乎的包子取暖,刚下过一场雪,地上一踩一个脚印,等我哆嗦着把那个信封塞进去,手指忙收回怀里,一转身就看到了她,当场抓住了我。”
      他边说,脸上扬起了一个温柔的笑,往事带来的浪潮就那么冲刷掉了那些灰白的现实。
      那么一段美好的往事,只是想来都觉得像是舔了蜜,妥帖收藏在心底的最深处,偶尔拿出来回忆一番,它又会更加明亮一些,甚至可以照亮眼前黑暗的现实。
      4
      记得之前柚子曾经说过,两个人之间不可以完全的知晓,不然会很快产生一种自身的错觉,而我们很少对自己是很满意的,难免会开始要求苛责,两个人之间的裂缝就越来越大。
      我之前是很赞同的,可最近忽的觉得,要是两个人之后要生活在一起,那是否意味的迟早有一天,那些彼此之间隐藏起来的事情会一点点的暴露出来,那时候会是怎样的一个局面呢?
      也许爱情里也有所谓的道学,顺其自然,切不可突然想出什么新奇的主意来。
      坐在机场的时候,听着听着歌,头脑越来越清醒起来,也许是那个曲调勾起了什么过往的回忆,我的脑海里开始幻灯片般的放映起来,从我踏进那间校门的那一刻开始,快速的往前发展,花翎出现了,接着遇到了曲方歌,接着这两个人逐渐成为了生活的主基调,那些话语声和片段全都是关于他们两个,一些画面却又奇怪的放慢起来,花翎和我的最后那一次见面,我坐在书桌前看小说,躺在床上的花翎说了句话。
      “等我回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她还闭着眼睛,仿佛刚才只是我的一个幻觉。
      我放下手里面的书,小心翼翼的准备偷袭她,被她机警的察觉到,迅速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弹了起来,俨然一个胜利的将军姿态。
      “你要是不帮我瞒住这件事,这个秘密你到时候休想知道。”明明是她有求于我,现在倒是她这副神气的姿态了。
      我猜这不过是她的一个幌子罢了,于是满不在乎的坐回位置,“你编出来的什么秘密吧?”
      记得这种事情可是有过先例,过去单纯的我总是被骗,现在我可是学机灵了。
      “这件事,和我哥有关。”
      就是那个人的称谓已经足够让我看不下任何一行字了。
      “该不会是他喜欢看的书之类的吧。”当我在图书馆千辛万苦的翻到那本厚重无比的书的时候,内心霎时涌上一阵无力感,就连搬起来我都觉得很吃力,更别说把它借回去了。
      她卖关子的神情透着坏,神秘兮兮的憋着,老半天才说,“秘密,当然不是那些公开的事情。”
      这个秘密,随着她的离开慢慢成为了无法证实的一件事,属于当时的曲方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我问他,他想了老半天,也没理出个什么头绪来,我正准备放弃的时候,却见他脸上出现了恍然的神情,我等待着他说点什么,可是他看着半空中那个虚空不存在的点,没有吭声。
      看来不是什么我会喜欢的秘密了。
      “等到某一天,我再告诉你。”这就是他的回答,愈发神秘,那个本来扩散开来的东西原来是一团烟雾。而真实的东西原来隐藏在那烟雾的后面。
      我抬头看了一眼前面滚动的屏幕,正准备思考那个所谓的“某一天”含有什么深意,身边却传来了另一句话。
      “还记得B市连着下了一个月的暴雨吗?”
      “嗯。”登上了新闻联播的事件我当然不会那么快忘记,记得我还傻傻的跑去天文台,结果败兴而归。
      “我出去找你了。”
      我慢慢消化着这句话,接着缓缓看向身边。
      “到你宿舍楼下才想起来,你应该出去实习了。”
      根本无法掩饰脸上的讶异,当时他说的话简直就是明摆着的拒绝,现在听到这样的回答,不由得开始矛盾起来,这是不是说明了一件事?
      他的唇角浮现出一抹浅浅的微笑,慢慢说道,“或许,那就是情难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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